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1章不由己

思緒將人的心牽扯到疼痛,蕭天無奈,卻也不願就此擺脫這些酸楚卻微微有些甜蜜的回憶。一直到東方發白,他才起身洗漱,直接去往鬆歲園向母親請安。

請安後,日子便如往日般無聊地繼續。蕭央將含藏劍法練會,內力也在飛快增長,蕭天看着他的笑,心中不知道是痛還是欣慰,只好任由這一切無奈折磨着自己。

潤親王來拜訪,從來不要通傳,每次通傳蕭天都不會在家,不如直接進來,就能看見花園中兄弟兩你來我往的練劍。這劍法當真玄妙,劉珞縱然習武有些天賦,卻也看不明白這似乎簡單的招式。他笑着讚賞道:“央兒的速度更加駭人了,如今本宮一定不是你的對手。”

蕭央聽人稱讚,不禁窘迫起來,待要回答兩句以示謙謹,大哥的長劍已經刺到眼前,直抵眉心。感到眉心的微涼,蕭央不禁吃驚,疑惑地望向大哥。

蕭天冷冷道:“習武之人,腦袋都挽在褲腰上。你練功的時候不能盡力,將來廝殺之時必定受困,大哥不會永遠陪你練劍,換個人也就不會對你這樣照顧,失手也有可能要你性命。”蕭央明白,大哥是在告訴他練武之時不能分心,廝殺之時更不要留情,心中信服,訥訥退了下去。

此時,蕭天才看往劉珞,冷冷道:“潤親王大駕光臨,又有什麼指示?”

青陽門失利的事情,劉珞已然知曉,他還知道秦玉山已死,一條臂膀被人斷去,心中也痛極。只是劉珞的面上永遠都是風輕雲淡的笑容,那似乎是烙印在骨子中的印記,不會輕易改變。他笑道:“青陽門已經被人滅門,秦門主屍骨未寒。蕭兄弟倒是好雅興,在這裡打發光陰。”

平靜話語中,偏生能聽出淡淡的嘲諷味道,蕭天的心臟彷彿被尖銳的東西刺痛,他還記得當初見面,秦玉山爽朗的大笑和熱情。當時他還服用了一顆造化丹,也就欠下了秦玉山終身的情誼。他想,倘若自己跟着胡萬回到襄州幫忙,也許結局不會這般悽苦吧。可世事難料,誰又能預料到將來呢?他甩了甩頭,似乎想甩去縈繞心頭的悲哀,他問:“既然青陽門已然不在,蕭天更加不能相幫。潤親王整日忙碌,還請回吧。”

面對着這樣的冷遇和毫不顧忌顏面的逐客令,劉珞心中惱怒,若不是忌憚昇平將軍府的威懾,他會毫不猶豫命人索取蕭天的性命。可是如今還是要笑,蕭天已經知道了他的野心,卻不肯幫忙,這個人當真是危險至極,除了賠笑臉,他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夕月王朝,劉琦已歿,將來江山誰主其實已經呼之欲出,可恨蕭氏一門都是糊塗的,面對潤親王的示好都不曾有半點感恩戴德,都是冷冷清清。若不是看在昇平將軍手上的百萬兵權,倘若不是蕭誠當年手下猛將無數,且都守在邊關要塞,皇室必須倚仗,韓國公何須隱忍至今。

劉珞在花園向晚亭中訕訕談論着炎熱的天氣和盛放的花朵,提起了琴棋書畫和詩詞歌賦,蕭天卻都沒有興趣。當年兩人之間的默契也不知到哪裡去了,也許皇家註定無情,他們身邊每一個人難免會被帶入廝殺的棋局,爾後心灰意冷的絕情。

“蕭兄弟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劉珞忽然道,“也該尋一門好親

事,花開六月,繁華正好。”

這一次,潤親王臉上竟沒有淡淡的笑意,聲音也清冷從容。蕭天心頭陡然一驚,看向劉珞,劉珞卻起身道:“本王叨擾許久,也該告辭了。”

蕭天將他送到門外,看着馬車絕塵而去,心中煩憂。又是親事,難道蕭天的親事需要許多不相干的人來操持嗎?

如今看來當初林啓朝熱心說媒,希望韓雪微嫁入蕭家,也可能是韓國公苦心所爲,只不過被皇上窺見端倪才作罷。聖上心中一定是不希望韓國公和昇平將軍府結盟的吧,畢竟親王府背後不該有太多兵權的支持,所以劉旌宇將韓雪微賜給丞相之子。此舉看似偏寵,但是喬安白一貫和當初的太子劉琦親近,聖上指婚喬韓聯姻何嘗不是一種制衡呢。

在太子謀逆一案中,喬安白似乎和韓國公達成了某種共識,沒有參與其中,也就沒有牽累其中。有時候選擇真的是一門學問。

蕭氏一門卻從來不需要選擇,他們只忠誠於當朝皇上,所以蕭家軍也只是忠誠於夕月王朝。劉旌宇在繼位之前苦心拉攏過蕭誠,蕭誠未向他做出承諾。可他登基那一刻起,蕭誠又一直站在他的身後,從未動搖。這是武將應該有的覺悟,爲國家而戰,爲國犧牲,而不會爲了某個人或者某個家族白白流血。劉珞如今對蕭家恨極,可是將來他倘若真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他一定不會如今日所想,去對蕭家動手,而是會選擇倚重。

蕭天知道父親的信念,他也接受了這種信念,只是他無法明白皇子之間爭鬥的殘酷,就像他從未想過將來世襲父親的爵位一樣。最難揣測是聖心,皇上當初因爲維護劉琦不肯將韓雪微嫁入蕭家,不肯促成蕭韓的聯姻,如今劉琦已死,皇上真的會屬意潤親王嗎?他現在就願意看見蕭韓兩家的結盟了嗎?

這一次,韓國公又準備將誰家的女子送進蕭府呢?

蕭天的猜測沒有持續多久,第二日,林啓朝的婦人林魏氏親臨昇平將軍府,並且準備住些日子。蕭誠感念林啓朝當年嫁女的恩情,是以對待岳父岳母一貫尊敬有加。他在鬆歲園中闢了一間淨室,灑掃收拾得當,自己卻搬出了鬆歲園,騰出地方,讓夫人和岳母好生親近親近。蕭晚晴今日也帶着孩子一起歸家團圓,蕭天、蕭玄、蕭央都和衆人齊聚在鬆歲園中,一貫冷清的蕭府忽然熱鬧起來,算來倒是祖孫四代人濟濟一堂。

骨肉出生怕分散。可笑成年自追逐,只盼兒女心連心,冥冥上蒼有定數。人生自古盼團圓,經年能得幾回聚?花開一姓也萬家,相親莫問兒歸處。

好榮華世人堪羨,苦難熬誰能明瞭。

堂屋正中,坐着老太君林魏氏,她年齡已近七旬,其實也大不了蕭誠幾歲,卻擺出了十分的威嚴。林魏氏看着蕭天從問過安之後,就抱住了不滿三歲的小外甥逗弄不止,感到說不出的刺目和難受,忍不住冷哼出聲。屋中本來熱鬧,因爲一聲冷哼,倒忽然安靜了,林羽瑤正在仔細撕着一個桃子的皮,此時也回過頭來,問道:“母親哪裡不舒服嗎?可是太熱了?”自小便是金枝玉葉,到了蕭府也被百般呵護,林羽瑤並未品嚐過人間冷暖。是以今日母親兒孫俱在,她滿懷喜悅,開心得不知如何

是好,聽見母親冷哼,她更不多想,表情嬌憨,吩咐着丫頭們將冰塊移動到林老夫人身前。

林老夫人並未因爲冰塊的涼意退去心中的浮躁,她問:“羽瑤,如今天兒多大了?”

“過了十八週歲了。”林羽瑤見問,索性擦了手,端着之前剝好的桃子坐到林魏氏身側,“母親,您也用些,新鮮着呢,女兒可是親手弄得,不讓那些笨丫頭腌臢了。”

林老夫人毫不領情,將林羽瑤的手一把推開,不喜道:“也不瞧瞧我如今多大年紀了?消受不了這些。”林羽瑤一笑,並不勉強,讓明珠端了下去,吩咐餵給蕭天懷裡的小外孫。

林魏氏卻道:“看着這小東西,心中喜歡吧?”

“兒自然是喜歡的。”不只是話語中,林羽瑤眉毛眼睛中都是歡喜。

“這不過外孫。”林魏氏點了點林羽瑤的腦袋,“若是親孫,箇中滋味更是不同。”看林羽瑤只是笑着,卻不答話,林魏氏惱怒,道:“天兒也有十八了,平常人家的孩子也該成親了,你們竟然都沒給他定下個好人家的姑娘,再過兩年耽擱大了,難道再去將就?”

聽了這些話話,林羽瑤卻有些委屈,她哪能不爲此事着急?可惜蕭天挑三揀四,每次都相看人家都婉轉回絕。林羽瑤向來驕縱孩子,本來不願勉強蕭天半分,何況她自己當年雖說柔弱,卻暗自立誓要找個英雄豪傑,是以父親爲他做主,嫁了蕭誠,年齡雖大了些,到底也順了她的心意。她心中只盼天兒也能自己尋了可意的姑娘,誰料這孩兒平日裡還算得上靈透,一旦見到女孩兒,卻好似榆木腦袋。

看着女兒爲難,林魏氏真有些氣悶,她低聲道:“莫以爲娘不曉得你的心思,你一味要順着孩子。只是自古男女姻緣都憑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見那個大家兒的孩子當真自己做主了?說出去都不怕人笑話嗎?等娶過正妻,在去外面找那是風流,若是現在到外面見了阿貓阿狗便要帶回家來供着,豈不糊塗?”說了這些話,林魏氏停下來喘息,一面把抿了口參茶。

“勞母親費心。”林羽瑤期期艾艾答應着,心中更加焦急。

“我不費心,還有誰肯管你?”林魏氏終於笑了笑,“你表兄家的英兒現如今也已經長成,今春我也見了,生的真是花容月貌,更兼賢良淑德,若是能成,可不是親上加親嗎?”

“英兒?”林羽瑤想起了自己的表甥女,的確也是個小美人,只可惜從小被驕縱異常,哪有一些母親所講的賢良淑德?難道是姑娘大了,也懂得收斂些?她在自己母親面前,不好指摘表兄的不是,只是若是結成親家,心中卻並不情願。表兄世襲了舅舅魏國公的爵位,但是年輕時便不愛讀書上進,又不懂得管理家宅,皇上也就瞧不上他。近些年表兄過得越發不堪,偏還是不肯踏踏實實過日子,凡事都愛擺譜,魏國公府空也只留着一個空架子好看罷了。說起來不過是永安侯府時長接濟他們,表兄在父親面前卻也唯命是從,真如同個不成器的兒子一般,只餘下三分孝敬讓人憐愛。

她的猶疑,林魏氏盡收眼底,更加不耐,道:“你也不用考慮,這事原是你父親做了主的,難道你卻要違逆於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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