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葉之然正在辦公室批閱文件,馬豔麗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阿然,我是馬豔麗,你在哪裡?”
“我在辦公室啊,怎麼了?”
馬豔麗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焦急,道:“阿然,你能不能來常嘉一次?”
葉之然將手中的文件往辦公桌上一放,驚訝地問:“你在常嘉?怎麼回事?”
馬豔麗此前一直在英國陪伴黃瑜雯,“”疫情過後,她也沒有返回hk,而是選擇留在黃瑜雯身邊照料她和剛出生的兒子。
“我媽媽不行了,你能不能來見他一面?”
馬豔麗十年前離婚之後,母親一直在她耳邊碎碎念,希望她早點嫁人。作爲母親,她自然擔心馬豔麗將來的生活。在常嘉這樣的小城,像她母親這樣的傳統女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女人只有嫁人才會安寧。後來,馬豔麗突然從鄉政府轉到了服裝廠擔任廠長,由於正好趕上改革開放的大好時機,馬石服裝廠被j大作爲經濟改革的試點企業進行股份制改革試點,並在林教授、劉石清的幫助下成功上市,給服裝廠的發展裝上了助推器。其後,馬石服裝廠借天時地利人和的有利因素,再加上馬豔麗的商業才華得到充分發揮,服裝廠迅速發展壯大,成爲嘉南市民營企業的第一塊牌子。母親依然擔心她的婚事,直到馬豔麗宣佈和英國人結婚,隨後在hk定居併產下一子。
嘉嘉慢慢地長大。馬豔麗母親卻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特別是葉之慧的父母對嘉嘉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心,只要嘉嘉回到常嘉,這老兩口就像被磁鐵吸住了雙腳一樣,恨不得每天陪伴在嘉嘉身邊。爲了這件事,她多次旁證側擊地尋找真相。
疑點太多了啊!
她母親又不是傻子,冷眼旁觀之下,諸多細節都被她發掘出來。
首先,馬豔麗從結婚到生子,再到離婚,她從未見過女婿一面。這也讓她滿腹疑問。不正常啊不正常。
其次,不僅葉之慧父母對嘉嘉表現出過分的關心,馬豔麗對葉之慧父母也表現得像女兒那樣孝順。雖說她和葉之慧關係很好,但也不應該到這個地步。
後來。又聽說葉之慧父母去hk住了一段時間。接送嘉嘉上學……
她就感覺事情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
無奈馬豔麗守口如瓶。一直不肯告訴她真相。
……葉之然吃了一驚,問:“豔麗,伯母究竟怎麼了?出了什麼意外?”
馬豔麗啜泣道:“媽媽一年前就查出了肝癌。一直在省城接受治療,這次省城的醫院說人已經不行了,就這一兩天的事情,家裡給她辦了自動出院,想讓她在家裡離開……媽媽有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她想見一見孩子的父親,你能不能過來一次?滿足一下老人的心願?我會安排好時間的,你到之前打我電話,好嗎?”
馬豔麗軟語相求,葉之然明知此去存在很大的風險,也不得不去。
別說馬豔麗一直視他爲自己的男人,陪伴他父母的時間比念悅還多,就是看在嘉嘉的面上,也不忍拒絕他外祖母離世前的最後要求。
“好吧,我立即出來,到常嘉前打你的電話。”
“你讓張大彬開車,路上小心些。”
葉之然將張惠民叫進來,說道:“小張,我有急事要去一次常嘉,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你就幫我擋住。有急事的話,你打我的另一部手機。”
說完,將常用的一部手機交給張惠民。
張惠民明白,這是要他守在辦公室,不跟隨市委書~記一起行動。作爲秘書,張惠民絕不會開口問這是爲什麼,點點說道:“要不要通知劉大成備車?”
“不用,我讓張大彬開車。”
急匆匆下樓,張大彬接到電話後已經將車啓動,駛到市委辦公大樓門口時,葉之然剛巧下來。上車後,葉之然說了聲:“大彬,去常嘉。”
奧迪車很快滑了出去。
等車子駛上高速,葉之然問:“大彬,馬豔麗的母親得病你知不知道?”
張大彬說道:“知道的,但是表姐不讓我告訴你,怕你分心。”
張大彬的妻子是馬豔麗的表妹,馬豔麗業務做大之後,就讓她分管華東地區的服裝銷售,張大彬知道葉之然和馬豔麗之間的事情,但他守口如瓶,連自己的老婆都沒有告訴。
葉之然嘆口氣,說道:“到了常嘉,你將車停到安全的地方,我們走過去。”
“明白。”
張大彬開車又快又穩,不到一個小時,車子已經駛到了常嘉境內,葉之然便打電話給馬豔麗。
馬豔麗着急地說道:“阿然,你快過來吧,戴副墨鏡,我讓表妹把嘉嘉帶走。”
她雖然慌亂,但爲葉之然想得很周到。嘉嘉的五官及神態和他很相像,父子倆如果站在一起,任何人一看就明白相互間的關係,所以,必須將兩人分開。這樣,一般人就不會往這層關係去想。戴上墨鏡,再由張大彬作掩護,不熟悉的人更猜不到他的身份,多半會以爲這是張大彬的朋友或者司機。
“知道了,我和大彬一起過來。”
“嗯,讓大彬給你作掩護。”
馬豔麗算準時間,將房間裡守候的親戚都請了出去,說是要讓母親安靜一會。
不一會,張大彬走在前面,戴着墨鏡的葉之然微微低頭跟在後面,來到了馬豔麗家。進了屋,張大彬故意不和屋子裡的人親戚打招呼,冷着臉往裡走。
馬豔麗見他們到了,打開門,請兩人進去,然後讓張大彬守在門口。
屋子內。葉之然無聲地摘下墨鏡,心疼地看花容憔悴的馬豔麗一眼。馬豔麗伸手拉着他的手走到牀前。
牀上的老人已經骨瘦如柴,完全沒有葉之然印象中的模樣。
不過,老人看到葉之然後,本來暗淡無神的眼睛卻突然亮了起來。當年馬豔麗在hk產子,她曾經見過葉之然一面。當時葉之然自稱是馬豔麗的小叔,老人因爲只見過女婿家這麼一個成員,所以記憶深刻。
此時,她有些明白這個人應該就是嘉嘉的生父了,看着葉之然眼睛一眨也不眨。
馬豔麗心酸地低聲說道:“媽,他就是嘉嘉的爸爸。”
老人其實已經到了燈油即將耗盡的地步,聽到馬豔麗的介紹,久未開口的她從眼角滾落一滴淚水,突然開口,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們見過面的……”
葉之然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是的,豔麗生孩子的時候,我到醫院看她,見過伯母一面。”
老人臉部抽了抽,大約想露出一個笑臉,但因爲消瘦,其實只剩下皮包骨頭,肌肉已經全部萎縮,笑臉已經不能展現。她吃力地說道:“豔麗命不好,別看她現在有錢,其實內心很軟弱,容易被人欺負,你以後要多照顧她。”
馬豔麗伸手握住母親的手,張開嘴巴,卻拼命忍住哭聲,不敢發出……
“能告訴我,你真的是英國人嗎?”老人心中一直存着這幾個疑問,這時候不問清楚,大約這輩子沒機會了。
“不是,我出生在廣北市,和豔麗在常嘉認識的。”
“啊?是這樣。這麼說豔麗和英國人結婚是假的?”
葉之然點點頭,道:“假的。”
迴光返照的時候,老人思維變得格外清晰,但說話卻已經很吃力,斷斷續續地問:“那麼,你另外有妻子?”
否則就無法解釋馬豔麗假結婚的原因了。
葉之然這時候自然不會欺騙老人,點點頭,說道:“是的,我愛人,豔麗也認識的。”
老人突然之間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是葉瑞觀當大官的那個小兒子,叫葉之然吧?”
馬豔麗握着母親的手,竟不敢鬆開,看着越來越燈油耗盡的母親,唯恐一鬆手就撒手而去。
“是的,我是葉之然。”
“這樣,我也放心了。我早就應該想到的,豔麗怎麼會有這麼大本事,賺了這麼多錢?有你在她身後,都能解釋了。這樣,我也放心……小時候啊,我給豔麗算命的時候,算命先生就說豔麗婚姻不順,如果結婚,每個婚姻不超過五年就會離婚。你們這樣子也好,有了嘉嘉,不結婚反而會長久……”
馬豔麗“吧嗒吧嗒”淚水直流,卻不敢發聲,用另外一隻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喘了幾口氣,老人又說道:“……能叫我一聲媽嗎?”
葉之然嗓子發硬,低聲叫道:“媽,你放心吧,我不會扔下豔麗和嘉嘉不管的,會照顧她的。”
老人的眼神再次攸地一亮,隨後逐漸無光,喃喃說了一句:“豔麗,媽累了,要睡會,你送女婿出去。”
……緩緩閉上眼睛。
老人合上眼睛的一刻,馬豔麗終於忍不住撲倒在她的牀上,陡然哭出聲音,卻是一聲悽悽慘慘的呼喊:“媽——”。
屋外的人聽到這一聲,意識到情況不對了,一個個推門進來。張大彬急忙走到葉之然身前,替他擋住視線。
葉之然因爲眼眶發紅,順手戴上墨鏡。
好在外面進來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老人身上,無法顧及屋裡的這個陌生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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