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院子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全嘉英甚至不知道易玄是誰，他茫然看着門內那位氣質和整個千機門都格格不入的人，不知爲何從對方眼中感受到一股嫌棄。
“他是破元門的親傳弟子全嘉英。”葉素擡頭看着不遠處臺階上的遊伏時, 解釋道, “不是易玄。”
不是？那……醜得一般。
遊伏時聞言失去興趣, 目光從全嘉英身上移開, 彷彿剛纔什麼也沒有說。
“易玄是？”全嘉英看着他們, 有些好奇問道。
“我們原來的小師弟。”夏耳解釋，“他外出歷練還沒有回來。”
全嘉英瞭然，又想起什麼問道：“易玄是不是之前在門口的那位？”他記得當時還有一個穿玄色長袍的年輕男子在門口, 那份長相很難讓人忽視。
夏耳點頭：“是小師弟。”
“若以後有機會，可以一起交流。”全嘉英想着既然是千機門的弟子, 應該像葉素幾人一樣, 在煉器上總有些本事。
明流沙嘴抽了抽：“算、了、吧。”
全嘉英不解。
“我們小師弟對煉器一竅不通。”西玉坐下來道, “連靈火都沒辦法控制。”
修真界靈氣中蘊含五行，一般修士直接將靈氣化作自身靈力, 但煉器師和丹修等這類修道者，需要有剝離五行的天賦，才能繼續走下去。
九玄峰五個弟子，有四個人都會煉器，已經是極高的概率, 畢竟他們全是掌門師父撿回來的, 一開始壓根沒看有什麼天賦。
全嘉英一怔, 勉強理解：“原來如此。”他們破元門收弟子要先看天賦, 無法生出靈火的人根本不會收。
“葉素。”臺階之上的遊伏時忽然出聲。
“……叫大師姐。”葉素糾正他的稱呼。
怎麼小師弟都換人了, 依舊不喜歡喊她大師姐？
遊伏時全然當作聽不見，伸出修長漂亮的手指, 指着房間內對葉素道：“裡面漏風。”
葉素詫異：“風？”
這幾天溫度驟降，山上風確實大了不少。
“大師姐，是不是之前的牆沒砌好？”西玉想起來道，“昨天晚上，我房間裡也涼颼颼的。”
“我過去看看。”葉素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拿起石桌上的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畫雷紋。
她筆落遊走，彷彿曾經畫了無數遍，一盞茶功夫，繁複的雷紋便出現在紙上。
“你們先看看，我待會再過來。”葉素說完，大步邁上臺階，朝遊伏時房內走去。
全嘉英被她輕鬆寫意的姿態震撼到久久無法回神：“……”
他一把將那張圖紙抓了過來，低頭看去。
這雷紋缺失了三分之二，基本上失去了主要的結構，只剩下起勢，這也是爲什麼明流沙他們爭執的原因，剩下的紋路結構，各有各的畫法。
全嘉英不止看過稀有紋路的書籍，他還曾經請教過一些其他宗門擅長紋路刻畫的長老，斬金宗那兩人在這方面便比不過他。
起勢、正骨、收尾。
全嘉英從上到下，一點點仔細看去，心口開始不斷翻騰，涼意燥熱交織，直至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堪堪平靜下來，然而捏着紙的手背青筋卻泛了起來。
她……果然厲害。
他修復過後的雷紋，自認爲最大程度發揮出了紋路功效，但美感多少有些不足。而葉素畫出來的雷紋，功效沒有任何區別，卻飄逸威厲。
最關鍵葉素在收尾改動了一筆，一開始全嘉英以爲自己終於找到她失誤之處，但下一刻反應過來，她是考慮到了他刀上那兩道紋路。
三種紋路硬生生放在一起，容易有堆砌感，她只這麼一筆改動，竟然讓後加上去的雷紋突兀感頓消。
全嘉英盯着手中的雷紋，只想將自己送去的那把刀拿回來再改一改。
……
這時候葉素已經走進房內，站在之前修補過的牆面前，等了一會，果然察覺到一陣細微的風掃進來。
“牆縫可能沒糊好，你……”葉素轉身正想要和遊伏時說清楚，結果見到他靠在柱子旁，如綢緞般的烏髮散在身後，長睫微闔，蓋住黑眸，一副要睡着的樣子。
——至少小師弟不會是狐狸精。
大師姐若有所思，她記得狐狸沒有冬眠。
這個時候，山下小鎮也沒有糊牆的泥，葉素便出去尋了點木料過來，削成板子，釘在牆面上。
“好了，晚上應該不會漏風。”大師姐自認爲十分完美。
遊伏時擡眼，視線落在那塊斑駁彷彿打了補丁的大木板上：“……醜。”
這個凡人不覺得眼睛會被醜瞎？
“醜？”葉素回頭看了一眼，確實不好看，她隨手在整面牆上施了障目術，“這樣就看不見了。”
遊伏時皺眉盯着牆，雖然還有些嫌棄，但最後竟然不再說什麼，起身又去牀上睡覺了，十分懶散肆意。
除了強制，葉素從未見過他打坐修煉，不過……新小師弟比舊小師弟好哄。
……
自從全嘉英來後，九玄峰上沒有了安寧的日子。
他看着也是名門大派的親傳弟子，半點面子不要，成天上山堵人，要和葉素交流修補紋路。
“多畫就行。”葉素打發他，“找本稀有紋路的書看看，每天畫個幾十張，幾年下來就差不多能明白個七七八八。”
“你是這麼學的？”全嘉英盯着葉素問道。
葉素點頭：“對。”
在千機門最多的就是書，絕大部分又是煉器有關，但他們沒有材料練手，葉素閒來無事，有兩年天天推衍那本稀有紋路，所有缺失的紋路，各種推衍可能皆畫過。
或許這也是爲什麼葉素第一次畫符，能那麼順利的緣故。
觸類旁通，符和紋路有些相像。
“我還有一本講紋路的書……”全嘉英還想繼續交流。
“全兄，我還有點事。”葉素頭疼，全嘉英像打了雞血一樣，之前拉着她幾天幾夜不睡覺，硬推完了一整本殘缺紋路書。
“你去哪？”全嘉英還想跟着一起去。
葉素不堪其擾，向他透露明流沙對煉製小法器頗有心得，然後道：“全兄，煉器師得全面發展，你別對不起自己的姓。”
全嘉英先是若有所思、再似撥雲見日，最後豁然開朗：“你說的對。”隨即轉身去找明流沙。
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葉素終於鬆了口氣。
於是全嘉英開啓輾轉圍堵明流沙、西玉和夏耳之路，用行動實踐葉素當初隨口說的交流切磋，將九玄峰上幾人磋磨得一滴不剩。
千機門的弟子看待煉器角度新穎，讓全嘉英受益頗豐。
他甚至還想去堵遊伏時，不過，聽說小師弟什麼都不會，便放棄了，心中卻想：千機門的小師弟都是用來充數的？長得倒是一個比一個好。
……
“有沒有邀請單？”葉素問明流沙和夏玉。
這個問題，幾乎每天一早她都要問一次。
明流沙搖頭：“沒、有。”
夏耳有點急：“大師姐，是不是我們排名太低，所以沒有人找。”
“不是。”葉素以前在材料行買材料時，聽過別人討論，“有些散修想要好點的法器，喜歡找百青榜末尾的煉器師。”
“可這麼久過去，還是沒有人發邀請單。”夏耳天天盯着傳訊玉碟，始終沒有見到邀請單的蹤影。
“再、等、等？”明流沙慢吞吞問道。
“不用等了。”葉素朝掌門師父住所那邊看了一眼，“恐怕等不到誰發邀請單。”
百青榜出來那天，因爲全嘉英過來，她特地去找了師父，‘不經意’提起他們兩人排名的事。
這回掌門茶杯倒是拿得穩，只不過桌子下的腳抖得和什麼似的。
每次張峰峰糾結的時候，就愛抖腿。
葉素便沒有再多問，問也問不出來，除非師父他自己願意說。
原著對千機門一筆帶過，葉素只能靠着自己的眼睛觀察，從她來到這後，千機門多數表現出來的只是個氣運將盡，衰敗的大宗。
但下山後，葉素能明顯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掌門實力不算特別差，卻從來沒有接過其他宗門的單子，沒有任何宗門和千機門有交易往來。
這更像是……一種秘而不宣的共識。
明流沙和夏耳這麼久接不到單，只能有一個原因，他們是千機門人。
幾個人沉默，顯然都猜到了什麼，最後葉素帶着他們去找了全嘉英。
……
“他們一張邀請單都未接到？”全嘉英皺眉，“不可能，原先百青榜最後一名是我們破元門弟子，她當天便收到了十多張邀請單。”
百青榜只有三百位，修真界又太大，修士數不勝數，任何一名上百青榜的煉器師都是香餑餑。
“全兄可曾聽過關於千機門的一些消息。”葉素試探問道。
“我只聽過千機門到處打秋風……”全嘉英說出來有幾分愧意。
他在千機門這段時間，真切感受到千機門的弟子有多困難，偏偏所有人都那麼努力修煉，況且九玄峰上這幾個人天賦根本不低於任何大宗門弟子：“若是你們能有靈氣，一定會重現千機門的輝煌。”
“原本我們想着上百青榜後，能接單子賺靈石，還可以煉器。”葉素道，“如今看來，似乎有人不讓千機門活下去。”
“有一點。”全嘉英忽然想起什麼，“那日你們挑完材料後，我父、掌門在殿中曾提醒所有弟子，不要將你們千機門的身份說出去。”
全嘉英當時以爲是父親覺得丟人，所以才讓他們閉口不談千機門，現在想來，或許是另有緣故。
“破元門對外只稱你們是散修。”
葉素和旁邊明流沙對視一眼，明白了些什麼。
不談千機門，卻也同意他們比試、將材料帶走，破元門的掌門和長老應當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