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從長安左門到同文館沿路遍佈海戶司和蹴鞠隊,難不成還真有人能肋生雙翅?”聽到這個聲音,王承恩的腰立馬就彎了,腳下放慢,待與之並行時才小聲詢問。
“人不能肋生雙翅,彈丸卻可以在三百步之外把你小子的腦袋打爛,小心肯定沒大錯。”跟在王承恩後面的是個道士打扮的男人,身材不高,戴着頂草帽擋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長相。
這纔是真正的景陽皇帝,走在前面的皇帝則是個替身。如果不近距離仔細看,哪怕經常照面的朝臣也很難發現這是個假貨。
洪濤自打得知阮香江抵達京城,突發奇想又有了個坑害朝臣的好主意。他打算藉着去同文館微服私訪的由頭,試試朝廷裡還有沒有隱藏很深的敵對分子。
如果有,這次微服私訪就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從長安左門到同文館皇帝都是步行,右邊是翰林院,左邊是玉河。
玉河東岸除了詹事府基本全是官員府邸和民宅,是很好的狙殺位置。線膛槍、重弩、強弓、火炮,皆能從東岸打到西岸,且具備殺傷力。
爲了讓有可能存在的殺手更大膽,洪濤特意把微服私訪的事情提前告知了內閣和禮部,其中也包括行走路線,並命令錦衣衛、御馬監、海戶司、東廠、蹴鞠隊只在河西岸警戒。
然後他就把那個藏在瓊島上的替身用上了,經過大半年的訓練,這傢伙終於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了。但也僅限如此,不能太近也不能張嘴說話。
“萬歲爺讓他出來難道是要引蛇出洞!”火銃能不能在三百步之外準確擊中一個人,王承恩真不知道,反正蹴鞠隊和海戶司用的火槍都沒那個準頭,人也沒那麼好的視力。
但皇帝的險惡用心他卻聽出來了,然後就是一身冷汗,腦袋不由自主的開始左右亂轉,看着啥都像刺客藏身之地。
“別怕,以後這種事情還會有很多次,慢慢就習慣了。咦,這都走了半程怎麼還沒動靜呢?”對於王承恩的表現洪濤覺得很正常,忠心是一回事,怕死又是另一回事。忠心不代表不怕死,怕死也不能說不忠心。
現在讓他納悶的是爲啥刺客還不動手,難道說有膽量搞掉皇帝的朝臣都被自己殺乾淨了,或者是自己侵害他們的利益還不夠多?
一直走到同文館門口,刺客一個沒看見,擺攤的小販倒是多了不少。從穿着打扮和膚色長相上看,有些是大明百姓,有些則是東南亞人。售賣的貨物無非就是小吃、書籍、貝殼、羽毛、珊瑚和熱帶水果乾等。
“安南阮香江,見過皇帝陛下!”洪濤是在同文館後院的廂房裡見到阮香江的,雖然換上了假皇帝的衣帽,還是被一眼認了出來。
“爲何突然北上?”和一年多前相比阮香江稍微胖了點,精神頭也好了些。
“臣聞聽京城遭襲,心掛陛下安危,寢食難安,務必親眼見到才解憂慮。”阮香江回答的挺巧妙,一個字黎氏使團沒提,反倒是把女真人突襲京城說得情真意切,比親兒子看完親爹還溫情。
“順化城也能看到《半月談》了?”洪濤對於這番表白是一個標點符號都沒信,倒是對安南能如此快捷知曉京城變化挺感興趣。思來想去,好像除了報紙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了。“全憑海軍快船劈波斬浪如履平地,臣在萬里之外才有幸知曉陛下雄才偉略,用兵如神!”阮香江倒是不嫌煩,一句馬屁不頂用那就接着拍。
“你是個聰明人,朕才把安南的命運交與你。聰明人就應該有聰明人的樣子,不要學那些無能之輩,阿諛奉承多講無益。說說吧,伱此行北上都有什麼要求!”
洪濤的性格里有個缺陷,越是親近的人就冷。這個毛病他自己清楚,卻總是改不了,面對無關緊要的人時虛以爲蛇很順暢,可是和熟人包括屬下,就不願意多廢話了。
“此次臣不遠萬里進京朝貢,主要有三個目的。一是與黎氏爭奪冊封,即便不能如願也要阻止其受封;再是向陛下當面彙報一年多來在安南的所作所爲,懇請斧正;最後則是想向陛下借一些兵將,用來訓練臣募集的士卒。
鄭氏父子剿滅了莫氏之後正在不斷向南調派兵力,南北決戰之時不久矣。阮氏兵力不如鄭氏,更缺百戰之師,如果沒有陛下鼎力相助怕是凶多吉少。臣及阮氏的安危不值一提,就怕毀了糖廠、蔗田、港口,耽誤了陛下的大計。”
“冊封不會有,黎氏沒有阮氏也沒有。借兵暫時也不可,但可以支援一些盔甲武器。朕以爲不要光想着阻擋黎氏南下,要把思路放開些。
中國有句名言,最好的防守是進攻。當黎氏大軍壓境之時,後方肯定空虛。除了正面防禦之外,你們還可以遣一支偏師經由海路北上趁機偷襲,使其首尾難顧。”
雖然阮香江說的挺婉轉,洪濤卻都聽明白了,三個目的說到底就是一件事,要求大明提供軍事支援,幫助阮氏對抗黎氏的進攻。
能不能給呢?當然可以,阮香江回去這一年多來確實做了不少有利於大明的改變。比如說積極配合大明海軍在峴港修築港口和基地,主動與佔婆族和解,在南部地區大面積墾荒種植甘蔗和橡膠樹。
還通過西邊的高棉人弄來了不少柏木和花梨木大料,袁可立曾上疏奏請,允許海軍在峴港置造船廠,充分利用當地的木料優勢。
不過沒獲得批准,造船技術在這個時代是標準的高端科技,安南目前還不在大明完全掌控之下,不適合在當地過多擴散。
有道是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阮香江表面上看很順服,爲了保全國家和民族的延續言聽計從。但洪濤堅決不相信他完全屈服了,在那副溫文爾雅的面龐下面可能藏着一顆桀驁不馴的大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