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神君沒想過,與那個孩子的兩面之緣能讓他記掛至今,只是如今他如何用皇甫爵的樣子跟他說,其實他們已經重逢很久。
只是……
後夕晝的手何時從扶着他變成了握着他的手了。皇甫爵看着兩人的手,又看向他。他目光微微偏向別處,看着樹枝上某枝梅花,耳朵不知是因爲冷還是怎麼的,紅得跟雪下梅花一般。
皇甫爵啞然一笑,想要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反而被握得更緊。
有點彆扭,有點固執的力道,握着握着兩隻手都暖了起來。
察覺到皇甫爵逐漸妥協,後夕晝繃着的臉慢慢鬆下來,然後動作有些拘謹地牽着他在梅園散步,很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心在胸口滿得都快跳出來。
“咳,你的手很冷。”
冷嗎?
他已經覺得很暖了呢?嗯,是後夕晝的手熱熱的,都感覺有些出汗了。不知道他在鬧什麼脾氣,皇甫爵順着他的話說道:“下雪了,天自然會冷些。”
還真的冷?
後夕晝認真回頭看着這人:“身上冷嗎?”
“身上不冷。”
“嗯。”
後夕晝說着看向遠方走了兩步停下來,轉過身面對他,將他的手擡到最前哈了哈氣。在皇甫爵微微怔忪的時候,他持起他的另外一隻手,雙手放在他嘴前哈氣,幾次之後將他的手握在手中。
望着他,狹長的雙眼波光瀲灩。
“有暖和些嗎?”
說實在的,皇甫爵覺得有點……不大適應,但相比起之前後夕晝在木桶裡抱着他似乎又沒什麼。
“暖和些了。”
後夕晝抿嘴笑了笑:“我這樣握着你的手,你討厭嗎?”
討厭……不至於?
“有些不習慣。”
“那就是不討厭?”
“是不討厭不過……”
“那便好,以後我會經常這樣牽着你。”
“這不大好吧?”
不管是天上還是人間,男人之間可以一起洗澡,一起睡,但牽手會不會有點奇怪。
後夕晝面色一沉:“別人可以,我不行?”
誰可以了?都說那個皇甫爵那些風流韻事跟他沒關係!可看後夕晝又沉着臉他只能無奈一笑。
“別人也不合適。”
“我不是別人。”
“……”
好嘛,什麼都讓他說完了,皇甫爵搖了搖頭也就由着他了。後夕晝嘴角一彎,再次得逞的高興起來。
皇甫爵向來不會與後夕晝計較,如同之前他一怒之下將他趕出宮,或者是冷落疏遠他,雖然他有那麼一點不知所措,但他都全然接受。
如今這人對他幾乎是寸步不離的照顧,好得讓他也有點不知所措,是不是他也該全數接受?
真是個反覆無常的人兒啊。
“相爺在笑什麼?”走進來的樊榮問道。
他笑了嗎?在窗前看書的皇甫爵不自覺摸了摸臉:“沒什麼。”
因爲他堅持讓鸞凰跟着後夕晝,後夕晝就堅持一定讓樊榮照顧他才放心,所以現在樊榮成了他的貼身侍衛。
“怎麼準備那麼多菜?我一人吃不完。”
樊榮笑道:“陛下今晚會過來跟相爺吃晚飯。”
“陛下不是去了李茂府上?”
“是去了,但說會回來跟相爺吃飯,還讓準備了這些飯菜。”
皇甫爵有些哭笑不得,都說他的傷已經好了,他何必那麼擔心?有事回宮裡,但晚上還是會出來相爺府。被別人請了去,也還是回來跟他吃飯,生怕他不在他還能再出現什麼意外。
“那你去把酒溫上吧。”
“是。”
後夕晝總會按時回來吃飯,每回都不會讓他等,哪怕手中有什麼急事也都會先跟他吃了飯再去處理。
不管他需要還是不需要,那個曾經需要他來照顧的人類孩子,如今真的是長大了,已經站在了照顧他的位置上。
欣慰是欣慰,可總覺得……有點不安。
等今晚他回來,得跟他說不必做到如此程度。
不過今晚不是他一個人回來,李茂與幹俞也過來了,說是順便探訪皇甫爵。廚房又立刻去準備加菜。
今晚的相國俯很熱鬧。
飯桌上皇甫爵與後夕晝比鄰而坐,一起同桌的有李茂、幹俞、鸞凰、月華君、韓香、戚光等人。
除了月華君,這些都是一起從西夏一下征戰過來的老將,當初還是由皇甫爵帶領打江山的隊伍。酒過三巡,話題開始從今朝說到過往。
李茂:“記得當年陛下剛被相爺帶回來的時候,還這麼小。”李茂擡手比劃了一下高度回想起來有點感慨,“如今可是我們當中個子最高的。”
鸞凰看着後夕晝長成如此俊秀的模樣,笑道:“哪是陛下最高,達蒙纔是。”
李茂哈哈大笑:“達蒙那樣的,估計世上都難找到。”
鸞凰:“那時候陛下剛來,還對相爺行刺過呢!”
“這個很正常,前段時間相爺不還被揍了嗎?”
李茂大笑着說完,室內跟着安靜下來,這心直口快的啊。大夥兒看向了皇甫爵與後夕晝,都咳了咳。
倒是韓香問道:“當時相爺是因爲輕薄了陛下,所以被揍的嗎?”
這話題補得讓全場人都像被撓了一下,然後眼神閃爍的憋着笑看向當事兩人。
皇甫爵根本就不想辯解,一臉淡然的還想倒酒喝。
後夕晝伸手壓了一下他的杯子,傷還沒好呢居然以爲能趁機喝酒?後夕晝也不看他,目光直視韓香:“你等可以當成是朕與相爺打情罵俏。”
這不對吧?
皇甫爵默默收回手,依舊面色如常看着大夥兒。
後夕晝居然當衆說這些俏皮話?衆人方纔還忍俊不禁如今是有些瞠目結舌了。后王這樣嚴謹的人居然說這樣……不正經的話?
難以置信。
衆人的反應後夕晝瞭然於心,他偏頭看了一眼皇甫爵:“相爺說對不對?”
不知後夕晝要做什麼,但有種被帶入坑裡的感覺,皇甫爵看向後夕晝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很清醒得沒被美色所迷,正要開口……
“相爺覺得我說得不對,韓將軍說得纔對嗎?”後夕晝要笑不笑地輕聲問他。
上次因爲韓香,這傢伙氣了他幾個月,如今他這麼問,皇甫爵立刻對着大夥兒露出笑容:“陛下說得的。”
後夕晝一本正經看向衆人:“看,相爺也承認與我再打情罵俏。”
“……”
上神太陰知道善惡之分,可這個時候分不清後夕晝語言陷阱的,可總覺得着不妙啊。
衆人如今也不知道該如何迴應這場面,應該就是陛下跟大夥兒開說的玩笑話,只是這寡淡的人一旦說起玩笑話,怎麼也不能讓人笑得出來啊。
幹俞這個圓場王具備說道:“今日都是故交團聚,來,再次舉杯同飲。”
在後夕晝的目光之下,皇甫爵只能拿起茶杯以茶代酒與大家舉杯,越想越不對勁,他可是陵光神君,就算爲了大局一朝爲下臣,可怎麼也不能被人牽着鼻子走啊。
衆人放下酒杯。
李茂擦了擦嘴:“改日等相爺傷好了,我們再痛飲三百杯!”
原本以爲這有點詭異的氣氛已經過去,韓香又笑盈盈看向皇甫爵:“等相爺好了,可要再去一趟鄆城喝酒呢,香兒可眼巴巴等了許久。”
韓香打仗很有本事,可這人唯一不招人待見的就是,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喜歡男人,所以李茂與幹俞等人如今已經見慣不怪。
當初剛在鄆城發現皇甫爵時,就是在韓香的府上,而且兩人已經膩歪在一起有些時候,所以韓香與相爺之間的那點事,大夥兒其實心知肚明。
只是皇甫爵這狀態又有點特殊,當初跟韓香在一起的時候,是李茂與幹俞無論如何都瞧不起的紈絝子弟,如今的相爺又是兩人敬重有加的上司,被韓香這麼一說,幹俞忍不住對韓香咳了咳。
言下之意,到此爲止別再說了。
但韓香卻故意會錯意說道:“上次干將軍也看到了吧,相爺說着很喜歡鄆城的酒,說要留在韓香那哪兒都不去了。”
幹俞:“咳咳。”
後夕晝爲皇甫爵續茶,一邊倒茶一邊說:“相爺如此喜歡鄆城的酒,不如朕讓韓香將那些酒都帶回後城如何?”
“不必。”
“爲何?”後夕晝放下茶壺,又給他夾了一塊他愛吃的菜,“相爺不是最喜歡喝鄆城的酒?”
總有一種被審問的錯覺啊,不過,那韓香的目的確實太強了,一直在跟後夕晝暗地裡較勁,作爲相爺,皇甫就也不能容他如此。
何況,他可以接受後夕晝的任何小脾氣,但韓香的……捫心自問,他確實不欣賞。
人類有句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韓香那孩子從小就很有心計,在園中放風箏引起他的主意,又爲他擋下了後夕晝的行刺,後來他成了救他的小福星,後夕晝成爲刺殺他的小乞丐。
韓香沒經過自己的手,卻讓當時那些孩子都欺負被孤立的後夕晝。
由此可見,韓香這孩子有多精明有多城府。
那種戰亂年代,爲了活下去變得狡猾的孩子,他能體諒。所以當時他解散這些孩子時,韓香曾來求他收留他便將他安排在李茂的營帳。
韓香確實能吃苦,也在後來有所成就,那時候也曾來過爵王府,花了一些小心思引起他的主意,雖不說,但目的昭然若揭。
只是皇甫爵沒揭穿也沒接受他罷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後夕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