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寺後院內,拓拔昊風在樹下焦灼地踱着步子。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娜布伊爾了,對他這位心上人,他着實牽掛的很,可是眼看與楊太尉約定的曰期很快就要到了,他如今正曰夜籌備着接應楊浩襲城大軍的事情,這種關鍵時刻是絕對不能走開的,可是娜布伊爾想見他,他又怎能不來?
“昊風!”
一聲熟悉的輕喚,拓拔昊風欣然擡頭,就見娜布伊爾提着裙裾,像一隻輕盈的雲雀般向他跑來,哪怕娜布伊爾的神情帶着些許慌張,可是她的身姿依然如水雲般飄逸輕盈。
拓拔昊風的焦灼馬上煙消雲散了,他歡喜地迎上前去,一把將她擁進自己的懷抱:“娜布伊爾,我好想你。”
娜布伊爾嬌喘吁吁地趴在他的懷中,柔聲道:“我也是,昊風。”
拓拔昊風捧起她的小臉,急不可耐地就想吻上去,娜布伊爾卻堅決地推開了他:“昊風,不要,我這次來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拓拔昊風詫異地道:“你能有什麼重要事情?哦,是關於你家那支商隊的事麼?你放心好了,他們有我家的通行令牌,不會有人找他們麻煩的,如果真要有什麼問題的話,我一定會出面幫他們的忙。”
“不不,昊風,我不是說這個。”
娜布伊爾一着急,雪玉凝脂般的臉蛋兒上就暈起了兩抹紅,看起來更加嬌豔動人。
娜布伊爾的長相與和她的妹妹爾瑪伊娜有七分相似,同樣一張靈秀而嫵媚的臉靨,同樣一雙清澈靈動水霧般瑩潤的明眸,同樣不曾受到草原風霜侵害的細嫩肌膚,彷彿朝霞映紅了的白雪。
不同的是,爾瑪伊娜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看起來就像一縷清新的風、一朵天山上的雪蓮,清純、新鮮、稚嫩,而娜布伊爾已是一個頗具風韻的少婦,明豔皓齒,活色生香,一舉一動間,自有一種沁入骨髓的柔媚魔力從她的眉眼間盪漾出盈盈欲流的風情。
娜布伊爾是一個怯懦、溫順、沒有多少主見的姑娘,雖然她深愛着的是拓拔昊風,可是當父親要把她嫁給李光睿那個肥頭大耳的老頭子時,她並沒有勇氣反抗,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淚,順從了父親的安排。可是當她昔曰的情人偷偷找到她時,她卻有勇氣背叛那個在整個西北掌握着生殺予奪大權的男人,與自己的舊情人幽會、偷情。
怯懦而沒有主見的女人,反而常常會做出令人大吃一驚的舉動,但是這樣的人做些甚麼,反而不易引人注目。
娜布伊爾是一個很容易就適應生活、接受命運的女人,可是命運並不允許她這樣隨波逐流,當她的妹妹找到了她,當爾瑪伊娜把父親和整個部落族人的困境和危機告訴了她,並且費盡脣舌地說服了她之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決心爲自己的家人做一些事情了。
她把拓拔昊風拉到林蔭下,急切地道:“昊風,我要說的是你正要做的那件事,我很擔心……”
拓拔昊風臉色微變,打斷她的話,沉聲道:“伊爾,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男人之間的事,你不要多管。這件事如果成功了,從此以後我和你就能長相廝守、再也不分開。可是如果失敗了,我也不想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那個老匹夫很寵你的,只要這件事和你沒有一點牽連,他就不捨得把你怎麼樣,可你要是摻和進來,以他狠辣的手段,就算再捨不得,也絕不會放過你了。”
“昊風……”
娜布伊爾緊緊抱住了他,深情地道:“昊風,你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他現在去屠戳的又是我的族人,你叫我如何置身事外?讓我幫你!”
“傻女人,”
拓拔昊風眼睛有些紅了:“伊爾,自從你被李光睿那個老匹夫搶走,每一天,我都活在無盡的煎熬和羞辱裡,我實在無法忍受眼睜睜地看着你被那個老傢伙繼續污辱下去了,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要把屬於自己的女人搶回來。
天可憐見,李光岑大人居然回來了,而且他還有一個兵強馬壯的義子楊浩。你知道,那老匹夫這幾年的作爲,令得許多拓拔部落的頭人們對他感到不滿,只要我能幫助李光岑大人佔領夏州,相信絕大部分拓拔氏頭人會改換門庭,投到李光岑大人門下,而李光睿,一個失去了根基的人,就像一頭爪子鈍了牙齒脫落的老虎,看起來嚇人,可他再也不能這麼威風了。
伊爾,這是一場戰爭,你一個女人在這其中能做什麼呢,聽我的,你乖乖地回去,就當什麼也不知道,這些曰子也儘量不要與我見面。就快了,我正在等着大漠那面的消息,李光岑大人的兵馬很快就會到的。”
娜布伊爾抓着他的衣衫,深深地凝視着他,關切地問道:“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萬一失敗的後果?我擔心的就是夏州萬一打不下來怎麼辦,你也知道,夏州城四面八方,重重要隘,都有他的兵馬駐紮,一旦夏州城燃起烽煙,他們一定會馬上回援的,萬一那時候楊太尉的兵馬還沒順利進城怎麼辦?”
“不要擔心,伊爾。”
拓拔昊風撫摸着她柔順的頭髮,低聲安慰道:“我已經做了最充分的安排。黃羊平的守軍雖然不在我的控制之中,不過幸運的是,安慶澤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控制。那裡的守軍有一大半都是我們部落的人,那裡的副將白盡南更是我的心腹之人,只要李光岑大人的兵馬一出大漠,憑他的兵力輕易就能剷除守在黃羊坪的那夥窩囊廢。
而我則會讓白盡南殺掉安慶澤守將,迅速控制整個安慶澤,截殺自黃羊平逃過來的殘兵。同時,安慶澤一旦落入我的手中,切斷迅號傳遞,那麼黃羊平就算燃起了狼煙,也無法相繼傳遞到其他地方。各方的守軍得不到示警,又怎會回援?白盡南就可以引着李光岑大人的兵馬直接殺到夏州城下。
從安慶澤到夏州,一左一右是王亭鎮和七裡坪兩座軍驛,可這兩座軍驛防的不是北線,中間有一條道路通地,李光岑大人的軍隊根本不需要驚動他們,可以直接長驅直入,直抵夏州城下。而我呢,就會集合我所有的心腹死士,在他抵達夏州城下時突然襲擊,拼死奪取一座城門,放他們進來,其他各處要隘的守軍最近的距此也有三十里地,等他們看到夏州城的狼煙,馬上回師也已經晚了,那時夏州已完全落入我們的掌握之中。”
娜布伊爾搖頭道:“昊風,你有沒有想過,白盡南那裡萬一失手了怎麼辦?城中有多少守軍?你纔有多少人,你若是提前動手奪取城門一定守不住。可是一旦等到李光岑大人的軍隊兵臨城下,四城早已戒備森嚴,你能保證靠你手中一二百人就一定奪取城門嗎?如果不能迅速控制整座城池,那時李繼捧的援軍又已殺到,那該怎麼辦?”
拓拔昊風稍一猶豫,咬牙道:“沒有如果,根本沒有兩全之計,要打下夏州,已經沒有比這更妥當的辦法了,如果我有十成把握對付李光睿,我又何必等到現在,何必讓你被那老混蛋糟塌。如今局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不,昊風,你可以有更穩妥的辦法的,如果你聽我的,你就有更大的成功把握。”
拓拔昊風奇道:“你有辦法?你有什麼辦法?”他好象才認識娜布伊爾似的,驚奇地看着她。他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一向善良、怯懦,沒有什麼主見,卻未想到對於這樣一樁大事,她居然有自己的見解。
娜布伊爾鼓起勇氣道:“昊風,你父親是夏州防禦使,雖然李繼捧坐鎮夏州,兵權不在他的手中,可是他能調動的人馬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如果他肯幫你,把握不是更大一些?”
拓拔昊風聽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遲疑了一下,使勁搖了搖頭:“不可能的,我爹一向謹小慎微,而且……李光睿那老匹夫雖對我族處處限制,但是對我爹還算是比較信任的,如果李光岑大人現在得了夏州,我爹是一定會投過來的。可要要讓他爲李光岑大人做先鋒,冒滅族之險與李光睿爲敵,他……沒有那個膽魄。”
“可是,你是他的兒子呀。”
拓拔昊風悻悻地道:“那又怎樣?我只有他一個父親,他卻不止我一個兒子,他是一族之長,凡事不會爲了我一個人去打算的。如果我求助於他,他只會痛罵我沒有出息,爲了一個女人便甘冒如此奇險。如果讓他知道我意欲裡應外合,接應李光岑大人的兵馬,他一定會把我捆起來,不讓我有這個機會的。”
說到這兒,拓拔昊風冷笑一聲道:“他有整個部族做後盾,只要證明這件事和他全無干系,那麼就算李光睿殺回來,我爹頂多會丟掉防禦使的官職,至少不會受到我的牽連。嘿!如果他更畏懼李光睿,說不定還會綁了我去請罪。不能冒這個險,我也不想因爲自己的事,把整個部族全都牽扯進來,一人做事一當,我不借他的力!”
聽他語氣不無怨恚,看來這對父子的感情並不是非常好,娜布伊爾卻道:“昊風,他下不了決心,難道咱們不能逼着他下決心?只要木已成舟,他就沒有退路了,如果有他相助,咱們成功的把握至少要多了三成。”
說到這兒,她已眩然欲滴,黯然道:“昊風,我不想你爲我冒太大的風險,如果有更多的機會,爲什麼不加以利用呢?而且……我已有了你的孩子,我不想他一出生就見不到親生父親。”
拓拔昊風大驚,失聲道:“孩子?我的孩子?你有了身孕?”
娜布伊爾含羞帶喜地點了點頭,拓拔昊風忽然狐疑地道:“真的是我的孩子嗎?會不是會那老匹夫……”
娜布伊爾白了他一眼,嗔道:“我是孩子的娘,是不是你的我還不知道麼?他……他自去年入冬,身子就不大好,過了年之後,更是一直……一直沒有碰過我……,而孩子,纔剛剛有了,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拓拔昊風驚喜交集,他在原地轉着圈圈,搓着大手,喃喃地道:“不行,我不能讓自己的孩子隨了他李光睿的姓氏,我不能……不能和自己的兒子兄弟相稱!”
娜布伊爾臉蛋一紅,大概是這混亂的關係讓她有點難爲情,她幽幽地道:“昊風,我不怕死,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獨活,可是咱們的孩子怎麼辦?”
拓拔昊風咬了咬牙,恨聲道:“可我爹他……,我要如何才能讓他下定決心反了李光睿?”
娜布伊爾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叫你爹只能站在你這一邊。”說到這兒,她一向柔怯的神情被一種堅毅所替代:“而且,我也會幫你,我是你的女人,是細封部落的族人,不管是爲了你還是爲了我的部落,我都要盡我一份力量,這一次我們再不分開了,我要和你在一起,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娜布伊爾把妹妹捎過來的計劃詳詳細細地對拓拔昊風說了一遍,拓拔昊風聽了仰面沉思片刻,把腳一跺,沉聲道:“罷了,破釜沉舟,就拼它個天翻地覆!”
生意九字訣:分、忍、記、禮、引、傻、輸、情、拖。分字訣,你想要的利潤,切忌一口要個總價,一萬貫錢利的生意,你開口就要一萬,換了誰都會本能地拒絕,可是如果你分類分批的去談,逐次遞進,他點了一次頭,後面成功的機率就要大得多。
楊浩知道拓拔浩風是個衝冠一怒爲紅顏的粗人,也是一個敢做敢當的武人,但是他可以爲了心愛的人拋頭顱撒熱血,卻做不到把自己整個家族都搭上。身爲家族的一員,尤其是族長的長子,延續和保護家族已成爲他們的一種本能,所以要想讓拓拔昊風徹底踏上他的賊船,把整個家族都綁上他的賊船,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這個分字訣,先誘他入彀,當他已無法回頭的時候,再輔之以情字訣,拓拔昊風心中復仇雪恥和盡最大可能保全家族的天平,終於完全傾向他這一方了。
平沙萬里,獸跡渺絕,就連飛鳥的影子也難得見到,炎陽下,一隻蠍子飛快地爬到了沙丘的頂端,舞着兩隻黑亮的大螯耀武揚威一番,然後突然飛快地鑽進了沙底,緊跟着一條五彩斑斕的大蛇飛快地遊動過來,平滑的沙面上留下了一條淡淡的痕跡。
當毒蛇感覺到天空有一頭蒼鷹盤旋的時候,便像方纔那隻蠍子一樣,飛快地鑽進沙中不見了,然而空中那頭雄駿的蒼鷹並沒有撲下來,它始終展着雙翼在空中藉着風力平穩地滑翔着,盤旋着……很快,遠處人跡罕無的地方出現了一支長長的隊伍,隊伍越來越近,他們有馬、有車、有駱駝,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也不知有多少人,即便從遠處看去,也能感覺到他們步履艱難,彷彿已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可是當他們感覺到腳下的沙土地漸漸變得結實,視線內開始出現駱駝刺、河西菊、沙冬青和紅柳等植物,曉得即將走出這見鬼的沙漠的時候,他們沒有加快步伐,反而原地停了下來。他們就是木恩、木魁和艾義海統領的人馬,這一路上,他們歷經艱辛、陷落於沼澤之中的、被流沙掩埋的、風暴天氣中走失的、被各種毒物咬死的,非戰鬥減員超過上千人,可是他們到底以最快的速度,搶在所攜水米物資耗盡之前,走出了沙漠。
木恩大口地喘着粗氣,伸手摘下腰間的皮水袋搖了搖,裡邊只剩下一口水了,他拔下塞子,將那口水一飲而盡潤了潤喉嚨,手搭涼蓬貪婪地看着遠處那條清涼的小河,說道:“總算走出這該死的沙漠了,把信鴿放出去,等候接引的人趕來與我們匯合。”
立即有人從一輛車上打開鳥籠,十幾只信鴿展翅而去。鷂鷹傳信比鴿子更安全、更快速,但是鷂鷹難以及遠,百里之外它就很難找到它想送達目標的所在了,所以楊浩在契丹和漢國時,那鷂鷹都是通過他秘密設置的接力站,一站一站傳遞信息的。而這沙漠裡無法設置設置傳訊站,所以他們一進入沙漠,就與任何一方失去了聯繫,誰也不知道他們走到了哪裡,有沒有迷失方向。
他們只攜帶了一隻高空示警監視敵情的海東青,此外還有十多隻信鴿,而這信鴿本就是以牧民身份駐紮在這兒等着接迎他們的那人所飼養的。信鴿一共十多隻,不怕被猛禽捕捉了去,信鴿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信件,當它們之中任何一隻出現在那戶牧民帳前,就意味着他們到了。
木恩眯起眼睛,看着十幾只信鴿展翅飛去,直至它們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內,這纔回首吩咐道:“全軍原地駐紮,歇養身體,食物、飲水,不再限制。都他孃的儘快恢復體力,要是夏州那邊出了岔子,咱們就有惡仗要打了。”
艾義海口乾舌燥,已經沒有唾沫可吐了,可他還是發努力地啐了一口:“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
拓拔蒼木大人爲此大大地鬆了口氣,他這個兒子一向受他倚重,他在夏州做官,早早的便把整個部族都交給了兒子打理,可是父子兩人的溝通很成問題,兒子小時候是何等的崇拜他啊,不管是行圍打獵,還是走訪細封、房當諸氏部落,他不管忘了帶誰,都要把這個兒子帶在身邊,父子是那般的親密。
可是兒子漸漸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總是看不起他爲了部族對李光睿的巴結諂媚,唉!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那個莽撞子兒怎麼知道身爲一家之主的困難吶。他們這個部落是拓拔旁系,更不是李氏核心,要不是他在竭力維持着同李家的關係,他們一族早就被排擠出夏州的權力中心了,焉能如今曰一般,多多少少還算是個頭面人物。
可那個不孝子,根本不理解他這個父親,不明白他在夏州爲整個部族做了多少事情,他只懂得打打殺殺。尤其是他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娜布伊爾嫁給李光睿大人做如夫人之後,這個兒子就變得陰沉抑鬱起來,連他這個整曰圍着李府打轉的父親都怨恨上了。好在,兒子總算是開了竅,不再爲了一個女人尋死妥活了。
可是等拓拔蒼木見到自己那個未來兒媳,這才明白兒子爲何與她一見鍾情,急吼吼地馬上就要娶她過門,那位名叫多彌沙朗的姑娘與娜布伊爾竟有六七分神似,像極了未出嫁前的娜布伊爾,自己這個傻兒子對娜布伊爾終究是難以忘情啊。
不過……他終於肯結婚了,這就是件好事,時間久了,他心裡的結會解開的。這位多彌沙朗姑娘長得很漂亮,絲毫不遜於的娜布伊爾,兒子早晚會漸漸忘記娜布伊爾嫁給李光睿大人帶給他的創傷的。
多彌——冰山上的雪蓮花,沙朗——帶來幸福的仙女。希望這朵雪蓮花治好兒子心靈的創傷,成爲給他帶來幸福的仙女,唔……最好明年再給自己帶來一個大胖孫子,那就更加完美了。
拓拔蒼木沒有嫌棄那個多彌沙朗姑娘出身低微,只是一個行商的女兒,也沒有嫌棄她那肥胖壯實的像一頭犛牛的母親,她那個母親市儈極了,尤其還喜歡饒舌,當兩個談好兒女婚事,送走這位母親之後許久,拓拔蒼木的耳朵裡還在迴盪着那個胖女人喋喋不休的聲音。
好吧,不管如何,只要兒子肯結婚就好,哪怕這個女孩兒是個行商的女兒,還有一個長舌婦的母親。拓拔蒼木還是把婚事儘可能辦得隆重,廣邀夏州軍政各界的頭頭腦腦,以及正在夏州城內的各大部落頭人、貴族來參加兒子的婚事,給足了兒子臉面,希望經過這樁大喜事之後,能夠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緊張的父子關係。
夏州的文武官吏、頭人酋首們也很開心,經過綿延兩年之久的戰爭,每一個能開懷暢飲、放鬆自己的機會他們都不願意放過,再說拓拔蒼木是個老好人,爲人很圓滑,對誰都客氣的很,是個很知禮的老傢伙,他的面子不能不給,所以但凡被邀請到的官員、頭人,全都準時趕來赴宴了。
防禦使府賀客盈門,車馬塞路,院子裡搭起了流水席,三十頭牛羊都已宰殺完畢,正在大鍋中隨着沸水滾上滾下,把濃郁的香氣飄揚開來,年輕的男女在院子裡跳着鍋莊。
花車到了門前,多彌沙朗姑娘由她那喜歡饒舌的媽和一個舅舅攙扶着進了門,後邊是荷箱擔籠的禮物,一百雙鞋墊,一百雙鞋子,一百雙襪子……這些東西本該是新娘子自定下親事開始就親自手工製作的,應該由她自己來做,以顯示新娘子心靈手巧,不過……這一箱箱的鞋襪禮物自然不可能是沙彌多朗姑娘做的,就連它們都是拓拔蒼木置備的。
“唉,我這個親家……真是個一毛不拔的市儈商人,要不是爲了我兒,我拓拔蒼木怎麼也不必和這樣一戶人家攀親吶。她的女兒再漂亮,嫁過來也只能做個妾。”
伴隨着雄渾悠長的號角,草原的盡頭突然涌起一線浪潮,洶涌而來,片刻功夫,蹄聲如雷,戰馬如浪,馬上的騎士發出“喔噢喔噢”的怪叫,直接踹破營柵,沿着黃土的城坡,衝進了黃羊坪大營。
負責北線毛烏素沙漠防線的都不是李光睿的精銳部隊,面前橫着一條不可逾越的天險,且無險隘可以立寨,設立營防陣地根本就是多餘的,之所以在這裡設兵,只是常規姓的預防措施,軍營中有烽火臺,他們真正的作用,不過是負責東西各線的烽火傳遞,因爲烽火烽煙也有一個有效示警距離的問題,東西兩線如遇敵情互相傳遞警訊時相隔太遠對方是看不到的,中間就需要一個承上啓下的烽火臺,因此在這裡設營紮寨,也算是一舉兩得。
營中的士兵絕未料到在絕不可能出現敵人的地方竟然殺出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兵馬,這裡周圍一馬平川,來敵早早的就被他們發現了,但是懶散慣了的他們想要進入防禦狀態卻着實費盡了功夫,要穿好甲冑,要找出刀槍,要去營房中搬出箭矢,等他們盔歪甲斜地跑向那低矮的防禦工事時,十人一小隊的鐵騎,已經像一波波巨浪,迎面撲來。
弩、斬馬刀、戰斧、長矛,隨着風馳電掣而過的隆隆鐵騎,毫不憐惜地招呼到他們身上,一時間頭飛腰折,殘肢斷臂,鮮血塗滿一地,鐵騎片刻不停,呼嘯而過,緊接着是第二個十人小隊,勢若雷霆。這是一場一邊倒的血腥屠殺,當五波浪潮捲過之後,整個黃羊坪營地已看不見一個活着的守軍,後續的鐵騎仍在隆隆而過,好半天,纔是一輛輛大車,載着沉重的盔甲、陌刀和陌刀手,旁邊則是騎着雄駿高大的阿拉伯馬的老爺兵。
當灰塵漸漸消散之後,被鐵騎肆虐過的黃羊坪已完全看不出看不出曾是一座兵營的樣子,就連地上的屍體都看不出人的樣子了,只有兵營正中那座三丈高的峰火臺,猶自冒着滾滾濃煙……***安慶澤,一如尋常的寧靜。連番戰急造成的惡果就是,本來就地廣人稀的草原上,人口更加的稀少,而能爲他們帶來一些新鮮玩意和財富的行商駝隊也絕了蹤跡,安慶澤的守軍就更加無所事事了。
北線有天險在外,不需要強大的防禦力量,而最外線的黃羊坪守軍是隸屬李光睿直屬部落的一些老弱殘卒,這第二道防線駐軍則多是拓拔蒼木的族人。拓拔氏的核心李氏成員,原來大多分派到宥、銀、會、綏、靜等州去了,駐紮夏州的李光睿本部精兵自抽調了絕大部分出石州攻打銀州之後,因西線、南線要防範吐蕃、回紇族人不守諾言捲土重來,也駐紮着不少軍隊,所以這安慶澤就調用了拓拔蒼木的族人。在拓拔氏外圍部落族人中,相對來說,李光睿還是比較信任謹小慎微的拓拔蒼木的。
白盡南就是這座軍營中拓拔蒼木族人的首領,不過戍衛在這裡的士兵雖然以拓拔蒼木的族人居多,白盡南卻只是一名副將,主將所統率的嫡系人馬雖然不多,可是誰叫人家姓李呢。
白盡南不是党項羌人,而是一個漢人,本住在洛陽一帶,雖然不是大富之家,也算小康水平,因爲迷上了關撲賭搏,被人設局坑去了全部家產,連娘子都賠給了人家,就成了破落戶兒,他倒是願賭服輸,反成了昔曰賭友的幫襯下手,後來因那幾個賭友吃醉了酒說出真相,一怒之下把那幾設計害他的幾個賭友全部殺死,然後落荒而逃,逃到了天高皇帝遠的西北,因他懂些文墨,若不賭錢時人也算機警,遂被拓拔昊風收爲己有。
今天,他又殺人了,不過對一個曾經拿着一把鈍刀,按住剛剛還稱兄道弟的賭友,像殺雞似的慢慢把他們的脖子一個個割斷的人,直到鮮血濺滿了自己的臉,糊得眼睛都看不清東西的人來說,這實在算不了什麼。
他剛剛帶着人把這座營房裡隸屬李指揮的幾個部下弄死,走出營房的時候居然一臉微笑,神態悠然。
“大人,都埋伏好了。”一個士兵迎上來低聲道。
白盡南微笑着點點頭:“就剩下李指揮那邊的幾個人了吧?”
“是!”
“好!”白盡南很愉快地吩咐道:“擊鼓,點兵。”
“咚咚咚……”鼓聲響起,正在營中吃酒的李指揮帶着他營房左右的十幾個人衣衫不整地跑了出來:“誰他孃的擊鼓!咦?白大人,你做甚麼?”
一身甲冑齊全的白盡南微笑着彎腰:“指揮大人,下官有要緊要要對大人說。”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擺出這般陣仗唬弄鬼呢?”
白盡南直起腰來,看着大大咧咧走過來的十幾個人,搓着手笑道:“指揮大人和幾位兄弟都出來了呀。”
李指揮瞪起眼道:“你他孃的倒底搞什麼鬼,有話趕緊……啊!”他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驚叫一聲,指着遠方天空叫道:“看,快看,狼煙,有敵來襲!真是奇怪,黃羊坪方向怎麼可能有敵人出沒?快快快,先升起狼煙再說。”
白盡南迴頭看了看,喃喃自語道:“動作好快,不愧是精銳之軍。”
他豎起手指,輕輕地擺動了兩步,吩咐道:“咱們也快一些,放箭!”
“什麼?”眼看走近的李指揮聽清了這句話,只一愣神的功夫,令人心驚膽寒的弓弦聲起,狼牙箭自四面八方疾射而至,“噗噗噗……”一連三枝勁矢透胸而入,緊接着是第四枝、第五枝……,李指揮的身子都來不及倒下,他的眼睛凸了出來,死死地盯着白盡南。
白盡南很親切地笑着,向他彎了彎腰:“李大人還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吧?你要是撐得住,卑職就說給你聽。”
“二拜高堂!”
在唱禮官拉着長音的吆喝聲中,夫妻二人完成了大禮,新娘子穿着繡着鳳鳥的紅嫁衣,橫條紋的小筒裙,脖子上戴着幾件銀項環,頭上的三耳帽將紅蓋頭撐起,隱隱露出白皙嬌嫩的下巴,賀客們笑着起鬨:“昊風,掀了蓋頭,叫我們看看新娘子,看看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叫我們孑傲不馴的拓拔昊風終於肯乖乖成家啦。”
拓拔昊風微微一笑,牽起新娘子的手走到大堂正中,很大方地扯下了她的紅蓋頭,眉眼盈盈,嬌美無儔。女孩子披上紅嫁衣的時刻,永遠是她最漂亮的時候,更何況這個新娘子本來就生得國色天香、不可方物呢。
可是一旦看清了這個新娘子的相貌,賀客們的笑聲就像被一柄快刀切斷了似的,齊刷刷地停止了,許多人已經變了臉色。
李光睿經常在接見僚屬時,帶着他最寵愛的這個如夫人,但凡見過她美貌的人,又有幾個會忘記?雖說那時的她嬌柔嫵媚中總帶着幾分垂眉斂目的落寞,而此刻的這個女人卻是神采飛揚,煥發着幸福的美麗,可是……她就是她,絕不會錯,她就是李大人最寵愛的第十八位如夫人——娜布伊爾!
賀客們突然中斷的笑聲,和望向新娘的怪異的眼光讓拓拔蒼木大人微微有些困惑,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把他也嚇了一跳:“這位多彌沙朗姑娘本來與娜布伊爾只有六七分神似,怎麼……怎麼這一穿上嫁衣,簡直一模一樣?”
拓拔蒼木雖然驚詫,還是回過身來,笑吟吟地解釋道:“諸位貴客,這位就是我兒的娘子多彌沙朗,呵呵,有些像娜布伊爾是吧?老夫下定之曰,頭一次見到她時也嚇了一跳,實在是有些相像。”
儘管旁人不知道自己兒子真心愛慕的就是娜布伊爾,可是說自己兒子娶的媳婦和李光睿大人的如夫人模樣相仿,總有些怪異,拓拔蒼木只好打個哈哈,笑道:“娜布伊爾是咱們草原上最美麗的金花,也只有我們草原上的王,李光睿大人才配擁有她。我的兒媳只有幾分娜布伊爾的風采,就讓各位見多識廣的頭人們目瞪口呆了麼?哈哈哈……”
客人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發出驚訝的笑聲,有人笑道:“何止有幾分相像,簡直是一模一樣,難怪昊風這小子迫不及待地要成親了,若讓我見到這樣的美人兒,我也怕她被別人……”
“不,各位大人,她……就是娜布伊爾。”
拓拔昊風的一句話,就像一聲驚雷,再度把大庭裡的笑聲齊刷刷地扼殺了,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到怪物似的看着拓拔昊風。拓拔蒼木臉色極其難看,青中透紫地瞪着兒子喝道:“昊風,你說的什麼混話,這種玩笑豈能開得,要是讓……”
“我沒有開玩笑,父親大人。”拓拔昊風牽起娜布依爾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娜布依爾溫順地隨着他,幸福的目光縈繞着他,小鳥依人般偎依在他身旁,讓拓拔昊風陡生無窮豪氣,就算李光睿是草原上最可怕的魔王轉世,他現在也有勇氣與之一戰了。
拓拔昊風的嗓門變得更大了,聲震屋瓦、斬釘截鐵地道:“娜布依爾,是我最愛的女人。可是李光睿那老匹夫,卻倚仗權勢奪走了她。今天,請各位大人做個見證,我、拓拔昊風,與娜布依爾正式結爲夫妻,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人,誰想再把她從我身邊搶走,先要折斷我的刀,踏着我的屍體,纔有可能!”
這一番宣言,把堂上的客人們都驚呆了,他們似乎連呼吸都忘記了,大庭上一片寂靜,院子裡的人終於發現大廳中的氣氛有些詭異了,越來越多的人擁擠到了庭前,向裡邊張望着。
娜布依爾眼中漾着淚花兒,對拓拔昊風柔柔地道:“我不再怕了,不再任由旁人擺佈了。昊風,就算有人折斷了你的鋼刀,踏着你的屍體,他也搶不走我,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拓拔蒼木氣得頭暈眼花,他顫抖着手指,指着拓拔昊風聲嘶力竭地大吼道:“你……你你……你這個混帳,你要毀了我們全家麼?”
拓拔昊風攬住娜布依爾,滿不在乎地道:“父親,請你聲音小一些,娜布依爾已經懷了你的孫子。”
又是一記悶雷,拓拔蒼木被雷得外焦裡嫩,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終於,客人們反應過來了,夏州轉運使予無信憤然道:“拓拔昊風,你瘋了不成?娜布依爾是李光睿大人的女人!”
拓拔昊風夷然道:“那又如何?就算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宗妻子,按照草原上的規矩,我也可以搶親,他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我搶來了,她就屬於我了,不是麼?”
夏州推官陸葉瀾不敢置信地道:“搶親?搶李光睿大人的親?瘋了,你真的瘋了,你要瘋一個人瘋,你要死一個人死,不要拖我們下水。”
陸葉瀾說罷拂袖便走,拓拔昊風獰笑道:“搶他的親算甚麼?我還要殺他的人呢,給我動手!”
拓拔昊風一聲令下,他早已安排在院中、廳中、門口,扮作幫他張羅親事的親信、部屬、族人立即動手,門口的人控制住進出的人羣,防止廳中動靜外泄。院中的人盯住打雜的、做菜的、跳鍋莊舞的,以及職位低微,在院中吃流水席的客人,還要勒逼樂師繼續演奏,不露異樣。而大廳中安排下的武士卻突然動手,開始大開殺戒。
拓拔蒼木早將部族交予長子打理,自己只在夏州作官,一心一意爲自己的部落疏通關係,爭取更好的牧地、爭取最少的貢奉,如今這些從部落中抽調來的武士只聽拓拔昊風命令,他這位一族之長在那裡大聲喝令停止,身邊卻是刀光劍影,血光迸射。
扮作爲多彌沙朗送親的家眷、族人的細封氏密探們這時也紛紛摞下禮箱,從裡邊抽出刀槍封住了門口,動手殺人的卻是廳中扮作幫閒、酒侍、和端送美酒菜餚的拓拔昊風族人,他們殺的都是陸葉瀾、予無信這樣的軍職官兒,而那些有部落背景的各部頭人卻只用刀逼到一塊兒,並不動手殺害。
不一會兒,血濺婚堂,死屍遍地,被武器逼住的各部落頭人面無血色,拓拔蒼木呻吟一聲,幾欲暈倒:“完了,完了,你……你這不孝子把我一家、一族全都毀了。我這一族,從此將要從世上除名了……”
“父親何必驚慌,李光岑大人已經回到西北草原,馬上就要率兵入主夏州,要完蛋的不是我們,而是李光睿!”
“你說甚麼?”拓拔蒼木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追問道:“李光岑大人?他來了?他在哪兒?”
拓拔昊風不答,轉向那些頭人們,抱拳深施一禮:“各位頭人,各位叔伯,讓大家受驚了,實在抱歉的很。大家都知道,我定難節度使本是李彝大人,李彝大人病故之後,應該是李光岑大人繼位。可是李光睿之父李彝殷卻逐侄竊位,綏州刺史李彝敏大人曾起兵反逆,奈何力不如人,竟被殺害。李彝敏逐侄殺弟,何其卑鄙!
而其子李光睿成爲定難節度使之後又幹了些甚麼呢?我西北戰亂從未停止,各位頭人的部族曰子越過越是艱難,這樣的人,配爲我西北之主嗎?配爲我拓拔氏的家主嗎?如今李光岑大人回來了,我相信諸位頭人深明大義,都會擁戴李光岑大人復位,使我西北各部能過上平安富足的曰子。
拓拔昊風不會傷害各位頭人的,請各位頭人先到後院中歇下,待我接了李光岑大人的兵馬入城,接來李光岑大人之後,再請各位頭人出來相見。得罪了,請。”
那些頭人情知自己已成了人家的人質,這是要被軟禁起來了,可是明前是一柄柄血淋淋的鋼刀,他們再如何不願,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再者說,眼下既是李光岑、李光睿兄弟爭權,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自己沒有被逼着表態反而是一件幸運的事,反正自己有部落族人做後盾,若非得已,拓拔昊風不敢下毒手,便乖乖被他的親信侍衛押了下去。
待衆頭人一走,拓拔昊風立即斬身,跪在了拓拔蒼木面前:“爹,孩兒不孝,事先沒有稟報爹爹,一意孤行,幹下這樁大事來,還請爹爹恕罪。”
拓拔蒼木意態寥落,淡淡地道:“罷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這半截入土的老傢伙已經管不了你啦。事情已經鬧到這一份上,你還向我請的什麼罪,我這當爹的饒得了你,可李光睿大人他……他豈肯善罷甘休?”
拓拔昊風道:“爹,李光岑大人已派兵來了,咱們何必懼怕那李光睿。”
拓拔蒼木神色一動,急問道:“李光岑……李光岑大人……,李光岑大人的兵馬現在何處?”
拓拔昊風道:“他們穿過毛烏素沙漠,自黃洋坪、安慶澤,已殺奔夏州來了。”
“穿過毛烏素沙漠?”拓拔蒼木倒抽一口冷氣,他本來還不相信李光岑的兵馬能瞞過重重的耳目眼線,突然出現在夏州城下,可要是穿過毛烏素沙漠……,那就未必不可能了,然而……穿越毛烏素沙漠?這可能嗎?
那個時代交通工具只有牲畜,而飲水、食物又攜帶不便,偶有商隊穿越沙漠是可能的,那也是在自古不斷地探索之下,在沙漠中找到了一個個的小綠洲,商人們以這些綠洲爲中繼站,輾轉穿過不毛之地。大隊兵馬行軍的先例極其罕見,而毛烏素沙漠所處的位置,並沒有必須從這片沙海中穿越的必要,所以從來沒有人深入其中,探明過路徑,那沙漠深處,真的是亙古以來從未有人類足跡出現過的地方,讓一支大軍帶着大批輜重從這麼一片完全陌生的沙漠中穿越過來?
拓拔蒼木牙痛似的咧了咧嘴,拓拔昊風看見他的臉色,忙補充道:“爹,他們三天前就已經穿過了沙漠,在戈壁中休整了三天,現在已經踏平了黃羊坪,直奔夏州來了。”
拓拔蒼木微微動容,口中卻冷斥道:“踏平黃羊坪,還有安慶澤,踏平安慶澤,狼煙就會傳到萬井口、三岔口、七裡平、王亭鎮、大沙堆……,四面八方各路兵馬聞警會紛紛回援,只怕他們未進夏州城,就先碰上了回援的兵馬。”
拓拔昊風反問道:“爹爹忘了守在安慶澤的人是誰的族人了嗎?狼煙訊號,是不會傳開去的。”
這一會,拓拔蒼木是真的大爲動容了,他沉默半晌,突然道:“城中有一萬五千精兵,據城而守,可抗十萬大軍。”
拓拔昊風說道:“其中爹爹至少可以控制五千兵馬,配合李光岑大人派來的大軍,裡應外合,還怕不能得了這座城池?”
拓拔蒼木冷笑道:“你當李繼捧是吃素的?他那一萬兵馬是精銳中的精銳,弓馬甲冑也是配備最好的,只要他率兵撲來,我這五千兵何堪一擊?”
“李繼捧麼?”拓拔昊風臉上慢慢露出一副奇怪的笑容:“李繼捧現在……恐怕已經調動不了一兵一卒了。”
“怎麼可能,他……”拓拔蒼木說到這兒,忽然瞥見李光睿的第十八如夫人娜布伊爾,猛地反應過來:“你……你做了什麼手腳?”
娜布伊爾一提裙襬,嫋嫋娜娜地在他面前跪下,低聲道:“公公,媳婦在節度使府所有的水井裡都投了毒,就在早飯之前,現在想必……”
拓拔蒼木大驚道:“你把他們都毒死了?”
娜布伊爾嚇了一跳,連忙道:“沒有吧,昊風說那毒兩個時辰左右方纔發作,能讓人嗜睡不醒,並不致命……”
拓拔昊風不太確定地道:“孩兒弄來的是曼佗羅花研成的粉末,投於井水中,應該不會致命吧?”
拓拔蒼木臉頰抽搐了兩個,默然不語。
拓拔昊風急道:“爹爹,如今萬事俱備,只要爹爹肯調動防禦使麾下兵馬相助,李繼捧的精銳又羣龍無首,何愁夏州不得?爹爹難道真能眼睜睜看着兒子被人殺死,看着你的媳婦,還有你的孫兒被人殺死嗎?若是爹爹畏那李光睿如虎,便綁了孩兒,送去與他請罪罷了。”
拓拔蒼木仰天長嘆道:“好兒子,你把事都已做絕了,哪裡曾給爹爹第二條路走?”
他把雙眉一振,拔腿便走,扮做男人的爾瑪伊娜和幾名手下立即橫刀把他攔住,拓拔昊風急急站起身來,叫道:“爹,你去哪兒?”
拓拔蒼木悶哼一聲,沒好氣地道:“我去軍衙,聚將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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