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糟透了的顧松林站在窗前眺望遠處的風景，在這個窗口前曾經無數次感覺風光明媚的他第一次發現眼皮底下的紹安城市混亂不堪。
遠處的機動車道上，行人隨意橫穿馬路；時不時看到心急的司機穿過雙黃線，在對方的車道上橫衝直撞，只因爲不願意排在擁堵的車流後面；一輛摩托車冒着滾滾黑煙從後面躥上，轉眼間遠逝……
可見，景物的好壞和心情是密切相關的。
松林書~記想不明白的是，他這樣一個堂堂的地級市市委書~記，位置比常務副市長不知要高出多少，爲什麼林木楓這樣的幹部都會站到葉之然一邊，公然和他打對臺？如果說王靜語、郭偉全等嘉南幹部對葉之然比較信任還情有可原，可是林木楓以前和葉之然沒關係啊？而且，自己到紹安市任職後，林木楓每次在常委會上表態都是追隨他的思想脈搏的。
在窗口佇立良久，顧松林回到辦公桌前，讓秘書將郭秘書長請來。
郭偉全因爲到紹安任職時間不長，顧松林對他表態支持葉之然的不悅要比王靜語淡許多。
就好比王靜語欠了他十萬元錢，而郭偉全只欠他五千元。
當然了，五千元也是錢啊！松林書~記的臉色也是不怎麼好的。
等郭偉全走進市委書~記辦公室，微笑着和他打招呼，顧松林站起身請他到沙發上就坐。
松林書~記正色道：“秘書長，請你過來是和你溝通一下全市處級幹部大調整的方案。想先聽一聽你的意見。”
郭偉全是個有抱負的幹部，即使面對葉之然。他在親近的同時，也留有自己的思想。當官當到了廳級，如果仍舊沒有自己的政治主見那是相當可悲的，郭偉全不是這樣的人。
他沉穩地說道：“松林書~記，我對紹安幹部情況還不大熟悉，一時三刻提不出什麼看法。”
姓曹的！這話剛纔在常委會上你也是這麼說的，可是表決的時候很堅決地站在葉之然一邊！
松林書~記壓制住心中的不快，說道：“全市處級幹部大調整是下一階段市委的工作重點。關係到全市各主要區縣、各主要局以及市委各處室的健康發展，你不可置身事外。”
郭偉全趁勢說道：“松林書~記批評得對，我完全接受。通過這段時間的調研，我意識到紹安市目前的工作中心是經濟建設。而經濟建設的核心是建設開發軟件產業園。目前，這項工作在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下，在葉市長的勤勉工作下，正有序展開。我覺得這次處級幹部大調整如果涉及軟件產業園以及產業園所在地紹平縣和籍寧區的班子調整。應該多聽取葉市長的意見，這樣可以更有利於軟件產業園建設的順利開展。”
松林書~記在市財政局長選拔失利之後，已經明白這樣一個事實，如果他執意對軟件產業園領導班子進行調整，那麼失敗的仍然是他。但是，聽郭秘書長又將範圍擴大到紹平縣和籍寧區。松林書~記有些不淡定了。
他說道：“各區縣、局、處的幹部調整應該遵循全市一盤棋的的總體思路進行，局部可以適當聽取主要分管領導的意見，但局部服從全局，這個方針不能改變。這也是我們黨的工作方針。”
郭偉全淡淡一笑，說道：“松林書~記說得對。正因爲如此，所以幹部調整必須通過常委會全體常委的討論表決。這樣才能形成常委會決議。全市一盤棋是建立在常委會這個決策機構中大多數人意見的。”
松林書~記耐心地說道：“秘書長，如果每次常委會都意見不統一，都分成不同的派系進行鬥爭，這是不健康的政治生活方式。”
郭偉全展現北方漢子豪爽的一面，直言道：“開國領袖曾經說過，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當常委會意見不能統一的時候，只能通過表決來找出符合大部分人意願的最佳選擇。這也是我們的組織原則。”
松林書~記不悅地說道：“作爲黨的高級幹部，心中要有正確的思想觀和方法論。不能因爲和某個領導親近就不分青紅皁白地予以附和。我們必須堅持正確的用人標準，堅持正確的選材理念。”
郭偉全一愣，說道：“松林書~記，我就是按照這個標準和理念發表自己的主張的。”
松林書~記真爲郭偉全着急啊！正確？什麼是正確？最高領導說的話就是正確的嘛！古往今來，多少官員因爲沒有聽從最高領導的指示精神也犯下大錯？
“秘書長，一個地區要穩定要發展，必須有強有力的領導！不尊重一把手的領導，這個地區的領導力就會分散，就會產生各種內耗，建國以來，這樣的教訓非常深刻。我們都要引以爲鑑啊！”
郭偉全聽到松林書~記這麼赤裸裸的做思想工作，倒有些欽佩松林書~記堅忍不拔的意志，點了點頭說道：“松林書~記，我是很尊重您的領導地位的，但在軟件園建設上，我堅持認爲應該多聽取之然同志的意見。”
這是顧松林第二次聽到“之然同志”這個稱呼了，這讓他非常不安，這是要在紹安市形成第二個權力核心啊！
顧松林正色道：“秘書長，我們黨內對領導幹部的稱呼作過許多次規定，葉之然同志的地位，不能稱之爲‘之然同志’，只能稱‘葉市長’、‘之然市長’、‘葉之然同志’。”
能屈能伸的郭偉全點點頭淡然說道：“松林書~記批評得對！我以後不這樣稱呼。”
顧松林心態稍稍平復，感覺終於出了一口氣的他看向郭偉全的目光柔和了些。
……郭偉全估計松林書~記剛纔“教訓”了他一頓，接下來應該採取懷柔政策了。打一下再撫摸一下，是爲官者的手段嘛！
果然，松林書~記臉色雖然還是郭偉全欠了他很多錢的樣子，但口氣明顯放緩了。
他說道：“秘書長，你初來乍到，許多情況還沒有摸清楚，有時候不要急於表明態度。要牢記民主和集中的相互關係，如果實在分辨不出，還可以選擇不表態嘛。”
郭偉全有些瞭解松林書~記的工作方法了，呵呵，他還是很有耐心很會做思想工作的。意志不堅定的人，被他這麼翻來覆去一說，很有可能就被他說服。不過，用在他的身上只能說白費力氣了。他在嘉南市工作的時候，就從青蓮書~記那裡學到了一樣東西，就是要有自己的獨立意志和政治理念，不能一味附和上級領導。
郭偉全點了點頭，說道：“松林書~記，我還是很尊重您的領導的，只不過在某些問題的處理上有自己的獨立見解。在今後的工作中，對於正確的事情我還是會堅持個人的看法。”
話說到這裡，顧松林只得作罷，說道：“這樣，等處級幹部大調整方案出臺後，我再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包括海平市長和葉市長的意見。”
郭偉全連連點頭，說道：“松林書~記考慮得非常周到，充分展現了最高領導的氣度和工作方法，我感到欽佩。”
走出顧松林辦公室時，郭偉全對松林書~記的戀權思想和麪子觀印象特別深刻。雖然說領導幹部一般將面子問題看作威信問題，但松林書~記好像在這一點上表現特別顯眼。他想起一個笑話，是說面子和屁股的關係。
臉和屁股年終考覈，結果屁股比臉優秀，理由如下：1、節儉，不用花錢保養也白淨；2、嚴肅，不苟言笑；3、真誠，不會皮笑肉不笑，不會兩面三刀；4、忍辱負重，從小到大常代臉受過捱打；5、低調，永遠在後，深藏不露；6、生動傳情，稍加扭動，萬千風情，動人心魄！7、有犧牲精神，打針一般都打在它上面，作痛苦狀的恰恰不是它，是臉！8、沉穩，天大的事情發生不會形於色，都能坐得住！
可見，作爲領導，有時候應該學學屁股精神。
這邊，顧松林等郭偉全走出辦公室，開始考慮葉之然的問題。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是，在紹安，葉之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擁有足以和他匹敵的勢力了。這對把權力看作天大的顧松林來說，簡直忍無可忍。
但是，要讓他正面和葉之然開戰，展開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顧松林還是不敢的。如果事情鬧大了，葉之然在省委高層的支持力度可比他高出數倍。他不會去摸省委的老虎屁股。
再說，松林書~記也是心懷當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思想的，他千方百計地想鞏固自己的權力和威望，不是爲了個人利益，而是想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紹安。
這樣想着，松林書~記心態慢慢平和下來。
正想着心事，馬秘書轉進一個電話，報告：“顧書~記，諸周市孟書~記的電話。”
顧松林接起電話，傳來孟超恭敬的聲音：“顧書~記，我是孟超。我聽說紹安市要進行處級幹部大調整了。我向顧書~記推薦個人，諸周市常務副市長盤小萍。以盤市長的能力，完全可以獨擋一面，給顧書~記效犬馬之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