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每年冬季快到盡頭,耐寒的野花剛剛在菲爾梅耶郊外的草原上綻開星星點點嫩黃的時候,獅鷲大帝總要親自率領着衆多帝國重臣和豪門勳貴離開光耀之都,在郊外的埃拉皇家獵場安營紮寨。
隨後的整整三天時間裡,上至至高無上的獅鷲大帝,下到一名還未擁有貴族身份的見習侍從,都要在皇家獵場的茂密草原、河流和橡木林中縱馬馳騁、放飛鷹隼、狩獵野獸,炫耀武力的同時,也是在體會蓬勃而起的春季氣息。
這是一場參與者衆多的愉快盛事,當然,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演變成爲具有特定意義的儀式行爲。獅鷲大帝當然不必率先躍馬馳騁、彎弓射箭,而是在數十名灰燼騎士的簇擁之下稍一亮相,接受廷臣的歡呼,然後就是宴飲作樂的時間了。
今年菲爾梅耶的春季來得格外早些。遠方的灰藍色山脈還被厚厚的積雪覆蓋,活像是一尊尊肩披白色披風的巨人衛兵,但是在帝都附近的田野裡,已經可以嗅得到來自青草和泥土的芳香。道路因爲融化的積雪而變得泥濘不堪,而因爲準備春季狩獵而往來奔馳的馬蹄更是加重了糟糕的路況,有些地方甚至讓人難以通行。
然而這一次的春季狩獵儀式的規模卻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盛大,因爲春季狩獵只不過是一場更加精彩競爭的藉口而已。在菲爾梅耶,有太多身份高貴的豪門勳貴苦惱於平淡無聊的生活,來自西風郡的兩位貴族之間的爭執,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極好的談資和消遣。
傑迪?盧克斯騎着一匹兩歲口的小馬,佇立在獵場邊緣的一處緩坡上。這位最近一段時間在菲爾梅耶頗有知名度的年輕魔法師穿着一件厚重的天鵝絨長袍,肩膀上點綴着精美的銀飾和一些玄奇奧妙的魔法符號,臉色顯得尤爲凝重。
前來參加春季狩獵儀式的貴族,要比他想象的數量更多。數不清的家族旗幟飄揚在皇家獵場營地上空,他們的隨員和侍從像是螞蟻一樣東奔西走,在營地裡面密密麻麻的搭起了數百頂帳篷,遠遠看去,倒像是草地上長出了許多五顏六色的巨大蘑菇。在營地的中央位置,是一座格外巨大的冬狼皮帳篷,帳篷表面用礦物粉末和油彩勾勒出許多線條粗獷而生動的圖案,這些圖案大多數都是以戰爭和狩獵爲主題,色彩豔麗,看上去甚至讓人有種心旌動搖的感覺,仔細傾聽,甚至隱約能夠感覺到耳邊響起了雄壯的狩獵號角。
這座冬狼皮帳篷的來歷很不平凡,五年之前,它還屬於蠻獸人之王。在那次被無數吟遊詩人耳口傳送的塔爾隆要塞保衛戰之中,蠻獸人之王和他的大軍被托馬德?安子爵殺得落花流水,不但一路退回沙漠深處,就連這座象徵着蠻獸王旗身份的帳篷也被丟了下來,成爲托馬德?安子爵獻給李維六十五世陛下的珍貴戰利品。
冬狼皮帳篷的出現讓原本偏向於菲麗西提小姐的輿論風向再次發生了改變。很顯然,有着虓眼死神之名的托馬德?安子爵並未失去皇帝的信任,曾經力挫數萬蠻獸人大軍的功績也讓人們突然明白過來,無論菲麗西提小姐究竟擁有多少西風郡貴族的支持,她本人繼承亞留斯城主之位的理由有多麼光明正大,一旦把實力放到檯面上來衡量,她都絕對不是掌握着兩支精銳部隊的托馬德?安子爵的對手。
北洛可可商會雖然擁有相當數量的財富,但是論及武力,肯定無法與一位實權領主相比,更不要說是曾經讓整個帝國都爲之震撼的虓眼死神。
傑迪?盧克斯聳了聳肩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托馬德?安子爵是一位令人敬畏的英雄,而且性格堅定果敢,手段乾脆利落,如果不是彼此立場難以調和,他絕對不想與此人爲敵。
即使如此,在迪什先生進行詳細的分析之前,傑迪?盧克斯還是差點打了退堂鼓。因爲彼此的差距實在太大,即使是把隱藏的全部實力都拿出來,加上不惜暴露亡靈魔法的底牌,傑迪也根本無法幫助菲麗西提小姐得到勝利。無論是傳說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死神騎士團,還是擁有六位帶劍勳爵和幾十名大騎士長的塔爾隆要塞守衛軍,都遠遠超過傑迪所能應對的極限,甚至就連暗黑精靈的精銳刺客部隊再次出現,也能夠讓傑迪等人疲於應付。
勝利,這當然是毋庸置疑的好事,財富、名望以及權力也是值得追逐的前景。不過代價如果是生命的話,是否依然值得,就很有待商榷了。
然而迪什先生卻有不同的意見,他用銳利的語氣指出,這次春季狩獵儀式不僅僅是托馬德?安子爵和傑迪?盧克斯兩方面的較量,更是新生貴族和古老豪門之間的角力。霍夫曼家族毫無疑問屬於古老貴族的一員,這個家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四百五十年以前,獅鷲帝國尚處**猛擴張的鼎盛時期的年代;塔爾隆要塞守護者托馬德?安子爵則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新生貴族,他的出身只是被修道院所收養的邊境孤兒而已,血緣模糊不清,比起普通平民尚且有所不如。
新生勢力必將讓古老貴族心生忌憚,這就是托馬德?安子爵雖然獲得了雷森?威爾普斯首相閣下的支持,卻依舊沒能順利說服李維六十五世陛下的根本原因。除了立場曖昧不明的情報總管大臣和已經成爲虓眼死神忠實盟友的德拉鞏遜家族之外,九柱家族的其餘代表全都站到了相反的立場上,大力鼓吹和誇大這位邊境領主所擁有的實力,甚至說出他足以威脅皇帝威嚴的論調。
這讓托馬德?安子爵處於一個兩難的境地。
拿出一部分真正實力,將傑迪等人在較量之中打得落花流水,對於托馬德?安子爵來說並不費力,然而這恰恰向獅鷲大帝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的確會構成威脅。按照迪什先生的分析,托馬德?安子爵的唯一辦法就是嚴格控制住這次參與競爭的人手,確保能夠取得勝利,又不會太過張揚,以至於使李維六十五世陛下感到威脅。
這確實非常困難,考慮到傑迪手裡的確隱藏着不爲人知的底牌,托馬德?安子爵的計劃究竟能否成功,實在不好確定。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傑迪搖了搖頭,將滿腦袋紛亂的思緒擺脫,然後在馬背上轉過頭來,朝着疾馳而來的亞漢騎士浩?天利投去一瞥。
“浩?天利騎士,你給我帶來了什麼新消息嗎?”
浩?天利騎士雙腿略一收攏,訓練有素的戰馬立刻放緩腳步,顯露出相當優秀的騎術。“傑迪大師,我剛剛從撒當爵士那裡得到口信。”他的聲音有些發僵,還帶着微微的喘息聲,“這次競爭被放在了狩獵儀式正式開始之前,而且是以比武慶典的方式舉行。參加比武的只能是擁有騎士職銜之人,魔法師、刺客、神殿戰士和其他職業者都沒有資格參加。”
“這是個好消息,至少我們可以不用擔心碰上那些黑皮膚的好朋友了。”傑迪攤開雙手,“至於我……浩?天利騎士,你知道的,我所擅長的那些魔法恐怕難以在比武慶典上光明正大的施展出來呢。”
浩?天利騎士贊同的點了點頭,“傑迪大師,您說得對。不過這樣一來又出了個麻煩,騎士比武並不僅僅限於我們和托馬德子爵之間,而是許多帝都貴族都有參加。”
傑迪略一皺眉,不過很快就放鬆下來。這種情況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以他對那位獅鷲皇帝陛下的印象,規模浩大的騎士比武慶典,很像是一位好大喜功的君王搞出來的東西。
“都有哪些人?浩?天利騎士,你是否打聽到了其中一部分?”
“有個陌生的皇家侍從拿來了一份初步確定參加比武的騎士名單,上面足足有七八十個名字,而且全都是聲望不凡的著名騎士,光是歌頌他們英雄事蹟的詩歌,就足以讓吟遊詩人不停口的唱上幾天幾夜呢。”浩?天利騎士深深嘆了一口氣,“傑迪大師,我感覺這對我們很不利,這些貴族騎士之中很有幾位實實在在的強者,而我們現在能夠參戰的人手卻非常緊缺。”
“我們確實沒有多少擁有騎士職銜的人手,而且在這樣的比武較量當中,勉強達到正規騎士水準的人最好還是不要出場丟醜。”傑迪點頭同意,然後用手指拈着袖口上面的銀色釦子說,“那些僱傭來的冒險者怎麼樣?我記得你昨天向我彙報過,他們之中有幾個人實力相當不錯。”
浩?天利騎士的面頰肌肉抽搐了一下,“非常抱歉,傑迪大師,他們拒絕參加比武。”他用變得低沉而憤懣的語氣說,“這次被僱傭的冒險者裡面有兩位高階騎士和一位大騎士,即使是沒有能力得到最後的勝利,也能夠爲我們分擔一部分壓力。然而他們寧可損失名譽、賠償佣金,也拒絕參加比武……”
浩?天利騎士停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語氣變得更加激烈,簡直可以說義憤填膺了。
“我懷疑他們已經得到了冒險者公會高層的警告,讓我們無法得到任何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