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音宗是音修門派, 整個宗門無論走到哪都能見到可發聲的東西，尤以各種材質的鈴鐺居多。
風一吹，鈴鐺便會發出各種高高低低不同的聲音, 據說這裡面蘊含殺陣, 一旦起陣, 將撲殺裡面任何一人。
葉素還沒有蠢到在別人門派內鬧事, 進來之後, 千機門弟子們安安靜靜跟在後面。
等走到楊長老居所後，葉素擡手，示意所有人停下。
“楊長老還沒見過你們小師兄, 我帶他過去打個招呼。”葉素回頭對其他人道，“你們在外面等着。”
“好的, 大師姐, 你快去快回。”夏耳大聲道, 生怕周圍的人沒有聽見。
他們既然拿楊長老當由頭，自然還是要去拜訪。
葉素偏頭對遊伏時道：“走吧。”
兩人跨步走上高高的臺階, 遊伏時察覺什麼，轉頭往後看去，便見到千機門那些人全部就地打坐。
他不太理解這些人在做什麼。
葉素走了半天，沒有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頭便見到新來的小師弟皺眉站在下方。
……不會又來了個易玄吧？
大師姐有點傷腦筋, 千機門本來就處在廢宗的邊緣, 根本沒有任何資源, 好面子完全行不通。
“小師弟。“葉素喊了一聲, 遊伏時這才重新往上走。
楊長老住的這個地方, 光是臺階便有上千，還設了禁制, 普通金丹期修士來了，都得一步一步走上去。
她還記得寧淺瑤以前曾經說過，楊長老這麼做是爲了讓千機門弟子能更長時間待在無音宗。
葉素總覺得不是這個原因，楊長老看着他們這些千機門弟子，始終帶着高高在上的意味，完全不像掌門和胡長老，眼底成天藏着一抹愁。
上千臺階對她而言不算什麼，畢竟九玄峰比這裡高多了，他們天天上上下下，壓根不帶喘氣的。
不過來找楊長老也是藉口，葉素走得很慢，但有一個人比她還慢。
走到半道，葉素再一次發現身後沒了聲音，回頭去看，新來的小師弟果然又停了下來。
她也停了下來，想着正好消磨一會時間。
小師弟俊美又疏離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忽然衝葉素擡起一隻手。
葉素：“？”
就在她還沒明白什麼意思時，小師弟掀起長睫，朝她淡淡瞥來一眼。
那瞬間，葉素福至心靈，她試探伸出手。
下一秒，小師弟將手搭了上來，下巴微揚，繼續走上臺階，十分滿意的樣子。
這個凡人還算上道，遊伏時心想。
葉素：“……”果然真是這個意思。
他手有些涼，指節上薄薄一層冷白皮，修長卻不突兀，指甲還透着淡淡粉。
十足好看，握起來也舒服。
葉素微微眯眼，她還沒見過如此理直氣壯的人，竟真的一路這麼牽着小師弟慢慢走上了去。
“小師弟，九玄峰比這裡還高，若不想走路，好好修煉，早日築基。”葉素鬆開他的手，好心提醒。
“你之前說過要帶我御劍。”新來的小師弟顯然沒有什麼上進的念頭，直接搪塞她一句。
葉素正色道：“當時說過只有十次搭乘的機會。”
遊伏時偏頭看其他地方，假裝沒有聽見這個凡人說話。
“況且，見面禮也換成了材料。”葉素特意站在他對面，把事情說清楚。
遊伏時轉回臉看着葉素：“還給你。”
他不光拿出了昨天葉素送的材料，還用紫梨癭木箱裝了起來，再扔給葉素。
一舉兩得。
葉素沒想到他在大庭廣衆下都能將紫梨癭木拿出來，不遠處門口便站着楊長老的人。
她側身擋住門口那兩個人的視線，低聲警告：“有些東西，別在外面拿出來。”
遊伏時又假裝聽不見，雙手藏在身後。
葉素沒在他腰間找到乾坤袋，但她已經能察覺身後的那兩個人的視線，只能先暫時將紫梨癭木收起來。
“……去見見楊長老。”葉素擡手按了按額頭，帶着遊伏時進去。
楊長老正在和無音宗掌門支月下棋，在葉素邁上臺階那刻，便已經有人通報過了。
殿中兩個人聽見腳步聲，誰也沒有轉頭，專心下着棋。
“楊長老，師父近來新收了弟子，我帶他來見見您。”葉素主動開口。
楊談指尖夾着一枚白棋，他一派仙風道骨，相貌也打理得當，和無音宗掌門支月坐在一起，確實般配。
不像掌門師父，明明才兩百歲，在修真界還年輕的很，鬍子卻老長，眼底深處隱有老態。
殿中無人再出聲，楊談遲遲沒有下手中那步棋。
“他是聾子？”遊伏時看了眼坐在上面的楊談，完全不掩蓋聲量問葉素。
“……”
葉素盯着小師弟的眼睛，她一時間也分不清他是陰陽怪氣還是認真的。
以前的小師弟喜歡自己氣自己，現在新來的小師弟看來更喜歡氣別人。
顯而易見，殿中所有人都聽見遊伏時這句話，楊長老更不例外，連無音宗掌門支月都擰着眉看過來。
楊談重重將指間的白棋按在棋盤上，元嬰後期的氣息鋪天蓋地朝兩人壓來，他轉過頭正要說些什麼，視線落在遊伏時身上，瞳孔縮了縮。
這名新弟子身上的衣服一看便是件極好的法器。
張峰峰居然能收這樣的人爲弟子？
能穿上這樣的法器，勢必不會是簡單的人，或許背後還有什麼勢力。
思及此，楊談收斂氣息，彷彿什麼也未發生過：“你便是掌門新收的弟子？住在易玄那？。”
易玄？
遊伏時聽着耳熟，片刻便想了起來，旁邊這個凡人把他錯認過。
“易玄是誰？”遊伏時也不回楊談的話，徑直偏頭問葉素。
“以前的小師弟。”葉素解釋，“他單獨出去歷練了。”
這兩人自顧自交談，忽略了他的問題。
楊談眼底神色難看，但他很快恢復平日仙風道骨模樣，甚至還帶了和藹淺笑：“你叫什麼？原先家在何處？”
“遊伏時。”他只說了個名字，不回答後一個問題，好像根本沒聽見。
短短半天，葉素已經明白這位小師弟的行事風格，永遠只聽自己想聽的，只說自己想說的。
——莽也是真的莽。
“既然見過了，若是沒什麼事，先退下。”楊談臉上的淺笑淡了下來，對兩人道。
饒他背景再大，也只是個普通人。
葉素拱手彎腰行禮，旁邊遊伏時動也不動，等她要走，這纔跟着離開。
殿內，楊談眼神變得陰鷙：“張峰峰倒是又收了個好徒弟。”
支月指尖夾起一枚黑棋：“我看那葉素境界又提升了。”
“不過好運突破築基中期罷了。”楊談想起自己的弟子，又變得舒心，“淺瑤回信說到了築基中期，她乃玄陰之體，將來不可估量。”
“也是。”
……
葉素從殿中出來，和遊伏時一起走下階梯。
“下次別這麼直接。”葉素上下打量完這位小師弟後道，“楊長老見你穿着不菲，以爲你有什麼背景，纔沒有出手教訓。”
別的不說，新來的小師弟沒有任何修煉的基礎，連練氣期也不是。
要找他麻煩，太簡單了。
遊伏時又開始假裝聽不見，這個凡人事多，眼神還不好。
等他們一上一下，雖過去好幾個時辰，但不少師弟師妹們還在入定。
“大師姐。”夏耳見葉素下來，便迎了過去。
葉素掃過所有打坐的人，問夏耳：“你師兄師姐呢？”
“剛纔又幾個無音宗弟子過去，吹着笛子，說是修煉。”夏耳指了指斜側方的竹林，“二師兄和三師姐說那幾個人的法器聽起來有問題，過去替他們修了。”
唬人而已，但無音宗弟子就吃這套，生怕自己法器真有問題。
葉素皺眉，無音宗弟子不來干擾他們，在附近修煉，也不算違背契約。
若是千機門有靈脈，便不用這麼受制於人了。
可惜修真界能開發的靈脈早已被各宗派劃分佔有，千機門靈脈枯竭，只有廢宗的結局，不過是時間早晚。
當然，也不是不能靠大量靈石來維持修煉。
葉素若有所思，千機門似乎從未接到過任何宗門的煉器單子。
沒多久，明流沙和西玉從竹林中走出來。
“解決了？”葉素問。
“唬他們幾句，就嚇住了。“西玉掏出鏡子，理了理髮鬢，撇嘴，“這些人又想我們幫他們修法器，又不想我們在這裡蹭點靈氣。”
“這幾天先湊錢，我們上一上百青榜。”葉素對夏耳道，她要看一看，上了百青榜，會不會有人找他們煉器。
三個人向來聽葉素的話，都說好。
遊伏時在旁邊百無聊賴，睏意上來想要睡覺，卻被葉素按住，要教他引氣入體。
“先坐下來。”葉素盤腿坐下，指着自己對面，示意遊伏時照着自己做。
遊伏時看了眼地面，轉到葉素身邊，伸出兩根手指，捏起她道袍下襬，鋪在地上，這才坐下去。
他也不好好打坐，歪着上半身，朝葉素靠過去。
葉素：“……”真是難爲他了。
新的小師弟，是專門來克她的？
葉素能打包票，這位小師弟純粹將她看成了能靠的工具人，就像之前扶着他上階梯的工具人一樣。
“坐好。”葉素將人推開，勉強讓他坐在自己下襬上，演示了一遍如何引氣入體。
她倒沒想着教一遍了事，初學者總是麻煩一點。
“這樣？”遊伏時照葫蘆畫瓢，指尖飄出一小撮靈氣。
葉素沉默片刻，問：“以前學過？”
“記不清了。”遊伏時懶懶道，“大概。”
他這麼一張臉，做出任何動作，用任何語氣，似乎都不違和。
明流沙、西玉和夏耳就在旁邊，對他所有舉動，甚至連一絲疑惑都沒有。
葉素轉頭盯着新來的小師弟幾近完美的側臉，心想：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