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素剛走進院子, 西玉便從屋內出來。
“大師姐，晚上你住我這。”西玉指了指葉素的房間，壓低聲音, “新師弟在裡面。”
葉素早聽師父說過這件事, 她偏頭看着緊閉的房門：“待會我要去後山修煉, 晚上不一定回來。”
西玉扶了扶髮鬢, 嘟囔：“知道了。”
後山清淨, 大師姐常常去那邊，所以千機門大部分弟子沒事都不會過去，算是除了葉素外, 其他人自己私下心照不宣的規矩。
“以、後、呢？”明流沙推開窗戶探頭出來問道。
“以後的事再說。”葉素心想，左右過不了多久, 易玄就要脫宗, 加入吾劍派。到時最裡面那間房間便空了出來, 她再住進去。
剛纔葉素被掌門師父喊過去，除了說新師弟的事, 還問易玄去哪了，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好在易玄對煉器不擅長，又想當劍修，她說他單獨出去歷練，沒有和他們一起回來, 掌門師父只皺了皺眉, 到底沒有再問。
“明日一早我回來。”葉素道, “帶師弟師妹去無音宗。”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 便各自回房, 葉素站在院內，轉身走到自己房前, 擡手敲了敲門。
她過來一趟，是想把房間內零零碎碎的東西清出來。
雖然東西不多，但也是這十年的見證。
……
沒有人開門，正待葉素還想敲門時，裡面傳來一道清冷又隱含慵懶的聲音：“進。”
葉素眉尾輕挑，手往下移了移，裡面果然未鎖門。
一進去，葉素敏銳察覺什麼都被動了一遍。
新師弟已然換了一身黑色薄長褻衣，隱隱泛着光影，似乎繡有金線，他懶懶側靠坐在牀邊，一頭烏髮散落在腰身，髮尾蜿蜒凌亂鋪在牀上，透着無端旖旎。
世家弟子？
葉素再一次產生懷疑，氣質似乎不太像。
然而等她再一眨眼，對上新師弟的臉，心中疑惑便又散了些。
對方面容清疏如畫，眉眼似冰雪淬過，長了一副高不可攀又聖潔的相貌，確實有世家子弟的味道。
“小師弟，我過來收拾一下東西。“葉素扭頭快速掃視房間，卻沒見到自己東西的蹤影。
東西呢？
她放在桌上的一套茶具，桌腳墊的一本書，還有一套雕刻工具也不見了。
遊伏時有些困了，見那個凡人四處張望，便懶懶伸出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點了點門背後：“那裡。”
葉素回頭看去，門後牆角處放了一個箱子，沉默了：“……”
那居然是用一整塊紫梨癭木做的箱子。
紫梨樹本就稀有昂貴，其木質增生形成癭瘤，更是千年難遇，基本上有價無市。
按理千機門這種快要廢宗的門派弟子壓根沒機會見過，但葉素見過一次。
五年前，寧淺瑤曾跟着楊長老出去過一次，回來時脖子上便帶着小拇指蓋大的紫梨癭木刻的珠子。
當時連掌門師父眼睛都看直了，不停反覆說着紫梨癭木可以用在哪些法器內，那顆指甲蓋大小的紫梨癭木有多珍貴。
爲此葉素還專門翻過書籍手札，查過紫梨癭木，其木多節，斑斕奇紋。
她對此印象深刻，所以一眼便看出來牆角那箱子的材質。
葉素平復心情，走到門後牆角處，伸手摸了摸箱子，觸感細膩潤涼，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粗糙。
……確實是紫梨癭木。
她有些小心翼翼打開箱子，便見到自己那幾樣加起來不值一箇中品靈石的東西堆在裡面。
葉素手抖了一下，腦中各種想法紛亂而過，最後只剩下一個詞：
暴殄天物！
她這些東西哪裡配得上紫梨癭木箱子。
葉素把自己的東西全部塞進乾坤袋，抱起箱子，走到遊伏時面前：“小師弟，箱子收好。”
遊伏時微微仰頭，覺得這個凡人真的煩，不僅塞給他一個差東西，還要讓自己把箱子收回去。
他好不容易能把這個醜箱子扔出來。
“不要。”遊伏時拒絕，並且乾脆躺在牀上，背對着她，“裝了你的東西，就是你的。”
他要把醜箱子塞給這個凡人。
葉素：“？？？”
如今凡間世家弟子都這麼壕了？
“小師弟，這是紫梨癭木，價值連城。”葉素以爲他不知道箱子珍貴，便解釋了一遍。
結果遊伏時擡手捂住了自己耳朵，就是不聽，他衣袖滑落至手肘處，小臂修長白皙，又如薄胎瓷般光澤。
葉素有點不自在移開目光，她將箱子放在桌上，留下一句：“明日一早，我帶你去修煉。”
等人離開，遊伏時起身見到醜箱子還在，對那個凡人越發不滿，她乾坤袋那麼多破東西，爲什麼不能多裝一個？
……
葉素從房間內出來，慢慢往後山走去，路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剛剛摸了那麼大一塊紫梨癭木，現在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新來的小師弟未免太壕了，紫梨癭木做的箱子居然隨隨便便扔在牆角，還裝她一堆破銅爛鐵。
這樣的人實在不像凡間世家，況且即便是修真界也沒有哪家能奢侈到將紫梨癭木做成箱子。
葉素幾個躍步，進入山洞，眉心微蹙：這位小師弟有些古怪。
然而千機門向來不過問弟子以往來歷，連掌門師父也只是猜對方是個凡間有錢有勢的世家子弟。
葉素將自己的茶具拿出來，放在旁邊平坦岩石上，或許是剛從紫梨癭木箱中拿出來的緣故，她總覺得今日這杯子都隱隱散發着光芒。
——這道光芒叫有錢。
第二天一早，葉素便從後山回來，路過新來小師弟房門，不由腳步一滯，想起昨天的箱子。
“大師姐，我們準備走了嗎？”夏耳半個身子從窗戶外探出來，“等一會我。”
“不急。”葉素走上臺階，敲門，“小師弟，今日去無音宗修煉。”
屋內，遊伏時半趴在牀上，濃密纖長的眼睫緩緩掀開，還帶着幾分懶意。
他才從幾百年的沉睡中醒來不久，因此時常會陷入困頓中。
聽着外面那個凡人的聲音，遊伏時才慢慢起身，他換了件星紫色長袍，才房間內走出來。
剛到院子內的明流沙幾人齊齊抽了聲氣，無他，衣服看着太貴了。
自從昨天見到紫梨癭木，葉素居然一時接受良好。
“小師弟，今天我們去無音宗，那裡有靈氣。”夏耳對遊伏時道，“讓大師姐教你引氣入體。”
在他們看來，遊伏時半點修爲都沒有。
遊伏時慢慢走到那個凡人面前，視線落在她腰間的乾坤袋，他手指微動，本能想要將醜箱子扔進去。
“你們自己御劍下去，我先走一步。”葉素忽然拿出一把劍，對西玉、夏耳三人道。
昨天晚上清點乾坤袋內的東西時，葉素髮現之前在定海城材料行買的材料，還有些剩餘，剛好可以用來煉把普通的劍，她想着能當個駕駛工具，便花了一晚上將劍煉了出來。
葉素祭出劍，正要一個人飛下山，突然想起還有一個人，轉頭對上新來的小師弟眼睛：“要不要搭一趟？”
不用走路，也不用自己使用法力，遊伏時覺得這個凡人提議不錯，便矜貴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葉素其實想把人裝進大籮筐，再掛在劍身上帶走，這樣方便你我他。不過新師弟長得太好，和大籮筐怎麼也不符合，她只能麻煩一點，一把抓住遊伏時，跳上了劍身，瞬間便朝山下俯衝而去。
葉素側身站在前面，另一隻手揪着新來小師弟的衣領，心中感慨。
幸好技術多有提升，單手也能御劍，否則今日小師弟只能裝籮筐了。
她沒有察覺到，身後遊伏時眼瞳漸深，由黑變紫，有瞬間瞳孔豎了起來，不過片刻又恢復了正常。
遊伏時低頭看着自己衣領上的手，白皙乾淨，卻不算秀氣，指節附近有不少細小毛糙口子。
“大師姐！”九玄峰下已經有師弟師妹們在等着，見到有人影飛下來，定睛一看發現是葉素，立馬揮手喊道。
葉素帶着小師弟成功落地，纔剛剛收起劍，便聽見周圍一片驚呼。
她仰頭一看，便見到西玉和明流沙從九玄峰上倒根蔥栽下來：“……”
葉素御劍而上，一把抓住西玉，劍身往右漂移，伸出另外一隻手拎住明流沙，帶着兩人飛下去。
“哐當——”
不平刀直接摔落在地，西玉也不管，起身就去抓明流沙。
“大師姐，他抓我髮簪！”西玉告狀。
“我只是緊張，不小心抓住了你頭髮。”明流沙飛快道，“誰讓你矮我那麼多。”
“明流沙！我好心載你，你恩將仇報！”
“叫二師兄！”
“明流沙！”
西玉和明流沙就此展開幾個回合爭鬥。
葉素站在中間，被兩人撕扯來撕扯去，生無可戀：“……別鬧了。”
兩人充耳不聞。
“讓開啊啊啊啊——”
葉素察覺頭頂有聲音，以最快的速度遠離，還隨便把旁邊的小師弟拉走，一回頭見到夏耳摔在西玉和明流沙身上。
夏耳剛努力起身，遲來的劍啪嘰打在他頭上，三人再一次趴倒在地。
“多練練，以後就好了。”葉素語氣真摯，用一種過來人口吻道，如果能忽略她眼中的笑意，那就更真誠了。
明流沙三人：“……”
鬧過一陣後，葉素帶着師弟師妹們浩浩蕩蕩朝無音宗走去。
無音宗和千機門隔了一個小鎮，是名副其實的鄰宗，但無音宗靈脈依舊靈氣充足，不像千機門靈脈早已乾涸。
“幹什麼？”無音宗看門弟子見到千機門這麼多人過來，下意識阻攔，“寧淺瑤不在無音宗。”
“我們來找楊長老。”夏耳理直氣壯道，“有幾個煉器方面的問題要問。”
“千機門不是有掌門，爲何非要找楊長老？”無音宗弟子雖然收到了辛師兄的告誡，但見到這麼多千機門弟子過來，還是心生阻撓之意。
“楊長老自然有他擅長的方面。”葉素盯着看門弟子，涼涼道，“你法器好像有點問題。”
看門弟子：“……”
他怕了葉素，這個人毅力極強，又是煉器師，以前沒少對無音宗弟子的法器做手腳。
無音宗雖然供弟子挑選樂聲法器，但除了內門弟子外，其他人法器壞了之後，並不會送給千機門維修。
等找其他小宗門的煉器師修過後，再拿到手總覺得有些不趁手。
劍是劍修的命，樂聲法器也是音修的第二條命，誰都不想自己的法器出問題。
看門弟子轉身背對着他們，只當沒見到人。
“我看錯了。”葉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隨即帶着師弟師妹們大搖大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