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宅二樓,童老爺子臥室僅一牆之隔的那個房間,整一個房間都是粉色的。
小至玩具,芭比娃娃的連衣裙,大至窗簾,牆壁……
房間的每一處,纖塵不染。
一進去,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就讓慕瞳的淚水險些奪眶而出。
“這房間,好像都沒有改變過!”
進了房間之後,她呢喃着。嗓音,有些微微的變啞了。
雖然記憶很模糊,但那股熟悉感覺卻又那麼的清晰。
清晰到讓慕瞳一度以爲,自己好像未曾離開過。
“是沒有改變過!”
童老爺子也順着慕瞳的視線,在房間裡掃了一圈,之後才繼續說着:“我讓人打掃時候,前往不能弄亂了。因爲我一直覺得,我的謠謠好像還在這個世界上。好像某一天,就會回來……”
童老爺子說這些的時候,視線落在慕瞳的身上。
眸底,淚光涌動。
其實直到這一刻,他還真的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謠謠真的回來了。
而慕瞳這邊,被童老爺子以這樣的老淚縱橫看着,她的心裡也不是很好受。
“其實,那兩次綁架我直到現在,都有些想不明白……”
童老爺子似乎沒有考慮她的感受,又接着說着。
提及這些的時候,他的視線落在這個小房間裡的粉色小書桌上。
還記得剛買這張書桌的時候,他的小謠謠還沒有上幼稚園。
那不過是他帶那孩子去看他書房想要新安置的書桌,沒想到那孩子看到這張粉色小桌子的時候就跑了過去,自己坐在那配套的椅子上。
也因爲這樣,童老爺子更是二話不說,就將這張桌子買下了。
順便,還將她的臥室改裝成和這小書桌的顏色配套的。
做了這麼多,他也只是希望能看到這小傢伙上學,在這桌子上認真寫作業的一幕。
可沒想到,這張桌子買回來,他的謠謠卻連一次正式用上的機會都沒有。
許是想到了這些,此時的童老爺子視線變得有些飄渺。
彷彿透過這張桌子,看到了過去的那些歲月。
“第一次,你是和你媽媽上街時候被人抱走的,經過的路正好是沒有監控攝像探頭。第二次呢,你雖然不會說話,但童家的傭人們絕對不會對你不加以看管的!我記得那一天,我還讓你媽到後院看看你在不在的。可她當時告訴我,你還在的……”
這些,童老爺子也是二十年來第一次回首。
只是稍稍提及,便是淚流滿面。
慕瞳的眼眶也因爲被提及這些,腦子裡不禁想起什麼東西而變得通紅。
“別說了,我求求您不要說這些了!”
她的頭很痛。
每次在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就像是有一千根針,在扎着她的腦袋似的。
以前姑姑爲了要治好她,還一度找了好心的醫生,到家裡給她看過病。
可那醫生說過,這和她當時被埋在地下,長時間缺氧有很大的關聯。他給的建議是,帶她到醫院做一次徹底的檢查。
然而,那個時候靠着擺地攤過日子的兩人,上哪兒找那麼多的錢去醫院?
最後,這個念頭也只能打消了。
如今再度被童老爺子提起,那種怪異的疼痛再一次席捲而來。
“孩子,你這又是怎麼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童老爺子不過剛剛稍稍提及,慕瞳的臉色就蒼白得有些嚇人。
這讓本來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看看能不能從慕瞳的嘴裡得到一些關於當年的確切線索的童老爺子不得不打消念頭!
“我的頭好疼……求您,不要繼續說下去了!”慕瞳捂着腦袋,額頭上遍佈細密汗水,一副快要虛脫的樣子。
“好好好,我不說了!你是不是難受,我讓醫生過來一趟……”童老爺子這邊說着,就轉身想要喊站在門外侯着的老管家。
可就在他轉身的時候,慕瞳的小手忽然拉住了他:“沒事。我之前被埋在地底下,長時間缺氧造成的老毛病,我只要躺一會兒,就沒事了!”
“被埋在地底下?”童老爺子這一聽,又是一驚。
當年不是綁架這孩子的綁匪發生了車禍,直接掉進了山谷,車毀人亡麼?
怎麼又是被埋在地底下?
此時,童老爺子有好多的疑問,希望能得到這個孩子的解答。
因爲他越是和慕瞳接觸,越是覺得當年的那兩次綁架不像是不簡單。
而他懷疑的對象,正是向以秋!
不然,剛纔他和慕瞳的對話,也不會故意圍繞着向以秋說了那麼多。
可慕瞳現在那臉色很糟糕。
追問下去的話,童老爺子擔心她的身體會承受不了。
還是等她情況好轉一些,再說吧。
眼下,這些真的急不來……
“來,到牀上躺一會兒。”童老爺子拉着她,將她帶到了牀邊。
等她躺下去之後,又幫她輕輕的捻了一下被角。
“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
說着,他便打算起身。
可即將離開之際,慕瞳的手兒又一次纏了上來。
“您別走好嗎?”
她的聲音,有些啞。
若是可以,她也不希望在疼愛自己的爺爺面前表現得這般脆弱,不想讓他擔心。
可眼下,她真的很難受。
而這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童家大宅。
她很害怕自己一覺醒來,會被棄屍荒野。
看着她拉着自己的小手,童老爺子的眼眶也紅紅的。
這個孩子,沒有什麼安全感。
尤其是這次回到童家大宅。
這些,童老爺子哪會不懂?
“沒事。爺爺就在你的身邊。”又幫她牽着被角蓋住肩頭之後,童老爺子拉着一把椅子坐在她的牀邊。
而得到了他的迴應的慕瞳,便安心的閉上眼,昏昏沉沉的睡去……
直到確認慕瞳睡着之後,童老爺子讓一直站在門口的老管家進門來。
“老爺子,她怎麼又睡了?”看到慕瞳一副一進那個熟睡的樣子,老管家有些疑惑。
從昨天下午將慕瞳接到家開始,她就一直在昏睡。
今天早上醒了一次,吃了早餐之後她又接着睡。
中午這不就才醒了一會兒,吃了小半碗粥,和童老爺子在大廳裡宣佈了一些使其更,她又開始睡了?
這精神狀態,怎麼比他們這兩個徹夜未眠的老傢伙還差?
“這孩子又說頭疼了。”童老爺子壓低了嗓音,看着慕瞳的眼神滿含擔心。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童老爺子又忽然說着:“阿權,你等會兒去找一個腦外科醫生的電話給我,我有點事情想要問一問。”
“老爺子,您哪裡不舒服嗎?”老管家一聽到童老爺子要找腦外科醫生,擔憂的眼神立馬落在了童老爺子的身上。
這兩個老人家好歹是相互扶持着一起走了大半輩子。
在他們眼中,兩人早已將彼此當成了最親的兄弟。
“不是我,是謠謠……”
“謠謠小姐?”老管家聽到不是童老爺子,倒是鬆了一口氣。
可隨着視線落在慕瞳的身上,他的眉心也跟着皺起。
謠謠小姐還這麼年輕,難道腦袋瓜還有看不出來的隱疾不成?
“阿權,謠謠剛纔說她這是老毛病。據說,被埋在地底下太長時間,缺氧造成的!”
說起這些的時候,晶瑩再一次遍佈他那雙有些渾濁的眸子。
裡面蘊含的憐惜和無奈之情,是那麼的明顯。
而看着童老爺子的老管家,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問道:“老爺子,謠謠小姐這病是不是當年……”
“我懷疑有關聯,而且有很大的關聯。當年的事情絕對不只是綁匪想要勒索財務那麼簡單。我現在更有種直覺,這事情和咱們的家人,脫不了關係!”
童老爺子的一番話之下,讓老管家一雙的瞳孔忽然放大。
“老爺子,這……”
“阿權……你知道的,我從來不說沒有證據的事情。但這一次,我真的覺得和家人有很大的關聯。你難道沒有發現,謠謠這次回來之後對這整個家一直很抗拒麼……”
童老爺子說到這的時候,將視線從慕瞳的身上落至老管家的身上。
一聲無奈的輕嘆之後,他說:“有些事情,我們真的該開始着手調查了!”
這話,讓老管家也跟着點頭。
不過老管家後來又想到了一點,便問着:“那謠謠小姐現在怎麼辦?既然當年的事情可能是童家人所爲,現在要是讓她繼續留在這裡豈不是……”
很危險!
這一點,童老爺子也是知道的。
所以從昨天帶着她回到這個家開始,童老爺子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着這個孩子。
就是生怕,那種悲催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而現在,阿權所說的也正是他最爲擔心的。
沉吟了幾分鐘之後,童老爺子忽然說着:“我暫時不會揭穿她的身份。但至少,要讓她在這個家裡有立足之地。我打算,舉辦一個盛宴,告訴天下人,她是我新認的幹孫女!”
“老爺子您急着想要讓謠謠小姐回到這個家,我是理解的。這做法,我也贊同!一方面可以確保小姐在這個家的地位,不用被別人指指點點。另一方面,您還能名正言順的聽她喊你一聲爺爺……”
阿權這話還沒有說完,童老爺子便舒心的笑了。
這麼多年來,最懂得他的人還是阿權。
一下子,就把他的心思全都猜對了。
“阿權,你這個小老弟每次都把我的心思摸透!不錯,我就是希望能在入土之前,還能聽到這個小傢伙能喊我一聲爺爺!”
說完這一番話,門口正好傳來了敲門聲。
聽到這一陣敲門聲,不管是童老爺子還是老管家,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不見了。
而童老爺子在命令阿權前去開門之前,還不忘囑咐着:“舉辦宴會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只有你辦事我才放心!”
“老爺子,阿權必定會辦好這件事情的!”
說完這一番話之後,老管家便按照童老爺子的指示,前去開門。
前來敲門的,是向以秋。
她的手上,端着一小盅冰糖燉雪梨。
一進來,她就把這冰糖燉雪梨送到了童老爺子的跟前了。
“爸,天氣乾燥我給您燉了一些冰糖雪梨,您喝一些,消消氣、清清火!”
向以秋將燉盅送到童老爺子的跟前,童老爺子並沒有接過去,而是直視着她。
像是想要從她的眸色中,看到一些別的東西。
這一副架勢,讓向以秋有些沒底。
“爸,我剛纔有些衝動了,說話不好聽了一點,您不要放在心上!”
其實剛纔回房的時候,向以秋還是一臉的怒火。
但後來跟童貞小坐了一會兒,她也冷靜了不少。
好歹她在這個家裡好幾十年了,好不容易也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現在,童老爺子已經到了遲暮之年,難道她還要親手把唾手可得的家產往外推?
思前想後,向以秋便聽了童貞的話,燉了一些童老爺子喜歡的冰糖雪梨,過來和童老爺子道歉。
可前去童老爺子的臥室尋找了一圈之後,向以秋並沒有找到童老爺子。
問了傭人,他們又說童老爺子並沒有出去。
所以,向以秋便想到了一個地方。
童謠以前的臥室!
童老爺子剛纔就把這間臥室送給了那個該死的慕瞳,現在估計他們就在這屋子裡。
當然,進門之前向以秋也在門外站了幾分鐘。
但裡面,卻很安靜。
因爲從慕瞳在睡覺,童老爺子和老管家就算在聊天,也是壓低了聲音的。
這樣一來,站在門外的向以秋壓根就沒有得到任何可靠的消息。
最終,她只能打消了探聽消息的念頭。
“以秋,你把東西放在那邊吧!”童老爺子還是沒有接過那些東西,顯然剛纔她的頂撞,他氣得不輕。
“爸,您還是不肯原諒我麼?”
“你先把東西放下,我有點事情想要跟你說!”
這話,向以秋倒是按照他所說的照辦了。
“爸,您要說什麼?”
“以秋啊,慕瞳這個孩子我看着合我的眼緣!你也知道,謠謠沒了之後我就一直很孤單,如今碰上一個能和我說話談笑的孩子,我真的很開心。所以,我打算收她爲我的幹孫女!”
童老爺子剛說完這話的時候,向以秋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猙獰。
這進了童宅住不說,現在童老爺子還想要給那個小賤人安排一個正當的身份?
只是,冷靜了不少的向以秋,並沒有繼續在這個時候和童老爺子起衝突。
而是說着:“爸,您想要和孩子們談笑的話,我就多讓貞貞陪陪您。何必這麼大張旗鼓的呢?”
“貞貞是不錯。但她的性子,真不適合陪我這個老人家!”
童老爺子說着。
“那她就適合?”這話,像是針,扎進了向以秋的心裡。
也讓她將怨毒的眼神,落於躺在她女兒牀褥上的女子身上。
“小聲一點,她睡着了!”
童老爺子的情緒似乎沒有什麼波動。尤其是看向慕瞳的眼神,還是那麼的溫和。
“爸,我最近真的不明白您這到底都在做些什麼!爲什麼要無緣無故的多認一個孫女?難道家裡這麼多孩子陪着您,還不夠麼?”
童老爺子那般溫柔的表情,向以秋真的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過了。
上一次看到他用這般柔情的眼神注視着一個孩子的時候,還是在童謠的病牀上……
那個時候,童謠得了失語症。
那孩子性子烈,發現自己不會說話之後就不肯吃飯,差一點病死。
也因爲那樣,童老爺子又找來了一屋子的醫生,爲她治療……
想到那些往事,向以秋紙覺得心如刀割。
因爲,她又想起了那個無辜的孩子……
只可惜,現在那個備受寵愛的孩子,不在了。
而她當年所住的這個房子,也變成了其他人的。
“年紀大了,現在越來越害怕寂寞了。”童老爺子輕聲嘆息之後,便揉了揉眉心。
隨後,他又說着:“好了,這事情就這麼決定了。我讓阿權去舉辦宴會,這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
這話,又讓向以秋的心頭一滯。
看樣子,童老爺子這是已經下了決定。
和她說,不過是想要告訴她這個決定,而不是聽取她的意見?
不止要將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野孩子認爲幹孫女,現在還要給她舉辦宴會?
這是打算要弄到整個安城的人都知道?
妒忌不滿,開始在向以秋的心裡滋生繁衍,繼而氾濫成災!
只是這一次,她倒是沒有之前那般的魯莽。
“我知道了。那爸,冰糖雪梨您趁熱喝,我先出去了!”
說完這話,向以秋便起了身。
她知道自己是勸說不了童老爺子的。
留在這裡說這些,也於事無補。
至於對付這個慕瞳,她還需要找一些幫手才行!
向以秋離開了,一直在一旁候命的老管家,在童老爺子的一個眼神命令下,也跟着離開了。
房間裡,又只剩下了童老爺子和已經睡去的慕瞳。
看着她那瘦得巴掌不到的小臉,童老爺子悄悄的握緊了她的小手。
“孩子,放心!爺爺會保護好你的……”
而當童家大宅那邊所有的事情進展順利之際,談傾這邊卻遇到了瓶頸。
因爲,他這一天一夜,將整個安城掘地三尺,想要找到慕瞳的做法,搞得人心惶惶的。
而他的父親談逸澤,便也接到了消息,把他喊了回家。
“逆子!”一進門,談傾就捱了談逸澤的一腳。
這一腳,讓他的膝蓋不得不彎曲,跪下。
“老公,不要生氣。你難道忘記了嗎,上次老胡檢查的時候跟你說,你現在不能動怒!”
顧念兮看到兒子被踢,心疼死了。
可這兩邊都是她顧念兮心愛的男人,她也不能直接偏袒於兒子。
再說,顧念兮也清楚這次的事情,是她的兒子做得不好。
“兮兮,你知道他一夜之間把安城弄成什麼樣子了嗎?幾乎所有的車站和旅館,都在謠傳土匪進城了!整個城市,人心惶惶!”
保衛這個國家的安全,便是他談逸澤的責任所在。
可眼下,他的兒子卻帶頭攪亂了這個地區的安寧。
他談逸澤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小傾,快跟你爸道歉,然後去緊閉思過!”顧念兮看談逸澤一副還想揍人的樣子,趕緊勸說着談傾,希望他少吃一些苦頭。
然而這個混小子卻說了:“爸媽,對不起!但現在我不能緊閉,找不到慕瞳,我什麼事情都不想做!”
一進門就被談逸澤一腳踢得跪在地上的談傾,一臉的頹廢。
僅一夜的功夫,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下巴上也冒出了那麼多的鬍渣,脣瓣更是乾涸得開裂。
可美人就是美人。
即便是這麼邋遢,也沒有影響他給人的感覺。反倒是憑空多添了一絲狂野。
“你這個臭小子,還敢跟我頂嘴。爲了一個人,把整個地區都弄成這樣!”談逸澤一說,又怒氣衝衝的要作勢上前,幸虧顧念兮攔着,不然這談傾估計又要挨一腳。
可某個不懂得收斂的臭小子,還繼續說着:“爸,您當年找我媽的時候,我聽說您把安城弄得比現在還糟糕呢!”
“小傾!”顧念兮氣急敗壞的喊着。
這臭小子,不是在火上澆油吧?
“混賬……”談逸澤感覺自己的權威再一次受到挑戰,怒火匆匆。
“爸,我說這些不是要嘲笑您。我只是想說,您經歷過找不到我媽時候的慌亂,所以您也應該明白我現在找不到慕瞳的心情!”
談傾吐字緩慢。
寒冬裡,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尋找,他身上的能量都快耗盡了。
果然,在聽到他的這一番話之時,談逸澤安靜了不少。
他們談家的男人都是癡情種,這話倒是一點都不假。
想當初,顧念兮不見的時候,這樣荒唐的事兒他也做過……
“爸,我想找到她。我現在什麼都可以不要,我想找到她……”
談傾的情緒,很是低迷。
那頹廢的模樣,讓談逸澤和顧念兮都不自覺聯想到了當年小童童不見之日的那個談傾……
“臭小子,起來吧。我的書桌上有一份報告,那上面就有你要找的東西!”
就在顧念兮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阻攔這對吵架中的父子之際,她忽然聽到身邊的老男人開口說着!
------題外話------
噠噠噠,宴會之日,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