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晴朗而充滿愉快氣氛的早晨總是教人心情振奮,所以在隨後發生變故的時候,纔會令人更加心煩氣躁。等到一切暫時平息的時候,傑迪?盧克斯曾經努力回憶,試圖在迷霧之中尋求真相。然而即使是從頭到尾目睹這場變故的他,也難以斷定這究竟是個可怕的意外,還是別有用心之人制造的惡毒陰謀。
整整半個小時,那隻白色的麋鹿像是一隻跳躍的精靈,沿着森林邊緣拼命狂奔,身後緊緊跟隨着上百位持矛彎弓的騎士和武裝侍從。換上一身戎裝的塔拉夏皇后一馬當先,手持短弓的凜凜英姿宛如一位身披金甲的女戰神。撒當爵士和羅蘭德爵士緊隨其後,兩位大帝鐵衛騎士並未打算搶先獲得狩獵白鹿的榮譽,而是手中緊握劍盾,爲塔拉夏皇后翼護兩側。
再後面則是二十名灰燼騎士和近百位廷臣組成的隊伍。相比之下,雖然實力和人數都比較遜色,但是紀律嚴明、騎術精湛的灰燼騎士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楔形陣,要比散亂不堪的廷臣隊伍賞心悅目得多。
傑迪?盧克斯騎着一匹灰色斑點的駿馬,遊走在隊伍的邊緣,那件繡有精美繁複花紋的魔法師長袍在一衆武裝騎士的襯托下,顯得非常格格不入。身着鐵藍色重鎧甲的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追在錯後一個馬身的位置上,戰馬飛馳的劇烈顛簸之中,格雷果伯爵手裡依然穩穩的拿着一隻羊皮酒囊,裡面甜美醉人的暗紅色酒漿沒有一滴潑濺出來。
“這隻該死的畜生……可真夠……能跑的。”迎面而來的呼嘯狂風讓格雷果伯爵的聲音顯得有些斷斷續續,“我們還要追在……那匹漂亮的……小母馬身後多久?”
傑迪?盧克斯聳了聳肩膀,嘴脣蠕動,用傳訊術把自己的回答清晰的送到格雷果伯爵的耳邊,“那恐怕要看天上諸神的意願了,靜謐之主在上,我現在感覺自己的兩條腿都已經麻木了。”
想要快些終結這場追逐的人絕對不止是傑迪?盧克斯一個,經過整整半個小時追逐之後,其他廷臣也頗感煩躁。一位胸前佩戴着綠色長蛇徽章的騎士快馬加鞭衝出隊列,試圖想要繞到前面去截住那隻不知疲倦的白毛畜生。然而白麋鹿似乎極爲狡猾機靈,還沒等那位騎士逼近,就猛然轉彎,朝着佈滿荊棘、樹根和石塊的溼滑林道飛馳而去。
咒罵、抱怨、挪揄和戰馬嘶鳴的聲音四起。在密林之中策馬馳騁可不是誰都能輕易做到的事情,亂石坡、溼草地、兔子洞、灌木叢,還有長蛇一般蜿蜒隆起的老樹根,很多障礙都堪稱極爲險惡,失足落馬已經是很普通的結果,就連跌斷脖子都不是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一些自知騎術不佳的廷臣不得不勒住馬繮,把心中的不滿化爲語言的矛槍,紛紛投向那位倒黴的騎士,讓他的臉色很快就變得和徽章上面那條長蛇的顏色相差無幾。不過塔拉夏皇后可沒有絲毫遲疑,繮繩一抖,戰馬長嘶一聲改變方向,緊隨着白色麋鹿衝入枝葉繁茂、樹影重重的林間小路。
“真是個蠢貨,把事情變得更復雜了。”格雷果伯爵飽含嘲諷的歪了歪嘴巴,放緩馬速,朝傑迪低聲說,“城主大人,你的騎術好像難以應付險惡的林間追逐,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傑迪猶豫着皺起眉頭,正如格雷果伯爵所說,他的騎術確實難以應付這種複雜地形,實際上即使是許多訓練有素的騎士也很難做到。停在林外的廷臣和武裝侍從足足有四分之三,而在策馬衝入林間的那些人之中,還不乏自不量力的傢伙,有些人的背影剛剛消失在林間小路的入口,就傳來戰馬驚嘶、騎手慘叫,甚至是骨骼折斷的嘈雜聲音。
“好吧,格雷果伯爵。”傑迪?盧克斯不太情願的點了點頭,隨後雙手快速做出一連串複雜的手勢,一顆由黑色和白色光芒凝聚而成的眼球出現在他的面前。“看在諸神的份上,帶着這顆傀儡之瞳,還有……儘可能幫助大帝鐵衛和灰燼騎士一臂之力,不要讓皇后陛下出事。”
格雷果伯爵驚異的看了傑迪一眼,語氣變得認真起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嗎?城主大人,你有這樣的預感?”
傑迪臉色嚴峻的點了點頭,把右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上,“相當糟糕的預感,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他隨後朝着旁邊投出飛快的一瞥,“尤其是注意那位虓眼死神的部下,我擔心危險就是他們造成的。”
格雷果伯爵偏過頭去,結果看到了兩雙充滿警惕和敵意的眸子,分別來自於天平雙劍旗幟下面的瘋斧?伊本和鋼手?瓦雷斯。他的面頰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露出一個彷彿是牙疼的表情。
“恐怕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城主大人。”格雷果伯爵提醒說,“托馬德?安子爵這一次帶來的人手較多,留在林外的也至少有四人以上。你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即使他們敢在這麼多廷臣的眼前公然動手,我的魔法也足以給他們一個慘痛的教訓。”傑迪?盧克斯露出傲然的微笑,隨後張開右手手心,“更何況我還帶着這個。”
男孩手心裡藏着的是一枚色澤古舊的銅幣,似乎刻畫着戴着頭盔的女性形象以及一匹展翅翱翔的巨龍。看到這枚銅幣之後,格雷果伯爵瞭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拉下護面甲,“毀滅龍騎琳?阿斯托利亞女大公和洞窟之主格拉斯?爍影……這真是一張能夠出乎任何人意料的強悍底牌啊。”
放下對於傑迪?盧克斯人身安全的擔憂之後,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策馬入林,向着傳來嘈雜和喧鬧的方向疾馳而去。林間小路的路況委實極不友善,尤其是對於騎術不精的人來說,更是處處畏途。不過格雷果伯爵早在幾百年前就能夠在更加糟糕的道路上馳騁如飛,在他巧妙的操縱下,胯下那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就像是一道陰影般飛掠而過,完全視複雜地形和重重天然路障的阻礙如無物。
鋼手?瓦雷斯騎士以毫不遜色的騎術緊緊跟隨上去,不過瘋斧?伊本在這方面顯然差了一籌,他那匹性格暴躁的紅馬在狹窄曲折的道路上很快失去控制,踢踢踏踏的轉起了圈子。瘋斧?伊本罵罵咧咧的跳下馬背,隨意安撫了一下坐騎,然後將其拴在一株老橡樹旁邊,自己揹着沉重的雙刃戰斧,邁開大步追了過去。
瘋斧?伊本所沒有看到的是,就在他剛剛離開之後,一個輕薄如煙霧的影子突然從橡樹後面浮現,然後悄無聲息的靠近紅馬。紅馬彷彿發現了什麼似的長嘶起來,馬蹄焦躁的刨着溼軟的泥土。
可惜它並不能夠真正發覺什麼異常,彷彿是一陣微風拂過,馬鞍旁邊掛着的複合長弓突然消失,同時消失的還有那抹影子。隨後紅馬就很不自然的安靜下來,雙眼似睜似閉,猶如木雕泥塑一樣靜靜站立在橡樹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