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歐陽千城也來到了此處，看着躺在地上的輕雪沉默了一會，終究忍不住開口：“起來吧，地上涼。”
輕雪嗤笑一聲：“歐陽千城，我們還真是這世界上最可憐的苦命鴛鴦。”
歐陽千城不知道該怎樣接，也在她身邊直接坐了下來。
他們的人生就像他們此刻的處境，在這泥淖之中不斷掙扎，看得到希望，卻永遠也沒有未來。
“只要我還活着一天，便會照顧你一天，一直到死。”歐陽千城輕聲開口。
輕雪有些瘋癲的笑了起來，好似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待到突兀的笑聲戛然而止，反問道：“這是對欠我的補償麼？”
歐陽千城沉默，也許他這麼做只是想讓自己的心裡好受一點，沒人比他更清楚，面前這個女子當初到底承受了什麼。
“你如此來償還我，誰又來償還你？我們又該怎樣償還洛衣？”輕雪輕聲道。
歐陽千城爲當初的事情內疚，自責，懊惱，可是欺瞞利用他的南昭帝？南昭帝決不會有半分悔過的心思，更不會有半點內疚和想要償還的心意。
那麼誰又來償還他這些年來所受的苦，遭的罪，內心的痛。
還有他們，他們該怎樣償還洛兒的一切，曾近親手毀掉的一切。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輕雪從地上坐了起來，衣衫溼漉漉的一片，卻不曾理會。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輕雪反問。
歐陽千城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殺意，在璀璨的夜色裡轉瞬即逝。
“打南昭。”歐陽千城緩緩開口。
輕雪思忖了片刻後道：“如今只靠你手中的兵馬想要對付南昭的大軍實在有些困難，我說當初爲什麼皇帝派你攻打大楚，卻吝嗇的不肯大力加派兵馬和機關弩，原來，防的就是你有朝一日兵變。”
歐陽千城拿着一根樹枝，隨手玩弄着，是啊，這些他也早該想到，但是他一直以爲，只是父皇擔心自己手中的權勢越來越大，威脅他的地位，卻從來沒想過他只是利用自己，想要榨乾自己的一切罷了。
“如果我攻打南昭，相信北流雲不會坐視不理的，若是我們一同出手，便不怕攻不下南昭。”歐陽千城輕聲道。
輕雪想了想，覺得如今楚洛衣既然知道了真相，想必不會選擇同南昭夾擊歐陽千城的做法，畢竟他們之中任何一人都難以抗衡南昭帝。
此刻，北流海依舊同端靖來往密切。
端靖同他接觸的這些時日，基本上已經相信了他，只是仍然猶豫的便是當初家中長輩的囑咐，畢竟事關楚家全族的安危生死，他不能不猶豫。
想了許久，端靖最終還是沒有告訴北流海，他想，總有一日他能同姐姐再見面，到時候告知真相要更爲穩妥。
北流海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看着桌前低頭鼓動者酒杯的端靖，再次開口道：“你可知道王府最近的處境？”
端靖點點頭：“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一些，家裡老頭子愁得鬍子都白了。”
“你可知明瑞王爺有什麼打算？”
端靖搖搖頭道：“朝堂上的事我一向不怎麼管，靜不下心思來，你也是知道的。”
北流海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這個家，你可有留戀？”
端靖一愣，呆呆的看着北流海。
北流海輕聲道：“你是洛洛的弟弟，我自然要護你平安，只是如今王府處境不妙，我想早些將你送回到她身邊，只不過，你一走，王府的狀況將會更加危及，皇帝很可能會認爲王府將要有所動作，所以提前將你送走。”
端靖垂下眸子，他已經明白了北流海的意思。
如今明瑞王府情況危及，依他一己之力，護他一人尚可，卻無法護住整個明瑞王府。
端靖心中糾結，想起那個快被自己翹辮子的老頭，還有慈愛的母親，還有追着他的妹妹，和嬌俏的小丫鬟，他便無法狠下心來。
在王府裡過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他們確確實實是真心待他。
如今時局叵測，他真的要獨自離開，棄整個王府於不顧麼？
北流海似乎看出了他的爲難，同他交往的這些日子，他也算是看出來了，面前的這個孩子，雖然有些渾，但是心性卻是個好的，再加上明瑞王府待他如何，他也是看在眼裡的，所以想必要做出決斷不是個簡單的事。
“今日你便不必給我答覆了，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給我答覆，若是你能捨棄，我便儘快安排將你送到洛洛身邊，若是你捨棄不了，我們便另想辦法。”北流海體貼道。
端靖感激的點點頭。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便就此分別。
端靖瞧着北流海的背影，猶豫了一下，而後喊住了他：“你可以轉告我姐姐，家中情況並未有她所見那麼糟。”
北流海沒有轉過身，聽見他的話心頭微動，卻還是點了點頭，繼續離開。
沒有洛洛所見那麼糟，洛洛所見則意味着楚家的全部滅亡，而沒有洛洛所見那麼糟，則意味着楚家的人沒有全部死絕。
如此看來，雖然端靖沒有告訴他關於楚家當年的隱秘，卻也告訴了他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想來，若是洛洛知道，一定會很開懷。
端靖一個人坐了一會，便也轉身回到了王府，心中依舊在糾結着這件事。
只是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乎意料，近來，北流海同端靖的頻繁接觸自然沒能瞞過趙姨娘的眼睛。
趙姨娘看着面前探子送來的消息，眉頭忍不住擰成一團。
她實在想不通，北流海到底爲什麼會同端靖走的這麼近。
要知道，既然北流海選擇了投靠南昭帝，而當初沒有選擇投靠歐陽千城，便意味着他同歐陽千城不會是一路。
而如今雖然摸不清北流海到底更傾向於南昭帝還是北流雲，卻都沒有理由同端靖走在一起。
如今明瑞王府受到太子牽連，衆人唯恐避之不及，雖然有些歐陽千城黨派的人在同王府中人私下走動，可是既然北流海不是歐陽千城一脈，爲何會同明瑞王府走在一起，他不是想要取得南昭帝的信任麼？
趙姨娘回想着，當初北流雲送信來請她助北流海一臂之力，取得南昭帝的些許信任，只可惜她爲了自己的計劃，並沒有這麼做。
難道說，因爲這個計劃不成，所以北流雲和北流海重新謀算？那端靖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趙姨娘的手指輕敲着桌面，心中細細分析着。
如果說北流海接近端靖，想要以此拿到一些能夠扳倒明瑞王府的證據來像南昭帝表忠心的話倒是有那麼點可能，只不過這端靖出了名的混賬，人人都知道他不喜歡太子，北流海利用他想從明瑞王爺手中拿到一些證據未免有些可笑了。
等等，端靖到底爲什麼討厭太子？
趙姨娘想了許久，最終叫來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讓她秘密安排見到北流海和端靖的探子混進馮府來見自己，她想，她有必要問一問當時的情況。
當日下午，目睹北流海端靖的探子便喬裝成柴夫混進了馮府。
趙姨娘在自己的房間秘密見了他。
“主子。”
“嗯，時間緊急，廢話我也不說了，你就說說一你瞧見北流海面見端靖的情形，還有，跟了這麼久，你就沒有發現點什麼？或者聽到些什麼？我記得你應該懂一點脣語的。”趙姨娘開門見山。
探子點頭道：“主子料事如神，這件事屬下也正打算再掌握的確鑿一些才稟報主子，不曾想主子今日就發問。”
趙姨娘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依屬下之見，北流海一直在詢問端靖什麼事情？今日兩人的對話更是有些奇怪，今日屬下恰巧瞧見北流海開口，好似說你是洛洛的弟弟....”
探子瞧見的雖然不盡然，可這些關鍵的零星片段，卻終究還是讓趙姨娘拼湊出了一個真相。
洛洛的弟弟...洛洛的弟弟...
北流海口中的洛洛也就只有一個楚洛衣了。
趙姨娘當即派人去調查北燕雲國公雲洛伊的弟弟，以及當年楚家楚洛衣的弟弟，同時派人調查端靖這兩年來的詳細狀況。
消息很快被送來，趙姨娘快速覈對着人物，最終，目光落在了楚青玄的身上。
這個楚青玄並非當年楚國公的嫡親子嗣，但是卻是楚家的嫡系子嗣，實際年齡比端靖小王爺還要小上一歲，從小性子跋扈的很，頗有幾分楚洛衣的影子，對自己的這個姐姐更是推崇不已，只是他比起楚洛衣，多了幾分紈絝子弟的習性，再加上身爲男子，倒是有幾分混世魔王的感覺。
趙姨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總結出來的資料，她實在是難以相信端靖會是楚青玄。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玄妙的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
若是如此的話，那麼當年楚家的其他人呢？其他人的情況又如何？難道也都沒有死，變成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