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3月,在平原地區已經過了清明,接近穀雨,馬上要進入夏季了,可高原上仍舊被嚴寒統治,白天的氣溫最高不過十度。
在熾熱陽光的燒烤下,沒風的時候穿單衣都不太冷。只要太陽一落山,氣溫很快就降到零下,如果再起風,披着羊皮襖依舊不暖和。尤其是露在外面的臉和手,不知不覺就被凍傷了。
最惱人的就是風,十天裡平均有七天颳風,最大的時候能讓人原地站不住。伴隨着撲面而來的沙塵,什麼也看不見。要不是修築軍堡時讓工匠們在沿途鑿了木樁定位,光爲了躲避風沙防止迷路就得耽誤三分之一時間。
好在有八旗軍,他們在皇太極的帶領下每天派出幾個百人隊向南搜索,最遠的能抵達百里之外。而且大部分還都能找準方向安全返回,不得不說在山林裡鑽習慣了,生存天賦嗷嗷強。
只要碰到了當地的牧民就能帶回來少則幾頭、多則幾十頭犛牛和草料,還能裝滿幾百袋淡水,大大緩解了飲食壓力。
少了馬匹損失,行進速度也相應加快了不少,以目前的進度推算,明日中午就可以抵達最後一個補給站,茫崖堡。
“嗚嗚嗚……呸、呸呸!”又起風了,而且沒有太多預兆,寒風捲着沙粒說來就來,而在裡許之外卻風平浪靜。
洪濤吐掉嘴裡的沙子,趕緊把腦袋趴在駝峰之上,即便駱駝身上的味道不太好聞也只能忍着了。
“日月汗、日月汗……”偏偏這時風又把隱隱約約的呼喚聲送進了耳朵,不用擡頭就知道是誰,可又不能不擡頭。
經過二十多天的朝夕相處,皇太極已經快被忽悠成小迷弟了,但凡有點功夫馬上就會出現在幾米外,眼神裡充滿了好奇,用越來越熟練的漢語問着五花八門的問題。
剛開始王承恩和平頭哥還會橫加阻攔,絕對不讓其靠近太近,慢慢也放鬆了警惕,只要經過搜身,隔着一匹駱駝愛咋滴咋滴。
“靠!”但一擡頭,就讓洪濤忍不住罵出了聲。
皇太極倒着騎在馬背上,再用皮襖的帽子把腦袋包住,風再大也不影響說話。可惜自己沒這個本事,只能羨慕嫉妒。
“日月汗,爲什麼非要去攻打西域,難道那裡比江南還富饒嗎?”見到皇帝擡頭了,皇太極雙腿夾了夾馬肚子,又靠近了半米多開始提問。
“有屁就放……不要繞圈子……呸、呸!”
洪濤剛擡頭迎面又是一片沙霧,趕緊又低下,結果還是晚了,嘴裡咯吱咯吱響。要問世界上什麼玩意能治話癆,如果不下水的話恐怕就是風沙了,逼着不得不長話短說,最好不說。
“日月汗就算打下了西域,這麼遠的路程又該怎麼統治呢?假如派駐在這裡的將軍有了反心,很容易做到隔絕消息,讓朝廷好幾個月不知不覺。
待得知消息了大局已定,還要再派大軍遠征。王承恩說日月汗打仗每次都要賺很多銀子,但這次好像佔不到什麼便宜。”
雖然說皇太極對什麼都感興趣,包括天上爲什麼有星星、地上爲什麼有高山海洋,但他最熱衷的還是國家大事,總喜歡探討如何治理國家。
“……你回答他!”洪濤用手捂着嘴稍稍擡起頭,覺得還不是太保險,乾脆把回答的權力讓給了平頭哥。
這個愣小子每天最喜歡乾的事兒就是在紮營之後去找女真人摔跤搏鬥,順便學學如何在野外認路、打獵的本事。沒幾天就與皇太極混熟了,既然交情深那就別怕沙土多。
“萬歲爺會用鐵軌鋪滿這條路,然後讓軍隊和商人坐着馬拉軌道車往來,那樣不出十日就能走一趟。沿途有這些軍堡可以補給,路途應該也不算遠。”
平頭哥好像並不怕風沙,咧着大嘴兜着風給皇太極講了講軌道的妙用,還掰着手指頭算了算軌道車的速度,最終得出個比較樂觀的結論。
“2000多裡都鋪上鐵軌!這怕是要用幾萬人和幾萬斤鐵,光靠商人往來要多久才能賺回來?”可是皇太極對這個回答不是完全滿意,隨之又衍生出三個問題。
“那……萬歲爺說能,自然是能賺回來的,你少操心!”然後就被平個頭給懟了,他倆的關係顯然沒好到能被當面質問,還回答不上來的程度。
“你想不想上學?”要不說話癆是絕症呢,還沒兩句洪濤就聽不下去了,冒着被灌一嘴沙子的風險,用手捂着也得說話。
“……上學是小孩子的事,我是大人了!”皇太極想了想,搖着頭拒絕了,理由是年齡不合適。
“花十年時間進學堂裡學習,然後這些問題就不用問別人了,自己都能想通,虧嗎?”
通過這些天的接觸,洪濤覺得皇太極是個可造之材,或者說任何一個開國之君都有其必然性。如果能善加利用,不光沒有害處,說不定還能提供助力。
前提是必須要儘快提高知識儲備,不能光靠天賦和本能。在自己建立的這套體系裡,對天才的需求並不大。無論做文官還是武官,都需要對世界有一定的認知,否則天賦再高也一無是處。
至於說會不會存在尾大不掉甚至謀反叛逆禍亂一方的風險,肯定有,但很小。其實不光皇太極有這種風險,任何人都有,也都不用太擔心。
還是那句話,靠人玩人能一時忠心,無法長期穩定。必須把所有人都納入同一套規則之下,纔有可能長治久安。
有了這套體系,任何人想推倒重來都會受到體系的無情限制。目前體系正在慢慢成型,雖然還不是很完備,可皇太極也不是馬上能拿到權力。等他羽翼豐滿了,體系也該基本完成了。
“十年……肯定十年就夠?”
這個誘惑對皇太極非常大,因爲他一直都不太服氣,總覺得日月汗沒什麼過人之處,憑什麼如此容易的將自己打敗?可是隨着時間推移,又覺得這位皇帝確實與衆不同,尤其是知道的東西非常多,有點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