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之然這時候已經有些明白了。想起於嘉的囑託,心裡未免萬分的糾結。
這個事情以後如何向於嘉交代?於嘉是多麼的信任他!讓他這麼一個外人去“監視”身爲縣委書記的丈夫。這種信任已經完全視他爲自己的家人。在常嘉官場中,能得於嘉這樣信任的,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但是,唐國強呢?如果不把他視作可靠之人,又怎麼會帶他來參加這種“活動”?如果說於嘉將他看做了親密的家人,那麼唐國強就將他看做了自己的心腹。
葉之然心想,如果因爲於嘉看重他、信任他,就不分輕重地把事情透露給她,既不符合葉之然的利益,也不符合唐國強的利益。如果不考慮利益而僅憑感情用事,只能說明自己幼稚。而且做了這樣幼稚的事,不僅不會幫助到於嘉,反而會給她的生活帶來不可預計的影響。
何況這事僅僅是猜測,以唐書記一貫的正直,想來不至於和電臺主持人突破底線,可能僅僅是湊在一起打打麻將而已。
不過,秦大明的用意恐怕就不這麼簡單了,沒準他是真的想以林娜紅當做誘餌。如果這樣,倒要委婉地提醒唐書記爲好。
心裡想法多多,牌就打得很爛。隨着林娜紅一聲“胡了”,唐國強又推到了麻將牌。
常嘉最常打的麻將,俗稱“垃圾胡”。不管什麼牌,只要胡下來就可以。但有個硬性條件,只能自摸,不能捉衝。這種打法運氣成分很高,但如果幾個人有意讓某人胡牌也很簡單,只要自己不胡就是。“垃圾胡”少有黃掉的牌。
二小時打下來,這次卻是唐國強贏了。秦大明就笑道:“不行不行,這樣下去不行。林娜紅太旺了,不僅自己打能贏,而且,坐到哪裡贏到哪裡,有旺夫運。”
林娜紅神色自若,瞄一眼唐國強的臉色,擡臉說道:“主任,你說話要注意用詞,我還沒老公呢。”
唐國強神色自若地擺擺手說:“打牌,打牌,扯遠了!”
葉之然暗地裡注意唐國強的表現,看不出和林娜紅之間有什麼親暱的動作。
“垃圾胡”的規矩,沒有“清”、“混”、“碰”之分,但槓頭開花加一倍,“門前清”和“大吊車”加一倍,無“百搭”或三個“百搭”加一倍。
四人又是“嘩啦啦”一陣響動,起完牌繼續打。這副牌每人才摸了五、六張牌,葉之然發覺唐國強的神色緊張起來。輪到他摸牌時,一向沉穩大氣的縣委書記,手微微抖動起來。等他摸起來一看,是個“花”,便響亮地叫一聲“槓”。幾雙眼睛就看着唐國強摸住槓頭的牌慢慢翻轉過來,唐國強還沒有看清,林娜紅大叫一聲:“胡了,三條百搭!”
攤開牌一看,果然三條“白搭”,加上沒有“吃”、“碰”過別人的牌,屬於“門前清”,再加上“槓頭開花”,卻是胡了一副最大的“垃圾胡”。他們打的是五塊錢底的牌,翻了三番,贏了每人四十元。唐國強喜笑顏開,“呵呵”直笑。林娜紅自然起勁地叫道:“付錢、付錢。”爲唐國強造勢。
尚志遠把牌一扔,笑道:“不打了,不打了,你們二個打我們,怎麼會不贏?”
秦大明便擡腕看看錶,也笑道:“唐書記,差不多到點了,休息一下可以回去了。”
唐國強有些意猶未盡,轉臉看了看林娜紅,又看了看葉之然等人,嘆口氣說道:“那就這樣,我們休息一下就走。”
秦大明忙說:“那好。”
尚志遠、秦大明、葉之然都站起身,胡亞平進來後一直坐在秦大明身後,給他們倒茶伺候,見狀也站起身來,只有唐國強端坐不動。
幾人出了套間的門,秦大明對尚志遠說道:“致遠書記,您也休息再走吧?我們先下去。”
尚志遠點點頭說:“好,我自己有車的,等會一個人走。”走進了隔壁的套房。
葉之然似乎渾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七樓的走道里,依然人影稀疏。隱約可以聽到女子輕輕的笑聲從不知道的房間裡傳遞出來,又像風一樣飄散在空中。從窗口看縣城的建築,錯落的燈火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會兒出現,一會兒隱身。
三個人都不說話,坐電梯下到底層大堂,秦大明叫住走在最前的胡亞平:“小胡慢走,我們和小葉一起喝會茶,等唐書記休息好再走。”
胡亞平就明白了。這話的意思是說,唐書記的休息時間有點久。不過,胡亞平做了一段時間的秘書,已經長了點城府,知道什麼東西可以問,什麼東西不可以問。便點點頭,微笑着說:“好的,主任。”
大堂的北側用木質屏風圍了一個半開放的空間,裡面擺有五、六張小圓桌,圓桌四周有幾把小巧的藤椅,地面則在大理石上鋪了米色地毯。這個半開放空間的存在提升了娛樂城的品味,顯然參考了香港的大酒店佈局。
三人泡上一壺“龍井”茶消磨時間,秦大明似有意似無意地對胡亞平說:“小胡,我們作爲唐書記身邊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巴最爲重要。常言說,嘴巴有多嚴,官路有多遠。”
這話似是對胡亞平說,其實也是在對葉之然說。葉之然明白他在擔憂什麼。
胡亞平作爲縣委書記的秘書,雖然是常嘉的第一秘,平時威風八面,但秦大明是委辦主任,正是他的頂頭上司,自然不敢託大,點頭微笑道:“主任說得對,我深有同感。”
秦大明便回過頭來問葉之然:“小葉,鄉里的情況都正常吧?”
葉之然點頭說:“都正常,王書記和我都還在學習您留下的寶貴財富,體會您的執政理念。”
這一個馬屁拍過去,秦大明頓時全身輕飄飄起來,感覺特別有面子。
他其實並不擔心胡亞平和葉之然會透露唐國強的私生活。三人之中,論官位,他自己最高,又是唐國強的“管家”;論遠近,作爲秘書的胡亞平最近,大部分時間都貼在唐書記身邊;論衣鉢,卻要由葉之然傳承,常嘉官場的人現在都知道,葉之然是唐國強二年前從無數招考人員中欽點的學生。他們三人都與唐國強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可以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葉之然心裡依然記掛着於嘉的事,想着怎麼應付才最好。見唐國強還沒有下來,就想:不如現在先“溜”,這樣一旦被於嘉事後知道,他可以推說自己打完牌先走的,不知道後面的情況。想到這,他笑着對秦大明說:“秦主任,我就不坐小胡的車走了,還有點事,要先行一步。”
秦大明也不多問他有什麼事,點頭說:“好,那你先走吧,到門口叫輛車。”
葉之然走到門口時,發現林娜紅顰顰婷婷的身姿也出現在眼前,不禁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林娜紅對他微微一笑,說:“葉長,你的牌也不怎麼嘛?要多多操練纔是,有時間我們一起練練。”
葉之然尚未從詫異中恢復過來,木訥地點點頭,說:“唔,好,好的,練練。”
林娜紅見他的樣子有些奇怪,莞爾一笑,在他耳邊說道:“怎麼了?帥哥?看見美女動壞心事了?”調笑了一句,又對他頑皮地拋一個媚眼。
這個媚眼一拋,葉之然一點也不覺得她庸俗,心裡反而多了一些愉快。他感覺自己全身輕鬆起來,暗暗罵自己內心齷蹉,把可愛英明的唐書記想歪了。
於嘉也是!怎麼能這麼不信任唐書記呢?唐書記顯然沒有和林娜紅髮生什麼嘛!
不過,此時再回去等唐國強下來,在秦大明面前,未免有些欲蓋彌彰了。他就笑着搖了搖頭,自管自輕快地回宿舍去。
胡亞平其實也想早點走,但他既是臨時的“車伕”,又是唐書記的秘書,走不了的。只得耐住性子慢慢喝茶,心裡卻在想家裡的鍾曉麗。
想起細皮白嫩的鐘曉麗,胡亞平心裡就異常滿足。
“人啊,有這樣一個女人,應該知足了。”
他感覺這樣的女人才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呢!他的鐘曉麗,不僅摸樣俊俏,性情溫柔體貼。而且,身材、皮膚都是上佳,在牀上也讓嘗過人事的胡亞平神魂顛倒。不禁想,葉之然的眼光差啊,看上張念悅這樣不懂風情的學生,也不把早就認識的鐘曉麗騙走。張念悅哪能和鍾曉麗比呢?
想到這,他心中暗樂:都說葉之然行,至少在女人方面,沒有他胡亞平行。
他和鍾曉麗是一年前在舞廳偶然相識的,一年來雖常有聯繫,但關係的突飛猛進,還是在他當了縣委書記的秘書之後。以前對他態度有些高傲的鐘曉麗就變得親密起來,而且關係發展的進度頗快。在一次半醉半醒之後,鍾曉麗半推半就地和他發生了關係。國慶節後,更是持續升溫,鍾曉麗和他住到了一起。這幾天來,兩人已是如膠似漆,密不可分了。
如果他沒有成爲縣委書記的秘書,這樣美妙的鐘曉麗,還不一定歸誰。這使他對官位有了另外一種認識。也讓他下決心做好唐書記的秘書,過一二年可以平步青雲地在縣局或鄉鎮做個一把手,打開自己的仕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