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忽是述平之子,事涉前朝,加上他又是男子,蘇如繪三人自是立刻住了口不再多言,只是心裡未免嘀咕秋狄到底是蠻夷,就算述平特別寵愛這個兒子,想要藉着光奕長公主的身份來擡高他,區區四歲之差,這麼寄過去,到底也會惹人閒話。
不過轉念一想,也許秋狄那邊風俗與大雍不同?
正在尋思下一個話題,暖閣的門倒又開了,衆人齊齊轉過頭去,卻是甘美進來,看到太子等人也不意外,忙過來行禮。
太子溫和的說了免字,甘然、甘棠自也不能爲難他,甘沛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在甘美身上轉了幾圈,忽然道:“四哥,皇祖母要和德母妃說話,把表姐她們都打發了出來,卻留下你,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弟弟可能聽一聽?”
甘沛是中宮所出的嫡次子,太子的地位到現在都還很穩固,前朝後宮,誰也不敢小覷了他去,因着這個緣故,自他進了上書房後,甘美這個四哥,卻反過來要看他的臉色,甘沛一則是年幼淘氣,二則甘然、甘棠這兩個,身後都是四妃之一,皆不是好惹的,他也欺負不到,這甘美彷彿是天生留給他取樂的一般,許氏也從來沒敢拿這些事情去告狀,所以甘沛很是看不上這四哥,平日裡沒少作弄他。
前段時間,甘美被換到德妃名下去撫養,越發精神了許多,周皇后私下裡也告誡着甘沛莫要再動甘美,德妃可不是許氏,如今旨意都還沒下去,可太后只要沒有明確反對,甘沛再欺負甘美,叫那林家悍婦知道了,帶着人鬧到未央宮去要說法的事情,周皇后相信德妃絕對做得出來。
現下光奕長公主要攜秋狄右單于歸寧,大雍素來自詡天朝上國,正是可着勁兒要展示一下泱泱大國氣度的時候,鬧這麼一出,德妃固然也討不了好,可週皇后無疑虧的更大。
甘沛雖然聽着勸說,這段時間對甘美不聞不問,但今兒興沖沖的過來給太后請安,先在德泰殿外碰了個釘子,又聽到甘美被留在裡面,這嫉妒到底是要發作出來。
他問的不客氣,甘美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尷尬,甘美自小被許氏叮囑得謹言慎行,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小心翼翼,惟恐被人尋了錯處,他今年十二歲,半大不小的年紀,卻是早早就知道,一般是皇子,可自己總和其他兄弟不一樣,德泰殿上的那位老人對自己談不上壞,卻無端的冷落着。
這裡面的緣故,是他這兩年才隱約曉得了一點的,因此他格外感激許氏,認德妃爲母妃,這條生路,是許氏嘔心瀝血,替他籌劃了多年纔得到的,可不是德妃一個人想找個依靠。
因此德妃接了太后給的差事,甘美想了又想,還是把自己偶然撞見的事情告訴了她,這纔是今天他陪德妃前來的緣故。但這件事情方纔太后與德妃都叮囑暫且不要外傳,何況甘美也覺得不是什麼光彩事,如今甘沛這麼直截了當的問了出來,甘美不擅說謊,躊躇了片刻,才支吾道:“這……皇祖母是問了幾句榮壽……”
“四殿下,方纔咱們還沒出來的時候,德妃娘娘不就告訴太后,榮壽公主好着嗎?”太子和其他的幾位皇子不知道,周意兒等人可是很清楚的,蘇如繪和丹朱自是明哲保身,也犯不着爲了甘沛去得罪甘美,周意兒卻不一樣,立刻出言提醒表弟,故作訝然,“莫非公主還有什麼事兒?”
“榮壽很好!”甘美與榮壽公主雖然不是同母所出,卻一般養在了許氏膝下多年,感情分外深厚,榮壽平時也粘他粘得緊,這會聽周意兒這麼說話,縱然不愛惹事如甘美,也不禁不皺眉,不悅的道。
周意兒仗着太子和甘沛在,也不懼怕,只是欠了欠身表示賠罪。
甘沛便哼了一聲,道:“四哥不願意告訴我們便不說罷,兄弟之間何必還要扯謊,倒彷彿是弟弟逼迫了你一樣!”
甘美張了張嘴,他從小被刻意冷落忽略,許氏又一再強調慎言,並不擅長言辭,便有點僵住。
蘇如繪暗捏了丹朱一把,笑着道:“今兒雪可真大,難怪長公主的行程會在欒城受阻,殿下們過來時可冷麼?”
“裘衣穿着,能冷到哪裡去?”甘沛不喜蘇如繪替甘美解圍,不高興的道。
甘棠目光一閃,似笑非笑道:“五弟不冷嗎?我原想着上回二哥得的那件紫狐皮子聽說五弟很是喜歡,還在父皇面前特意求過,只是父皇已經答應給了二哥,兀自戀戀不捨,還以爲五弟今兒得趁着大雪的機會向父皇撒嬌,趁機再討件更好的皮子去?”
“那件紫狐皮罕見的緊,卻不知道哪來更好的?”甘沛臉色有點不快,很勉強的道,“弟弟也只是一時瞧見喜歡上了,若早知道父皇許了二哥,便不去開這個口了,弟弟身上的玄狐也不差多少。”
他話這麼說,便是還是很想要了,甘然如何聽不出?
“五弟既然喜歡,孤身爲兄長,自然不能吝嗇了。”甘然淡笑着道,甘沛面上閃過分明的喜色,正要說話,卻聽甘然繼續道,“只可惜那張皮子已經被孤叫人裁了製成了成衣。”
甘沛臉色一僵,甘棠在旁便道:“二哥這就是不誠心給了,我可是一直和你住在嘉木宮,自那張皮子賜給你起到現在,都沒看到你穿,可見就算做好了,如今也還是全新的,五弟這麼喜歡,你不如把成衣送給他,最多過幾年穿就是,就算這幾年裡,五弟有了更好的,把你給的東西壓了箱子底,到底你這份心盡到了不是?”
太子雙眉一揚,笑道:“小五,罷了,既然父皇給了二弟,你這般盯着不放做什麼?”
“唉,皇兄這就不對了,小五也是二哥和我的弟弟,看中了哥哥的東西開一聲口,也是自家兄弟不見外。”甘沛還沒說話,甘棠卻眯着眼睛接口過去,微笑道,“皇兄這麼說,倒彷彿二哥與我是外人一般,給與不給,像都是生疏了!”
太子笑容不變:“三弟還是這個性.子,怎麼都不肯吃虧,孤不過看小五纏上二弟,想替他解個圍罷了,你既然要看二弟的麻煩,孤就幫你這一回?”說着,太子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一臉感慨,“記得小時候,咱們每日都會在上書房裡照面,自從孤上殿議事起,咱們兄弟如現在這般小聚的機會卻再不多了,也只有年節能到這麼齊。”
“皇兄說的是。”甘棠剛剛應了一聲,太子便唏噓道:“一轉眼的時間,你們都大了,想着不久後二弟就要去楚地,接下來三弟也要出藩……五弟雖然年紀尚小,但總也有分開的一天,孤這個做長兄的……”太子情真意切,彷彿多麼捨不得弟弟們一樣。
甘棠臉色頓時難看無比,只聽甘然悠悠道:“皇兄,兩年工夫,足夠讓弟弟看到如今宮裡諸位母妃誕下弟弟妹妹們,可也不算‘不久’,再說,等弟弟去了楚地,皇兄不是還有新的弟弟妹妹們在身邊?只怕皇兄到時候,便把弟弟忘記到腦後了!”
太子笑容親切:“二弟這話說的,孤豈是如此善忘之人?”
“皇兄說的是,弟弟記性也好着,若將來皇兄忘記這句話,弟弟可是要上表向父皇哭訴的。”甘然笑眯眯的接道。
甘棠嘴角撇了撇,對丹朱道:“郡主,不知你們出來多久了?德妃娘娘稟告事情還沒結束嗎?”
丹朱爲難道:“這……有一點時間了吧?”
太子眉頭微皺,轉過頭對剛纔陪自己進來的一名內侍道:“再去殿外打聽一下。”那內侍領命去了,半晌回來,臉色有點慎重,沒提德妃,卻道:“回太子的話,德泰殿外的姑姑說,太后着人去請了皇后娘娘並淑妃娘娘、瑞嬪娘娘,還有慧妃娘娘身邊的貼身嬤嬤,另外,好像還有一位御妻!”
一聽這個陣仗,從太子到甘美都慎重起來,周意兒也覺得不大妙,丹朱抿了抿嘴,攥緊了帕子,蘇如繪卻是心頭一跳,下意識的問道:“哪個御妻?”
那名去打探消息的內侍顯然也是知道她身份的,有點怪異的看了她一眼:“蘇小姐想的不錯,正是崔御妻!”
暖閣中頓時靜了靜,周意兒第一個盤問道:“你怎麼知道是崔氏?”
蘇如繪差不多曉得了慧妃差點動了胎氣這件事情真正的矛頭所向,也意識到這件事情自己絕對不能被捲進去,一瞬間沉住了氣,平靜道:“御妻裡面……好像至今只有崔氏有孕?”
“西福宮的貴妃娘娘,蘭秋宮裡的徐寶林,她們或身邊人可有被召見?”周意兒知道她機敏,乾脆去問那內侍。
那內侍立刻搖頭。
“如繪妹妹?”周意兒冷哼一聲,再次看向了蘇如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