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布小心翼翼的用着碳刷在自己的關節上掃拭着,把所有的水氣都吸收乾淨。
做爲一隻金木材質的構裝體,他這樣做可以儘可能的延緩自己關節的老化。
自從他第一次看到一個同樣的構裝體,因爲實驗的過程沾上了腐蝕性的液體,導致軀體鏽蝕,然後被主人毫不留情的扔進鍊金爐裡之後,羅布就沒有一天敢忽略這種保養工作。
金木材質的羅布從誕生到現在,足足已經渡過了二百五十一年,就連他的主人都換了三代,可是他仍然還沒有散架,這和他堅持不懈的保養工作是分不開的。
可惜,除了他之外,他的同伴們都不會保養,所以這二百五十多年裡,他的同伴已經更新換代過無數次。
像他這樣的靈魂構裝體,整座魔法塔有六十幾個,所有清潔打掃搬運貨物,保衛魔法塔乃至鋪牀疊被等等工作全部由構裝體來完成,如果不是靈魂構裝體的手藝太爛,可能連煮飯之類的工作也會交給它們來完成,他的這幾任主人全都是些恨不得整個魔法塔裡只有自己一個活人的怪胎。
羅布是屬於實驗室的構裝體,大多數的時候都呆在實驗室裡,所以他的小心翼翼的保養工作從來沒有被主人發現過。也許他的前任主人們也曾經疑惑過,爲什麼總有一具構裝體會比別的構裝體更乾淨呢?不過也只是疑惑一下,像他這種構裝體不值得投入太多的關注。
誰會想到這具構裝體會自已保養自己呢?
吸完水氣,羅布又用桐油在身上刷一遍,每次刷完桐油,全身都會閃亮閃亮的,所以他還需要用砂紙把表面的光澤打磨掉,以免變化太大讓主人發現了。
從知道自己的特異之處後,他就非常小心翼翼不讓別人發現,因爲他的三任主人無一不是好奇心旺盛,同時對構裝體非常殘忍的傢伙,如果自己的怪異被發現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大卸八塊拿去研究的。
這樣的日子過得太久了,羅布開始覺得煩了,每天都呆在實驗室裡,對着那些他閉着眼睛也能分辯出來的瓶瓶罐罐,這樣的日子實在太無聊了。
有時候他會在想,這個實驗室裡的一切,他可能比他的那三個主人還熟悉,那些基礎的實驗,他的三位主人都有進行過,重複不斷的看了兩三次,所有的過程他閉着眼睛也能重複出來。
二百五十多年,實在太漫長了。不過他已經想出了一個解脫的方法,如果可以成功,那他就可以永遠脫離現在這種生活,再也不需要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的隱藏着。
寂靜的夜在羅布的思索中飛快的流逝。
明亮的光芒透過牆上的一排小窗照射了進來,帶着一種溫暖的氣息。羅布很喜歡這種光芒,悄悄的走前兩步,把自己的身體移動光線直射的地方。
這些光芒可以把他身上的溼氣蒸發掉,把腐蝕他軀體的某些看不到的東西殺死,讓他的軀體保持着乾燥,這也是他能存活二百多年而沒有腐朽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知道過了多久,實驗室外傳來了一陣蹣跚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人拖着雙腿走路一樣的聲音。聽到腿步聲,羅布飛快的退回牆邊自己的位置,站好。
那是他現任主人的腳步聲,他的現在這位主人,是一位邋遢的傢伙,常年不洗澡頭髮結成一團,身上的味道能把蒼蠅和老鼠都薰死,走路雙腳從來不擡起來而是拖在地上,聽腳步還以爲是個跛腳的。
不過羅布並不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主人那一身可怕的魔法,這個邋遢的主人曾經因爲實驗的失敗,遷怒於他的一位同伴,那個同樣鐵木材質的靈魂構裝體,在主人的一拍之下,木頭化爲碳粒,鐵質融爲鐵水,最後那一坨挾雜着碳粒的鐵塊,還是羅布給掃出去的。
他的三位主人,都是這種反掌間就能把他滅掉的可怕魔法師,很有自知之明的羅布從來不會正面反抗主人的權威。
而且除了自身擁有強悍的魔法之外,主人還擁有一個可怕的守護者。
實驗室的大門緩緩的推開,賽迪煩躁的走進來。每天花費在走路上的工夫,讓他有一種浪費生命的感覺,爲什麼他的老師不把實驗室建在臥室的旁邊呢?爲什麼瞬移這種魔法這麼難學呢?爲什麼人一定要走路呢?
每次從魔法塔最高的臥室走到最底層的實驗室時,賽迪的內心都充滿着類似的怨念。在他的觀念裡,所有除了實驗之外的東西都是浪費時間的,如果人類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覺,不需要排泄那該多好。
想到這裡,賽迪滿懷怨念的掃了站在牆壁上的這些構裝體一眼,他所討厭的這些浪費時間的活動,這些構裝體全部不需要。
咦?賽迪的目光在羅布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儘管羅布已經很小心的不讓自己的外表有太大的改變,但和他的那些同伴相比,差異還是十分明顯的,他的身上非常的乾淨。
在一堆髒兮兮的同類中,他的乾淨是那麼的明顯。
不過這裡好像一直都有一具很乾淨的構裝體,賽迪只是多看了一眼,就沒再關注了。實驗室裡的這些構裝體,每一個都長得一模一樣,賽迪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一具是新的,哪一具是舊的,理所當然的,最乾淨的那具應該是最新的吧?
一具靈魂構裝體,的確很難引起他的關注,今天這個實驗,纔是最關鍵的。
昨天的準備工作就已經完成,所有的材料和設備都擺放好了。但是因爲整個實驗的反應時間十分漫長,爲了有更充沛的精力來應付這個實驗,賽迪決定把實驗推遲到今天進行,讓自己睡個好覺後,再來進行。
實驗的長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反應迴路和魔法爐都已經滿備好,反應釜裡裝着一些白色的結晶粒,只等他把玻璃瓶裡的液體倒進釜裡,整個反應過程就會開始。
這是一場有着無數實驗數據支撐,危險性很低的實驗,在自己的法師塔裡,有嚴密的守護,賽迪的警惕性完全爲零。他拿起了瓶子,把液體倒進了釜中。
液體剛一接觸到釜內的白色結晶,就如同清水滴到了燒紅的鐵板上,騰的一下冒起了濃烈的煙氣,這些煙氣白中帶着一點青色。
青色的白煙……,並沒有什麼味道的煙氣讓賽迪有種不妙的預感,立刻屏住了呼吸。
但已經來不及了,騰起的煙氣第一時間衝到他的臉上,一大口煙霧衝進他的鼻腔。然後,一股火辣的感覺直從鼻子一直蔓延到肺部,整個肺都要燒起來一樣。
劇烈的痛楚讓他全身痙攣,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濃密的白煙瀰漫了整個實驗室。
白色的,雜着青色的,會和液體產生劇烈反應的……,賽迪滿臉鐵青,他想到了一種同樣是白色結晶狀的東西——天使之淚。
這個有着美麗名稱的白色結晶實質上卻是世間最毒的幾種物質之一,一克的天使之淚能毒死十幾頭巨象,而且反應速度非常快,三秒鐘就能致死。反應釜裡至少有兩三百克,而他卻吸進了一大口。
到底是誰把反應釜裡的材料換成天使之淚的?
沒等他想清楚這個問題,意識就開始模糊了。
在他的身後,一個人影若隱若現,兩把寒光閃閃的短刃反握在手上,警惕的搜尋着敵人。
羅布心中微微一動,這個若隱若現的人影就是主人的守護者,一具影構裝。
這種影構裝是一種戰鬥構裝體,隱形能力非常強,沒有動手的時候,就算它站在你面前,敵人也很難發現它的存在。而且影構裝的武技高強,沒有情緒和生理需求,不會鬆懈,感知力強,是最好的守護者的人選。
有一具影構裝守護,就算一個大隊的人類士兵都傷不了主人分毫。
可是,再厲害的影構裝,也要找到敵人才能發揮作用,問題是現在敵人在哪裡?
影構裝已經把感知能力提升到最大了,可是搜遍整個房間,沒有一個是可以列入敵人範疇的物體存在。
賽迪意識模糊了,混身開始本能的抽搐,口裡吐出白沫,掙扎了半晌後,兩腿一伸,掛了。
高度戒備的影構裝現出了身影,透射紅光的雙眼,光芒逐漸減弱,半晌之後,它就彷彿失去了能源一樣,徹底停止了運作。與此同時,賽迪手上的一個黑色寶石戒指也閃過一絲光亮,然後完全熄滅掉。
影構裝屬於守護構裝體,和主人的生命氣息是聯繫在一起的,主人都死了,就不需要守護,影構裝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羅布靜靜的站着,日夜輪換,直到賽迪的屍體開始發硬了,他才動了起來。
緩步走到賽迪的身邊,輕輕的把他手上的黑色寶石戒指摘了下來,套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後,羅布把帶着戒指的手移動額頭處,用自己的意識印了上去。
黑色的寶石閃現了一絲光芒,影構裝雙眼中熄滅了的光芒重新亮了起來,身形再一次消融在空氣中,影構裝被再次啓動了。
羅布感覺到,自己和這個影構裝之間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聯繫。
但是這種奇妙的聯繫只持續了半秒種,羅布就有了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聯繫頓時中斷。
消融在空氣中的影構裝重新現出身形,然後形體開始扭曲,往中間縮去,不一會便縮成了一顆拳頭大小的球體,叮的一聲嚇到了地上。
這是影構裝的原生狀態。
在實驗室裡呆久了,耳濡目染的羅布也學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現在這種情況,意味着他的精神力不足以驅動影構裝。
構裝體是構裝師製作出來的,爲了防止構裝體的反噬,製造者已經在製造的過程中設置了防範措施,當產生反噬的時候,防範措施啓動,把構裝體還原成原生狀態。
這也就意味着,羅布沒辦法馭使這個強大的守護者。
羅布也不覺得惋惜,影構裝只是附帶的,他的真正目標在這顆戒指上。
賽迪這顆黑色寶石戒指纔是他最珍貴的財富,這顆戒指不但是控制影構裝的烙印,同時也是開啓魔法塔所有禁制的鑰匙,如果沒有這顆戒指,連門鎖都開不了。如果強行開啓,必將遭到各種禁制的反擊。
除此之外,這顆戒指還是一件儲物戒指,賽迪和賽迪的老師師徒三代人所積攢下來的財富,全部藏在戒指裡,可以說,得到這顆戒指,就等於得到了一座魔法塔的所有財富。
不過身爲構裝體,羅布並不理解這些財富的價值,他打開了儲物空間,翻看了半晌,終於在裡面翻到了一堆魔晶。
構裝體是不需要進食的,提供給它們活動的能量的,就是這些元素晶石,魔法師們稱之爲魔晶的東西。這纔是羅布最喜歡的東西。
儲物空間裡有一級晶石一千多塊,二級晶石五百多塊,三級以上的只有一百塊,其中最高級的是一顆六級的暗黑魔晶。
每一級的魔晶所蘊含的魔力元素也是不一樣的,像羅布這種體形的非戰鬥構裝體,一顆一級晶石就可以提供他三個月的活動能量,如果像在實驗室裡一樣,大部分時間都處於休眠狀態的話,持續時間更久。
羅布上一次更換魔晶就是在大半年前,不過因爲需要保養軀體,他的活動時間比同伴們長得多,經常是他消耗完魔晶,同伴們卻沒有消耗完。
因爲消耗太快,每次都是沒到更換魔晶的日期就用完了,沒有魔晶的話,他就動不了的。不過他可不是那些傻乎乎的同類,直接同伴的魔晶換到自已身上就行了。
所以每次都是某個同類提前消耗完魔晶,爲了這個問題,三任的主人都曾疑惑過好長的一段時間,甚至還把其中幾個倒黴的同類拆散去研究。自然找不出原因,最後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任他們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竟然有一具構裝體會自己亂動。
不過從現在開始,羅布就不需要再這麼小心翼翼活着了。整個魔法塔都是他的,擁有戒指之後,他可以隨意進入任何隱蔽的地方。
第一次,羅布如此隨意的行走在魔法塔內,沿着樓梯一層一層的往上走,最後,羅布來到了魔法塔的最高層,屬於三任主人臥室的地方。
當他的腳步踢上最後一個臺階的時候,隱約中,一股微弱的波動從他身上一掃而過,掃過手中的戒指時,戒指立刻也回饋出另一股微弱的波動。
吱呀,正對樓梯的沉重木門,緩緩的打開。
羅布知道,那股微弱的波動就是魔法塔的禁制。如果波動掃過他的身上時,沒有戒指的回饋的話,他將要面對的就不是緩緩打開的大門,而是四面八方劈來的魔法攻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