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聲呢喃着，多麼希望他能夠聽見我的話，我本以爲只要醫術好，總有一天，他會醒來的，誰知我在外面流浪這麼多年，他也在醫院內沉睡了這麼多年。
大概是晏庭筠有交代，所以當我坐下之後，柳醫生便就離開了，走到了外面的房間。
我經常在想，他這麼一直睡着，時間的痕跡會不會就不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我並不知道，就算是睡着了，人依舊會老。
熟悉的鼻，熟悉的嘴巴，熟悉的睫毛，熟悉的面容，都有了些微的變化。
原來，這就是我們長大後的樣子。
“阿暮，我回來了，我來看你了！”我輕輕的趴在他的耳邊柔聲說道。
淚水從臉龐滑過，帶着苦澀和痛楚。
我緩緩的拉過他的手，緊握在手中，修長而纖細的手指，不像記憶中的那樣溫暖，反而有些冰冷。
原來，他總是做我的小暖爐，北京的冬天，很冷，原本放學之後我們的家裡都可以讓司機去接我們，但就因爲貪戀和彼此在一起的時間，所以我們寧願騎自行車，早起走路，一起去擠地鐵，他都能夠牽着我的手。
我手涼，他接過我的書包，總是會一邊哈氣一邊替我暖手。
這世上，除了家人，最愛我的人非他莫屬，我愛的人，也非他莫屬。
若是沒有發生那麼多的變故，我不會認識晏庭筠，不會認識程紹延，不會離開他，我們這樣的家庭，長大了也大多會是商業聯姻，能夠像我和他一樣能夠情竇初開就是彼此的，更是難得。
本就年少，父母還怕我們因爲戀愛耽誤學習，可我有一個好姐姐，她就是用這樣的話，勸解了兩邊的父母。
我和秦暮，是在我們那個同齡人裡，可以光明正大的早戀的學生了。
可命運，爲什麼要如此的捉弄我們，給一個這樣的結局？
我不知道在哪兒聽說過這樣的一句話，我想和你一起白頭到老，所以想晚一些認識，這樣的話我們都已經歷風霜，所以更加的會珍惜，便也能夠不白頭到老。
我看着他的面容，心口就像是被鋒利的刀片刮過一樣，沙沙的疼，我們既然從小一起長大，我上天爲什麼不對我們仁慈一點點？
我拉着他的手，緊緊的握着。
輕聲的訴說着那些往事，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又像是很認真的在聽我說話，而我，說着說着就淚流滿面，哭暈了妝，狼狽極了。
時間有些久了，柳醫生輕輕的敲了敲門，我知道，在這兒，我呆太久了就會出事的，所以我必須快速的離開。
我看着他，哽咽的說道：“離開的時候，我讓你活着，只有你活着，我纔不會死，所以你就一直活着，活在一個夢裡，阿暮，你若是還想我活着的話，就醒來吧，你醒了很多事情就都迎刃而解。”
他聽不見，我知道。
他若是聽得見，就一定會醒來的，一定會。
我緩緩的其實，彎腰在他的額前落下了淺淺的吻，淚水從我的臉龐落了下去，落在了他的睫毛上，我恍惚的看到了他的睫毛動了動，但是我很清楚，是因爲我的眼淚落在了上面，才動了一下，望着上面的淚珠，我緩緩的伸手拭去。
“阿暮，我想你，很想很想。”
話落，我緩緩的轉身，可是轉過身子的那一瞬間，我驟然間感覺到了心疼，很疼很疼，我多想就這樣坐在這兒陪着他，只要我喊他醒，他肯定會醒的，肯定會的！
可陪着他這件事情，在此時此刻是多麼的難。
柳醫生緩緩的推開了門，看着站在門口的我微微蹙眉，緩聲說道：“快點走吧，一會兒有其他的醫護人員過來了，看到你哭成這樣，誰都會疑心的，從後門離開。”
我點了點頭，咬着牙的走出了病房的大門，我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默唸，阿暮，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醒來。
我兜兜轉轉，遇到的人，只有你真心待我，只有你。
出了醫院的大門，我一口氣就跑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跑得嗓子都感覺疼，坐在路邊的臺階上，嚎嚎大哭。
從身邊走過的車和人無數，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我，隨後漠然離去。
我哭夠了，也就站起來，自顧自的在街邊遊蕩着，頭髮凌亂，帶着口罩，帶着眼鏡，沒有人看得出來我就是笛芷。
若是被人認出來，恐怕他們還以爲，我是因爲被程家趕出來了，所以受不了，被刺激了，所以當街大哭。
我沒有想着要回晏庭筠那兒去，今天見了秦暮，我的腦海中，點點滴滴都是曾經，那些青澀而又無憂無慮的歲月，沒有那麼骯髒的交易，沒有成年人世界裡的淫亂！
可就在黃昏的時候，晏庭筠忽然來了電話。
“四爺。”我輕聲喚着。
他沉默了片刻，沉聲問道：“你在哪兒？”
我擡着起頭，沉聲說道：“在路上。”
“去哪兒的路？”他的話語落下，我微微皺眉，沉聲回道：“不知道。”
“把地址發給我，我去接你。”他說完，便就掛了電話，我打開微信給他發了我的地址，發完地址，我就站在原地等着，我看着手機愣愣的發呆，我真覺得自己很可悲。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晏庭筠開着車停在了我的面前，他緩緩的搖下車窗，沉聲說道：“上車。”
我看着他，抿了抿脣，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阿芷，你和秦暮說了什麼？”他的話語嚴肅，臉色也是一片陰沉，我看着他沉聲回道：“沒有說什麼？怎麼了？”
晏庭筠挑起了這個話題，但是我反問了之後，他卻沒有回答，車子在高速路上，飛快的奔馳着，握着方向盤的手，手背骨骼泛白，就像是生氣了，要把方向盤掰下來一樣。
這個樣子的晏庭筠，似乎是在極度的隱忍着什麼事情沒有向我發泄一樣。
我沒有說話，車子走了很久，出了高速，他在路邊猛然的停了下來，轉頭望向我，我擡眸望向他，才發現他的眼圈猩紅一片，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他變成了這樣。
“你......怎麼了？”我看着他沉聲問道。
他的面容陰沉得讓人害怕，我剛要張口說話，就見他瞬間欺壓了上來，我看着他的舉動，心瞬間就沉了下去，眉頭緊緊的皺起，就在我發愣的一瞬間，他已經吻了上來了，強而有力的擒住了我，他的吻中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柔，有的只是濃郁的佔有慾。
我的腦子中一團糟，晏庭筠吻了我，卻不是在我想要的時間，想要的地點，也不是我想要的溫柔，好像一切都不是我期待中的那樣了。
我看着他的面容，腦海中卻想起了秦暮躺在牀上的樣子，我猛然的推開了他。
被推開的瞬間，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
我沒有說話，他也沉沉的轉過了頭，目視着前方，我們都這樣坐在這靜謐的空間內。
許久許久，他把手機遞給了我，我看着他的手，只見他沉聲說道：“秦暮醒了！就在你離開的不久。”
這一句話出來，我擰了擰眉，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他醒了，就在你走後不久！”晏庭筠怔怔的望着我，眼神異常恐怖。
我的心瞬間就像是從心口蹦出來了一樣，我望着他，呆呆的望着：“你說得是真的，不是騙我？”
他冷笑着：“怎麼？覺得我騙你了，他醒了，你就這麼高興？”
“高興，只要他醒了，我就高興，很高興！”我語無倫次的說着話，他欲要收回手機，卻被我一把奪了過來，他也沒有搶回去，只是淡漠的說道：“柳醫生髮來的視頻，你看了會更高興的。”
我紅着眼，打開了視頻。
視頻中的秦暮，他趴在了地上，衣裳凌亂：“阿芷，阿芷呢？”
他的聲音沙啞，就像是嗓子都壞了一樣，我看着他的樣子，心緊緊的揪在了一起。
秦夫
人蹲在地上拉着他，要把他拉起來:“她不在這兒，你先起來，回牀上去。”
“我剛纔明明聽見她說話了，我聽見她哭了！”秦暮猩紅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母親，而珂蘭卻是眉頭緊蹙的說道：“從你住院，她就沒有出現過，你怎麼可能會聽見她說話？阿暮，咱們先起來，你的肌肉長時間沒有活動，要先復健。”
說罷，好幾個人就把秦暮拖到了病牀上坐下，可剛坐下，他就站了起來，嘴中還喊着我的名字。
珂蘭大概是看到兒子醒了，眼淚簌簌的往下落，可儘管如此，聽到阿芷這兩個字的時候，她依舊是臉色驟變。
秦暮一起身，瞬間就摔了下去，是那麼的狼狽，一堆的醫護人員都是手忙腳亂的生怕他摔在地上。
他還赤着腳，口中還喊着我的名字，我的眼淚簌簌的往下落，他肯定是聽見我說的話了，肯定是。
就在這時，大家都攔着他不讓去找我，他自己也是走不出去，所以臉色陰森得可怕，望着珂蘭就沉聲說道：“是不是你不讓她來見我？是不是你不讓她進來？”
這話語一出來，只見珂蘭的臉色難看得可怕：“秦暮，你現在是需要養好身子，在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你身體好了，你要去找她，我不阻攔！”
聽着這話，秦暮猛然的擡眸瞪着珂蘭：“你會那麼好心？你會不阻攔？你會嗎？”
他一句接一句的質問，因爲屋內人多，讓珂蘭顯得格外的尷尬，站在一旁的柳醫生沉聲說道：“秦先生，在你昏迷的日子裡，秦夫人天天守在這兒，但你說的阿芷小姐，卻是一次都沒有出現過，你的當務之急，確實是要先把身體恢復好，您覺得呢？”
聽着這人的話，秦暮緩緩的望向柳醫生，眼神淡漠而疏離，秦遠修也在一旁勸解着，秦暮緩緩的回到了牀上。
我看着他的樣子，心口一陣一陣的發疼，我緊緊的咬着脣，不讓自己的哭泣發出聲音，晏庭筠從我的手中奪回了手機，沉聲說道：“我倒是沒有想到，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這麼愛你。”
哭了很久，我最後擦乾了眼淚，看着晏庭筠忽然就釋然的笑了。
“他還愛不愛我，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夠醒來，比什麼都重要。”
“他，比你自己還重要嗎？”晏庭筠的話語陰沉，帶着濃濃的不悅。
秦暮醒了，我很高興，很高興！
“比。”這一句話絲毫都沒有經過我的大腦就出來了，晏庭筠的臉色驟變：“你是不是覺得，他醒了之後，你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了？”
我望着晏庭筠，眼中都是不解，沉聲說道：“四爺，你從來都不希望我在別的地方過得好，從來都不。”
這一句話，讓晏庭筠的臉色慘白，我哭笑着望着他：“你剛纔不是問我，白天和秦暮說了什麼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看着他的眼神，我沉聲說道：“我說，兜兜轉轉飄蕩在浮沉，我遇見的那些人，從沒有一個是真心待我，從沒有！”
話落，晏庭筠氣得脖子都鼓起來了。
他咬了咬牙，沉聲說道：“所有人嗎？”
“當然，四爺你也不是例外，你給了我什麼，也從我的身上取走了什麼，我得到的，和我受了的苦，其實從未成正比，我失去的孩子，我在黑夜中的無助和恐慌，我身子因爲藥物留下的後遺症，你們都喜歡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你們誰又曾真心待過我？”
我的話語落下，晏庭筠的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他望着我的眼神中都是失望，我望着他，很平靜很平靜。
“你可知道，我每一次跟着你回去，每一次妥協都是因爲什麼，因爲我一直記着你救了我的那天晚上，若是沒有那一晚，我不知道我會如何，所以你相當於我的救命恩人，有些感覺，有些開端，無可代替！”
“那你哭訴着的那些愛情呢？”這句話從晏庭筠的口中出來，我忽然就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