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之然送走黃瑜雯,回來的路上心裡竟然多了一種失落感。道德和慾望第一次在內心起了衝突。他本來以爲,自己心裡早充滿了對念悅的愛戀,不可能再有一點點空間可以容納他人。然而,黃瑜雯臨時時那種依依惜別的眼神,像一道閃電擊中了柔弱的內心。他才發現,不知不覺中,黃瑜雯竟然也已經佔據了他心底的某個位置。念悅和黃瑜雯此刻就像魚和熊掌的關係,以致他第一次對國內實行的婚姻法產生了一絲不滿。
而馬豔麗和張念悅是他內心中道德和慾望衝突的另外兩個矛盾體。理智不斷地提醒他,要離馬豔麗遠一點。所以,這次回常嘉後,他尚未和她聯繫過,甚至連他極爲關心的服裝廠情況都不敢去了解。但慾望就像是一個魔鬼,常常半夜裡把折磨得他無法入眠。
他感覺自己有點變壞了。特別在經歷了和馬豔麗的香豔之夜後,內心經常有種邪火在燃燒。女人,成爲他夜裡醒來時的渴望。馬豔麗的一顰一笑,豐滿成熟的酮體和火一樣的熱情,在半夜裡的形象總是格外飽滿。
這麼患得患失想着,當他走過秀洲街轉彎去東林街時,忽然看到一個人向他揮着手小跑着過來,嘴裡連聲喊:“葉長,葉長。”
定睛一看,卻是黃如成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黃如成,什麼事這麼急?”葉之然納悶地問。
“我能有什麼大事?想告訴你一聲,我的建築公司批下來了。”黃如成滿臉興奮地說道。
“那要恭喜你成爲老闆了。”葉之然笑笑。
聽到“老闆”二個字,黃如成高興地咧開了嘴半天沒合攏,笑道:“全靠葉長幫忙,經濟小區這麼快就幫我辦好了手續。”
“公司既然成立了,你就要規規矩矩地做生意。你做建築工程這個行業的,必須牢記二點。”葉之然站定後說道。
黃如成連連點頭。
“第一,一定要抓好工程質量。建築行業不像別的行業,一旦出了質量問題,很容易造成樓倒房塌橋斷等重大事故。政府要追究責任的。”
“第二,一定要把好安全關。要記住人命關天。如果出了人身安全事故,不僅你賺的錢賠進去都不夠,而且,也會追究到你的責任。”
聽完葉之然的這段話,黃如成的臉色慢慢的變了,說道:“葉長,敢情搞這個行當還有這麼大的風險。”
“有風險纔有利潤。”葉之然看他一眼說,“你要多花精力盯在安全上,像盯婆娘那樣。”
黃如成小聲地說道:“葉長,我還沒婆娘呢。”
“你把安全問題管好了,婆娘自然就有了。”
黃如成聽罷又咧開嘴笑了起來,說:“成!葉長,我聽你的。”
葉之然又問:“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去上班了。”
“您忙吧,有事我會找你來的。”黃如成點頭哈腰地說道,臉上既有興奮,又有擔憂。
看到黃如成有了正經的事去做,葉之然由衷地爲他感到高興。“黃潑皮”曾經在馬石鄉鼎鼎大名,但從“兩李”事件中,葉之然看出他的本性並不壞。如今真能改邪歸正,不管對他自己,還是對他人都是好事。而且,建築行業門檻低,本就魚龍混雜,沒準黃如成下了決心,還真能做一些名堂出來。
回到鄉政府時,葉之然腰間的中文機震動了起來。是馬豔麗發來的信息,讓他回電話過去。
葉之然到了辦公室就打電話過去。
“馬豔麗嗎?”
“葉長啊!”電話那頭的馬豔麗聽出他的聲音,嬌嗔道:“我不發信息,你是不是打算不理我了?”
馬豔麗已成爲他內心最糾結的人,聽到她嬌媚的聲音,他一時說不出什麼合適的話來,只是問:“什麼事啊?”
馬豔麗依舊直爽地說道:“我有事找你,你晚上到我家來。”說完很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到家裡能有什麼事?剩下葉之然手握話機怔怔不語。正發着呆,劉兵敲門進來。葉之然只得收起萬千思緒,請他在沙發落座。
“劉兵,這段時間在忙什麼?不發一點聲音。”
在章立人、劉兵等人面前,葉之然一向很隨便,開口往往先帶上他的發明的“葉罵”。
劉兵傷愈出院後,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不僅沉穩了許多,而且身上多了一種自信,在派出所幹警眼中,頗具領導相。他笑了笑說:“葉長,我來彙報一下中心小學蔬菜中毒案的情況。”
葉之然驚訝地問:“查到源頭了?劉所行啊。”
聽到葉之然的驚訝,劉兵略有得色,笑道:“葉長,我雖然排摸了幾十家農戶,但是查到源頭很是偶然。”
“說來聽聽。”
“秀洲村三組有家農戶叫馬寶,前天和隔壁人家吵架,指責隔壁的盧記波偷他家的菜。還說上星期他家剛打了農藥的小白菜也被偷了,肯定是她乾的。正巧被我們派出所的聯防隊員聽到。報告給我後,我帶隊下去一查,果然如此。這個盧記波在村裡綽號‘雞婆’,名聲不怎麼樣。帶到派出所後,她開始還不承認,我讓中心小學買菜的過來認人,她才承認了這事。”
葉之然皺皺眉說:“那這事還難處理了。施藥的農家不準備立即賣的,偷菜的不一定知道菜剛噴灑農藥。如果僅僅按偷竊論處,金額又不高,中心小學的師生白白遭罪了。”
劉兵立即點頭說:“葉長英明。”
“去!少來。這事你準備怎麼處理?”
“我聽領導的指示。”劉兵樂呵呵地說。
“這事從源頭上說,要從杜絕農戶使用劇毒農藥入手。”葉之然沉吟了片刻,說,“這樣,先將盧雞婆拘留了。同時,你把詳細情況寫成書面報告,報給縣委、縣公安局和鄉黨委,聽候進一步處理。”
“好的。”劉兵擡了擡胸口,保持着軍人的習慣。隨後,他又笑嘻嘻地說:“葉長,你知道這個盧雞婆是誰的婆娘嗎?”
“誰?”
“她是原來的紡織廠廠長胡偉忠的老婆。”
葉之然驚訝地說:“胡偉忠好歹也是鄉辦廠的廠長,他老婆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劉兵臉上露出頗爲不屑的神情,說道:“聽雞婆說,胡偉忠的錢大多花在外面的婆娘身上,家裡本就沒幾個錢。胡偉忠進去後,家裡一下子沒了經濟來源,雞婆要獨立負擔一家老小的生活,入不敷出,所以才做這種事。”
“這麼說,還有情可原?”葉之然倒有點同情起這個盧雞婆來,但是,中心小學的事鬧得挺大,不拘留她幾天,縣委那裡也通不過。他又問:“胡偉忠的案子怎樣了?”
“下個月開庭,估計至少判個十幾年吧。”
人作孽不可活,葉之然對胡偉忠的下場沒啥想法,但對他一家老小的遭遇倒是有些同情。他嘆口氣說:“雞婆的事等縣委的決定,但是,能少關幾天就少關幾天吧,她家裡少了她更會亂成一團。”
劉兵想起雞婆詢問時百般抵賴,對她沒啥好感。點頭說:“好的。”
“還有件事,朱畫家的老宅準備拆了,要蓋新房了。他委託了一個本家的親戚,聽說準備找家建築隊施工。”劉兵說道。
“哦?”葉之然一聽,興趣來了,道:“黃如成剛註冊了一個建築公司,已經湊齊了一支基本隊伍。如果可以,介紹給他試試。”
劉兵有些拿不定主意,遲疑地說:“他行嗎?”
葉之然說:“這種二層樓的民居應該沒啥問題的,鄉下農民蓋房都是自己湊一幫泥水匠就蓋的。你讓黃如成盯緊些就可以。”
劉兵想了想說:“那好,我給他牽牽線,爭取讓朱畫家的房子給他蓋。”停了停,又說:“黃如成如果真能好好做事,對社會也是功德無量。”
葉之然笑笑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做別的事不行,搞建築可能真行。”
“但願如此。”劉兵說道。對葉之然鼓勵黃如成開公司搞建築,劉兵心裡是贊成的。不管怎麼說,黃如成也算是共過難的人。他如今二十好幾了也沒媳婦,再這樣混下去肯定不是辦法。現在葉長給他指了條明路,並幫他辦好了手續,說明葉長這個人對朋友挺照顧的,自己跟着他不會吃虧。
晚上,葉之然在葉老家裡吃完飯,陪着葉老下棋,才叔在旁邊搖着扇子悠然地看着他們老小對戰。葉老的中國象棋功力頗深,葉之然不是對手,幾局下來都是潰不成軍,純粹是個捱打的對象。
連輸三局,葉老才樂呵呵地放他走了。
回來的路上,看到娛樂城那邊燈火通明,音樂聲隱隱傳來,葉之然的腦子裡反覆進行着鬥爭。馬豔麗家,去?還是不去?理智和慾望不斷地在他的腦海裡鬥爭。他心裡猶猶豫豫的拿不定主意,卻不知自己騎着自行車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廣福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