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今日花開又一年
第二天,楊宗保破天荒打來了電話。南香從宿舍裝了電話就給了他號碼,他從來沒有打來過。
楊宗保在電話裡氣急敗壞,說:“南香你怎麼能這樣呢?這麼大的事,竟然不告訴我?!”
南香不懂,忙問是什麼事?
“徐!大!海!”楊宗保一字一頓,南香幾乎能隔着電話線看到他咬牙切齒的樣子。
“徐大海怎麼了?”南香還是不懂。
“徐大海逼問我你的電話號碼,然後他去北京找你了?”
“呃,他是來出差的。”南香覺得必須要澄清這一點。
“出你個頭差啊!”楊宗保以手扶額,“他是專門去找你的。現在是黃金週,到處都放假!”
“不是啊,醫院不是全年無休嗎?哦哦哦,你怎麼不早說?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南香有點暈,“他專門來找我,幹嘛?”
“你說,你們都幹了什麼?”
南香回想了一下:“我們吃了兩頓晚飯,去了一次天壇,然後就沒幹什麼了。”
“他來找我喝酒,多謝我這個媒人。”楊宗保快哭了,“對不起,南香,是我把你給賣了。”
“……”
南香迷迷糊糊放下電話,電話馬上又炸響起來,嚇了她一哆嗦。她拿起電話,“喂,找哪位?”
“找你,”是徐大海那爽朗的聲音,“剛纔楊宗保說了,他不反對我追你。怎麼樣,跟我交往吧,好不好?”
“……好。”放下電話,南香意識到,自己剛把自己給賣了。賣給那個姓徐的騙子了。
從此徐大海開始履行爲人男友的義務,每天打電話來噓寒問暖。黃娟整天對着南香搖頭,指桑罵槐地暗示她拋棄季楓是多麼地不人道。南香再三解釋,季楓只是老同學,兩人之間只有純潔的友誼。解釋的次數多了,連自己也開始懷疑。終於,南香決定讓季楓自己來證明這一點。
她給季楓寫信,告訴他說自己已經和徐大海開始交往。她希望他回信祝福,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季楓的信。大概他出海訓練了吧,南香也不着急。
大學最後一年,何去何從,是個令人頭痛的話題。如果說四年前決定填報志願是人生的一個重大決定,那麼畢業去向就是一個更大的決定。俗話說,男怕入錯行。柳艾迪同學跑來找南香商量,因爲他現在就面臨這個抉擇的關口:考研、工作還是從軍?
考研的話,很現實的問題是所有他想讀的專業都必須考英語,而他中學學的是日語,英語在大學裡只學過一年,用來考研肯定是死路一條。只能選擇工作了。正好軍隊去他們學校招人,他有點動心。柳爸爸是部隊裡的參謀,柳艾迪從小是在軍營里長大的,對軍營生活很熟悉。朱遙今已經畢業離京,他就跑來問問南香的意見。南香的意見?南香喜歡軍裝,當然極力鼓勵柳艾迪參軍。柳艾迪鍾情的那位師妹就聰明得多,堅決不攙和這種人生大事的決策。柳艾迪後來真的參了軍,被髮配到東北一個小城,生性叛逆的他在部隊被壓抑地痛苦不堪,幾經周折才轉業成功。多年之後他才知道,南香的那些大道理背後,原來只有一個理由:她是個地地道道的軍裝控。
有了男朋友,南香自己順理成章地決定回D市找工作。父母在,不遠遊。回老家找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閒時談談戀愛,也挺好。她寫信告訴季楓他的決定。還是久久沒有回信,大概他埋頭複習課本準備考軍校了吧。南香表示理解。直到有一天,黃娟發現了這個問題,說:“南香,你把兵哥哥傷得太狠了吧?他好久沒來信了。知道爲什麼軍婚需要特別的法律保護嗎?都是因爲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南香愣了半晌,說:“我們只是同學關係。我猜,他現在大概忙着備考,就忘了我了。”
黃娟猶自不信。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以前季楓沒有寫信來的日子,南香也過得簡單快樂。後來他持續不斷地寫信來,哪怕是假期南香回老家,來自軍營的信也會在寢室裡等着她回來。這樣過了兩年,南香習慣了隔幾天收到一封信,習慣了風吹草動都寫下來送進郵筒,突然之間,等不到回信了。沒有預警,沒有解釋,也沒有期限。南香現在開始同情那些戒菸的人,因爲她在戒信。心裡隱隱有些恨,就不肯打電話去逼問那個應該寫信來的人。如果他不想寫,逼他又有何用?
南香讓自己忙碌起來。忙着做簡歷、寫求職信。寒假的時候回D市面試。徐大海抓住時機去南香家裡見過了家長,就算是確定了戀愛關係。南香媽媽給徐大海打了90分,外貌職業人品都不錯,又是碩士畢業,如果是清華畢業的就是滿分了。
假期裡兩人出雙入對,徐大海十分守禮,只在過馬路的時候會牽着南香的手。戀愛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嗎?看蔣曉春戀愛,是驚風駭浪,分手時候是血雨腥風,甜蜜的時候是大桶的玫瑰,輪到自己就是這樣平凡簡單,簡直算是古井無波。
四周的假期終於結束,南香返校的時候,徐大海送她到火車站,買了一大包零食給她火車上吃。還有一個小盒子,包裝得精美,他神秘兮兮地說是禮物,要等到進了宿舍纔可以看。
南香坐了一夜的火車,又換乘巴士,上午十點多才到宿舍。還是沒有信,南香很失望。已經好幾個月了,看來,以後再不會有信來了。因爲暈車吐過,她覺得渾身無力,稍微洗漱了一下就爬到牀上躺着休息。剛閉上眼睛,電話就響了起來。宿舍裡沒有別人,南香在電話響到第八聲的時候,終於爬下來接電話。
“南香,你終於到了。拆開禮物沒有啊?”是徐大海。
“噢,我剛剛進門,馬上就拆,你等一下,”南香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撒謊。她急忙從書包裡翻出那個小盒子,三下五除二扯掉包裝,裡面是一條黃澄澄的項鍊,還帶着一個紅色的雞心墜子。南香愣住了。
“喂,喂,南香,你還在嗎?”電話裡傳來聲音,南香只好抓起話筒:“我在。”
“喜歡那個禮物嗎?”
“嗯,……喜歡。”
中午十二點多,黃娟風塵僕僕地回到了宿舍。拖着大包小包一進門,就看見南香坐在板凳上出神。黃娟從包裡拿出家鄉特產的零食,招呼南香“敞開了吃”,一邊去隔壁宿舍分發水仙花。黃娟老家漳州盛產水仙花,她這次帶回來二十幾顆跟好友們分享。等到她去38樓男生宿舍那邊也分發完畢回來,南香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桌子上的零食一個也沒有動。
不尋常,一定是有心事。黃娟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兵哥哥還沒有信來?”
聽到“兵哥哥”三個字,就像機器人被人按了按鈕,南香終於動了。她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