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小姐也說了,皇后娘娘是周家小姐的姑母,可不是我的姑母,周家小姐看皇后娘娘,那自然是怎麼看怎麼親切仁善的。”沈子佩悠然說道,“不瞞周小姐,在我眼裡,淑妃娘娘同樣也是仁善慈和,儼然我的母親一般兒,畢竟是嫡親的姑侄,自然,周小姐見淑妃娘娘是不必慌張的,一來,周小姐的親姑姑,是大雍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二來,淑妃娘娘哪兒有皇后娘娘的鳳威呢?”
說話間周意兒已經被氣的說不出話來,沈子佩卻又加了一句道:“何況我的膽子,哪裡能和周小姐相比?周小姐可是太后親自教養出來的,最是大氣不過,我可不敢相比!”
蘇如繪在旁看了,心裡暗暗搖頭,這沈子佩從起初就是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淑妃這幾年掌了宮務,行事卻越發的謹慎仔細,敢接這個侄女進宮小住,必然有圖謀,而且這個侄女必然不是好惹的。
倒是周意兒,這幾年看開了霍清瀣的寵愛,有個皇后姑母,太子表哥,加上太后也沒薄待她,那個與她一直不對盤的三殿下甘棠也搬去了嘉木宮,日子卻過得悠然自在,竟被沈子佩這一番連諷帶刺說的氣得滿臉通紅,一時間卻又想不出什麼話來回嘴。
畢竟與周意兒相交多年,爲了這點兒面子,蘇如繪也不能不護着她,只得道:“沈小姐這話兒說的可是有趣了,皇后娘娘固然是鳳威凜凜,可也只是對着犯了錯觸了規矩的人,若不然,皇后娘娘平素也是極可親的,沈小姐固然還沒見到皇后娘娘,或者有些擔心,但小姐卻是見過太后的,論母儀天下與鳳威,我覺得還是該看太后纔是,可是沈小姐在太后面前不也是落落大方麼?”
“正是,你這般兒怕見皇后娘娘,可是犯了什麼錯處怕被揭露出來麼?”周意兒聽出蘇如繪話裡藏針,連忙找出來刺道。
沈子佩並不慌張,只是抿嘴淺笑道:“兩位小姐這可是太傷我心了,方纔你們約我去流霞宮,我可是什麼都沒說,鄭重梳洗好了過來的,怎麼這會,想請蘇妹妹陪我去一回未央宮,卻是一句話接一句話,左右攔着不讓呢?”
“原來你就是想求我們陪你去未央宮麼?何必說的彷彿皇后娘娘會怎麼你一樣?別是自己心虛了。”周意兒怒氣不歇,冷冷的道,“罷了,你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不能不給淑妃娘娘這個面子,明兒我與如繪就陪你這遭好了!”
“我只想請蘇家妹妹陪同,哪裡敢勞動周家小姐?”沈子佩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卻氣得周意兒攥緊了手裡的帕子,“我這人最愛說實話的,周家小姐你雖然主動自薦,奈何我從前不認識你,只怕到時候進了未央宮,到得長樂殿上,你親親熱熱喚一聲兒姑母,姑侄兩個對着我,我怕是更緊張了。”
周意兒再也忍耐不住,對蘇如繪道:“我先回去了。”說着就拂袖而去。
看着她含怒離開,蘇如繪眉頭一皺,卻見沈子佩舉袖掩口,輕笑道:“清流調教出來的女兒也不過如此,說什麼氣度儀態,還不是幾句話就露了怯!”
“沈家小姐的氣度,咱們都佩服的緊。”蘇如繪看着她淡淡道,“沈小姐倒是讓我想起了三殿下。”
“哦?”沈子佩悠然說道,“我知道三殿下在你剛進宮時着實爲難過你幾回,不過我卻不會這麼做的……”
蘇如繪打斷她的話道:“我也不擔心沈家小姐會這麼做,三殿下,一是殿下當時年紀小不懂事,二是因爲他是皇子,而我是臣女。沈小姐你出身與我差不多,實際上,我的父兄還要比你父親出色一些,畢竟我可沒聽說你的兄弟有什麼出息的。如今沈小姐住的是永信宮,我住的是仁壽宮,沈小姐是淑妃娘娘求了太后恩典暫住宮中的,我卻是太后親自接進宮來常伴膝下的。我實在想不出,沈小姐有什麼資格來爲難我,事實上,我不爲難沈小姐,我以爲沈小姐就要感謝我了。”
說着,她也不去看沈子佩勃然變色的臉龐,對身後的宮女道了一個走字,揚長而去!
回到玉堂殿,秀婉忙迎了出來替蘇如繪解下披風,因着剛纔是去流霞宮,所以蘇如繪特意只帶了白鷺與飛鷗去,這兩人在玉堂殿本來是做着粗使的,浮水捧了銅盆過來,服侍着蘇如繪淨面更衣,卻見這兩人還忤在了殿下,秀婉登時惱了:“小姐帶你們去一回流霞宮,回來連事情都不會做了是也不是?”
她這麼一喝,白鷺、飛鷗卻雙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句話也不敢說。
秀婉倒是愣了一愣,明白了幾分,不過卻更生氣了,看向蘇如繪:“這兩個奴婢竟然惹了小姐不快?”
“我想她們既然是流霞宮的粗使宮女,倒不如還是送回慧妃娘娘身邊,也許還安穩一些。”蘇如繪接過浮水調好的蜜水喝了一口,淡淡的說道。
“小姐,奴婢知道錯了,以後萬萬不敢怠慢!還請小姐莫要再送我們迴流霞宮!”白鷺跪着前行幾步哀求道。
蘇如繪理也不理她,只對秀婉道:“慧妃今兒疲乏的狠了,不想要她們,我這兒地方小,怕也用不下,就辛苦你與浮水先伺候着,至於這兩個人,想跪,那就讓她們跪着好了。”
白鷺和飛鷗心裡都是惶恐的緊,宮裡都說蘇家這位小姐竟是個沒脾氣的人兒,進宮這幾年,先是瓊桐宮又是除華宮的,除了先前犯了大錯被趕回家去的宋氏,竟是這位小姐最被折騰,兜兜轉轉下來還住了一個吊死過太前朝太妃的偏殿,因此這兩人被分來伺候蘇如繪的時候就對她很有幾分看不起。
加上蘇如繪出身青州蘇氏,身邊用的穿的放的東西就是尋常宮妃都望塵莫及,這兩個人在流霞宮,本是正殿裡的灑掃宮女,慧妃去了行宮,她們卻被留了下來,幾年沒有主子約束,流霞宮裡雖然有其他嬪妃,可是慧妃到底只是暫住宮外,又是爲了陪伴六皇子的緣故,她的宮人,哪怕只是兩個粗使,又豈是流霞宮那些偏殿樓閣裡的嬪妃敢使喚的?
流霞宮外的主位,更不會沒事找事去尋兩個粗使的麻煩,久而久之下來,這兩人的膽子倒是見長,竟是連擅入內室、偷偷試戴蘇如繪的首飾的事情都做了出來。
上回蘇如繪發現後,當着她們的面把一匣子首飾分賜了出去,白鷺、飛鷗已有警覺,但見蘇如繪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反應,心頭那點兒惶恐去了之後卻是竊喜,越發認定了她好欺負。直到今兒蘇如繪當衆要把她們還給慧妃,這兩人才反應了過來,蘇如繪這是做事務求謹慎,才留了她們沒有處罰。
如今慧妃已經一口咬定她們兩個乃是太后撥來伺候蘇如繪的,壓根就不打算要回去了,等於後路已斷,也沒法指望舊主幫着說情,而且回來路上,那新進宮的沈家小姐多麼厲害,淑妃親侄女,三殿下的嫡親表姐,連皇后娘娘的侄女都被她擠兌得拂袖而去。
蘇如繪竟是忽然凌厲起來,反倒把沈子佩驚得在那裡站了半晌才離開。白鷺與飛鷗這才明白,這看起來溫溫柔柔模樣的蘇家四小姐,絕不是好欺負的主兒。
她們有心祈求蘇如繪,然而後者已經進內室去了,兩人對望一眼,只得繼續跪了下去。
內室裡,秀婉氣得全身發抖,對蘇如繪道:“小姐,奴婢去請李公公來!”
“李光那是什麼身份,收拾我身邊的兩個粗使宮女,還用得着去驚動他嗎?沒得讓人揣測玉堂殿出了什麼大事。”蘇如繪說着,吩咐浮水另取一套頭面來重新梳妝,“太后鳳體違和,一會我必要去看一看,今日且不忙去說,免得德泰殿更加忙碌,就讓她們繼續跪上一夜,等明天去告訴了袖香姑姑,送去掖庭就是。”
秀婉忿忿道:“便宜了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奴婢!”
“慧妃這幾年不在宮裡,流霞宮的人,自是鬆懈了不少。”蘇如繪淡淡的道,“只是這般沒管教的奴婢,我也是第一回見,若不是我私用之物都有記號,還真不曉得宮裡竟然有這樣的奴才!”
“她們未必其他東西不敢動,小姐,一會去德泰殿,讓浮水跟着你去罷,奴婢留下將東西都重新檢點一回,免得兩個賤奴動手腳!”秀婉聽了,目光一閃,咬牙切齒道。
蘇如繪偏頭想了一會,道:“也好,不過我估計她們膽子也還沒有那麼大,否則剛纔不會跪那麼利落。”
“還是查一遍放心。”秀婉恨恨道,“都是奴婢無能,沒把她們調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