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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辦廠開礦的老闆一直這樣認爲,花錢養着一大幫卑賤的賤民,出工不出力,若是在做工的時候倒了血黴翹了辮子,多少還得破費倆錢給其家人作爲補償,那是極不划算的事情。若是這廝碰巧還有一個拐了八竿子彎的親戚,而他這親戚又碰巧是自己得罪不起的豪門貴族,那就很可能不止破費倆小錢那麼簡單了,破財免災不說,指不定什麼時候稀裡糊塗的,辛苦創下的產業莫名其妙地易主,還弄丟了小命,所以在自己的場子裡面若是大量地僱傭平民作爲勞動力的老闆,絕對是超級笨蛋,比翻身避險的千年老龜還要愚蠢。
當然,最聰明最保險的做法,就是到人肉市場購買奴隸。
一來貌似價格公道合理,二來完全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就算作爲主人自身手無縛雞之力,只要揣着這些奴隸的血契,就不怕誰還有那膽子不聽自己的招呼。
能源的大量開發,各地的新廠礦比雨後水仙筍還要冒得快,對於廉價勞動力的需求一天比一天強烈,這就是李斯侯爺跟幾位親王把持的人肉市場越來越火爆的根本原因所在。
以拍賣戰俘和少量僕民爲主的人肉拍賣市場,能適時地批量提供廉價勞動力給需要方,
不但可以緩解廠礦所需人工,在一定程度上,也大大降低了他們的生產成本,還大大提升了生產量。兩個同樣大小的場子,若是雙方各自使用同樣人數的平民工人和奴隸,那麼毫無疑問,後者所帶來的效益是遠超前者的。
於是,人肉市場很火爆,抓捕奴隸的隊伍也集團化軍事化,各種廠礦的老闆們手拿一疊疊奴隸的血契,就彷彿看到一塊塊在他們面前飛舞的金幣,無不笑到歡脫。
曾經有一個異族的吟遊詩人,悲嘆自己的民族時時被侵略被盤剝,自己的同胞時時被奴役被壓榨被屠殺,不到他們生命的終結,殘忍的人類對他們剩餘價值的壓榨就會永無止境,這詩人曾對天怒吼:蒼天無眼,蒼天無心,神教血契,實乃禍根。
相傳這詩人怒吼完這幾句話之後,當晚就離奇失蹤。即便異族子民們絕不敢口裡妄言,但不代表他們心裡傻,也不代表他們就不能在心底暗自詛咒幕後的黑手。
但是無論異族人怎麼努力,正如吟遊詩人給予他們命運的判詞內容,他們生活和生命的主旋律依然擺脫不了:被侵略!被盤剝!被奴役!被壓榨!被屠殺!
十將怒視着四周,儘管他的眼睛被一塊厚厚的布條捆住,但他固執地覺得他憤怒的眼神可以殺死麪前那些殘忍的殺人兇手,他一直不肯閉上眼睛讓它們休息,那是他心裡的悲傷裝滿了他的雙眼,他不敢閉!也不能閉!
他覺得他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這絕不是因爲關進這座地牢之後,他已經整整九天沒得到過一點食物的原因,而是他的心裡充滿了悲傷。從來不知傷心爲何物的他,直到今日方纔得以體會到這個滋味,但換來這個體會的代價實在太大,大到他自以爲頂天立地的偉岸身軀也完全不能承受的地步。
七百多口人的村子,一夜之間,在一把把大火中化爲灰燼;他曾眼睜睜看着前一刻還跟他嬉戲的夥伴轉眼就慘死在那些兇手的屠刀之下,眼睜睜看着他的親人被掏心挖肺,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眼睜睜看着無數的婦女、老人、孩子在那些兇手的刀下呻吟、慘叫、哭泣、呼救......十將怎麼還閉得上他的眼睛?
他甚至不知道整個村子最後還倖存下來多少人,但他知道就算是倖存下來的親人們,也會跟他現在一樣,生不如死。
沒日沒夜一直在他眼前飛舞的畫面:那沾滿了他親人們鮮血的高舉的刀,那一塊塊四分五裂的親人們的血肉,那比熊熊火光還要奪目刺眼的漫山遍野的殷紅血液,就在那一刻開始,十將發誓他有生之年絕不會閉上他的眼睛,他怕一閉上眼就會忘掉了那些畫面,一閉上眼他就會忘記了仇恨!
“十將,好好活下去,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會在九泉之下看着你振興咱們的家族!你是唯一的希望——————”
這是老族長躺在血泊中,彌留之際交代給十將的遺言,因爲七百多人的村子,只有十將才是力士血脈,以故十將在,他們家族的希望就還在!
不知道在十將身上留下了多少道鞭痕之後,那些兇手們看來是對十將怒睜的雙眼產生了莫名的畏懼,他們用一塊結實的布條牢牢綁住了他的雙眼。
跟着一股冰冷的氣息強行鑽進了十將的眉心,只要十將不肯聽話,他的頭就會有千萬根針在裡面不停地扎他,痛的他死去活來。那些人警告十將乖乖聽話,絕不能摘掉那根布條,否則就會發動他腦袋裡面那些針輕而易舉地殺了他。
十將不能就這樣死去,不能,絕不能,十將無奈又聰明地選擇了屈服,他十七歲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屈服。
後來,身邊那些跟他關在一間牢室裡的人告訴十將,他們的腦袋裡面也全部被裝上了那樣的針,這羣人裡一個有點見識的說,這些不是針是一種陰毒的法術,這個法術就叫做“血契”。
十將餓得不行,他口中連口水都分泌不出來了,他努力地讓自己高大的身體貼緊冰冷潮溼的石牆,那股涼意會暫時減緩一點他的飢餓感。
這時,好像有隻老鼠在晃動他的腳,十將剛準備一腳踩上去,好歹可以用這隻老鼠填一下肚子,一個細細的尖尖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在他耳邊響起————
“大個子...你...你好!我是...我是小草...來給你點吃的...”
十將悄悄放鬆了自己緊繃的腳,原來是那個小矮人小草,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還藏着吃的,一想到吃,十將就覺得渾身的力氣一下子消失得乾乾淨淨,連點頭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一般。
小矮人小草可能只有十將半隻小腿那麼高,但看起來這小矮人爬樹肯定在行。因爲十將感到他就像一隻小老鼠,窸窸窣窣地順着他的腿轉眼就爬到了他的胸前,十將垂下頭來,就覺得有一顆滾圓的東西從他嘴脣邊滑進口中,胸前的小老鼠又開始說話————
“大個子...知道這東西不夠你塞一個牙縫,但是隻要你一直嚼啊嚼啊...你就會覺得不那麼餓了...這是我家鄉的特產“乙己茴香豆”,你試...試試...”
十將試着將這所謂的“乙己茴香豆”輕輕地嚼動了一下,沒想到原本他以爲就這麼一丁點大的豆子,一嚼之下恐怕會立刻粉碎成細末,消失在他的牙縫中。
誰知道,細末根本沒有出現,這豆子反而在這一次嚼動中釋放出一股特殊的清甜汁液來,儘管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絲絲汁液,但十將立刻就感覺到了。
這一縷清甜順着十將的舌頭,慢慢滑動到喉間,十將只覺得以前所吃過的任何東西,都沒有這一縷清甜味道的汁液好。
於是,身上的力氣似乎增長了一些,十將傻樂着繼續慢慢嚼動那顆“乙己茴香豆”,感到家破人亡被抓成奴以來,這一刻是唯一讓他忘卻了所有煩惱和飢餓的時刻。
“小草,從現在起,十將生,你生,十將死,你亡。你就是我的兄弟了!”十將用兩根小指拍拍胸前那個小老鼠,甕聲甕氣地說道。
小草被這兩根小指頭差點拍散了身上的骨頭,口中忙喊道:“停手啊大哥,小草快被你拍死了!”
十將笑道:“我的兄弟,儘管現在我看不到你的樣子,但是被我一根手指頭就可以壓扁的十將的兄弟,你可是普天之下獨一份!哈哈————”
小草面紅耳赤,卻悻悻地撓撓頭說着大話:“咱們兄弟各自都有一身驚人的本事,別以爲你個子大就一定會比兄弟我強,嘿嘿,以後比試過了才知道。不過,咱們兄弟合璧,必定天下無敵!”說大話的時候,這廝倒是一點都不結巴,簡直是一氣呵成。
乙己茴香豆的清甜,令十將沉醉了好一會,沒想到這小小豆子竟然蘊含那麼豐富的汁液,而且非常耐嚼。暗自體味着汁液滋潤着幾乎萎縮的腸道那種愜意,十將輕聲問道:“小草,你看到咱們這次一共有多少人等下會被帶出去賣掉?”
“哦,我都忘...忘掉你臉上的布條了。這地下囚牢,一共有八十間囚室,就算每間關着跟我們這一樣多的人,我琢磨着怎麼也不會低於六千人!”小矮人計算了一下道。
跟着他忽然順着十將的手臂,爬到了十將的肩頭,嘴裡美滋滋地道:“大哥啊,兄弟總算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地方休息了————”
十將心裡好笑,這傢伙竟然剛好整個坐進了他的肩井裡面,跟小矮人兄弟一起的時間,令他暫時忘卻了沉甸甸的悲傷。
“大哥!”小草湊在十將耳邊壓低嗓子喊道。
“你說吧,我聽着呢。”
“告訴你一個秘密。”小草聲音透着神秘。
“什麼秘密?你能有什麼秘密,哈哈————”十將也儘量壓低自己的聲音,卻差點被這廝的話弄得控制不住地想笑。
“你先別笑,這事可千萬不能讓旁人聽見....”小草話音一本正經的,顯然見到十將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讓他有些急,。
十將鄭重地點點頭。
“我發現八十號囚室關着的精靈族美女裡面,絕對有貴族!”
“你怎麼知道?”十將很好奇。
“咱們矮人天生有一個超級靈敏的鼻子,不管什麼東西,只要被我們聞一下,基本上都能分出好壞來。像精靈族那種高貴血統,身上會散發出一股似蘭似麝得獨特幽香,男女都一樣,一般人是聞不出來的,這可是兄弟我的獨家神技,嘿嘿......”
沒有理會小草後邊這些得意地自我吹噓,十將陷入了沉思之中。
精靈族貴族?
如果這次被抓來的精靈族人裡面有某個貴族要人的話,精靈族會不會不顧一切地派人前來營救?按精靈族的族規和習俗,貴族被辱這件事對他們的恥辱僅次於滅族,等下開始的拍賣大會,究竟會不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呢?
十將啊十將,帶着這個小矮人兄弟,你們的命運又會是怎樣的呢?
十將在心中反覆地思索着這些很傷腦筋的事情,那小矮人坐在他的肩井中,不一會兒竟然發出了細長的鼾聲。
原來我十將的肩井竟然是一張無比舒適的牀,這個身具力士血脈的巨人,在即將被販賣的前一刻,還在心底發出了這樣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