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散去,歐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靠在車上打盹,連若涵就坐在她旁邊,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滋味難以形容。
她所預料的局面根本就沒有出現,張青雲和歐丹不僅沒有碰撞過,反倒好像關係近得很,兩人的這頓便飯性質的晚宴談興很高。
歐丹就華東的情況詢問了張青雲很多問題,張青雲也不藏着掖着,基本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在兩人的談話中,連若涵瞭解到省委已經決定對臨海徹底整肅,而最早提出這個建議的赫然是張青雲。
而歐書記對張青雲的提議大力支持,最終成功推動其他常委支持此建議,而歐張之爭也因此淡化了。
臨海的徹底整肅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是其影響終究太大,此例不過是臨海一個市,整個華東的改革和整肅最終必定是按張青雲的思路推進,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張歐之爭,最終竟然是張青雲佔了上風,而且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張青雲和歐丹的關係不僅沒有因爲這次爭鬥而惡化,相反,這次爭鬥過後,雙方都似乎意識到了對方的價值,關係反而緩和了,兩人緊密合作的時代即將來臨了。
事情真的是如此嗎?連若涵感覺不一定她和歐丹認識很多年了,她深知歐丹骨子裡面那種要強的性格,這次她被逼妥協心中絕對沒有其外表表現的那般灑脫。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扭頭瞅了歐丹一眼,歐丹緊閉雙目,長長的睫毛清晰可見,眼睛似乎還會跳動,呼吸悠長均勻,即使沒有睜開眼睛,連若涵也能夠感覺到歐丹此時是心事重重。
的確,連若涵猜得沒錯,歐丹內心並沒有其表現得那般平靜,這次政治理念之爭張青雲終究還是贏了,而且贏得極其漂亮,讓歐丹想過的所有辦法全都使不上,最後不得不順水推舟,借坡下驢。
一直以來,歐丹都認爲局面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可是直到張青雲發言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事實並不是如此。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低估了張青雲這個人。
歐丹一直以爲張青雲努力的主張徐徐圖之的策略不過是一種綏靖策略,不過是爲了方便其儘快的籠絡老華東系幹部的人心,實際上他是牴觸改革,牴觸改變的。
可事實證明歐丹判斷錯了,張青雲之所以反對歐丹,其目的要比她想象得單純很多,而且張青雲的大局觀也比歐丹想象的要好太多,所以最後張青雲纔會公正、客觀,甚至帶有大氣魄的來說出他對臨海事件的看法即處理意見。
張青雲的講話突出兩點,第一點大錯已成,先考慮善後。第二點即是將錯就錯,乾脆一查到底。這兩點都涉及到錯誤的問題,實際上他已經將紀委的工作給否定了。
而且他的這個否定讓別人難以辯駁,大力整肅臨海的事情馬上就能證明,因爲紀委的工作失誤,最後省委不得不出重拳出擊造成的消極影響太大,既然如此,等於也是將歐丹的破而後立的主張否決掉了。
自始至終,張青雲沒有說過一句涉及到歐丹主張的話,但是最終的結果是讓大家明白了誰對誰錯。即是歐丹有了足夠準備,但最後面對張青雲如此講話,她也沒有辦法,如果她還想繼續堅持自己的主張,那就屬於不識時務了……
歐丹的政治理念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同,這對她來說其實就算是失敗了,歐丹認爲這是一次徹徹底底的失敗。從一開始她定位張青雲的那一刻就註定了這個敗局,她太不瞭解華東了,同時也太不相信同志了,作爲副書記,她需要反思的地方很多。
不知過了多久,歐丹微微睜開眼睛瞅了旁邊的連若涵一眼,只見連若涵正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暗搖頭。
連若涵是什麼心思她太清楚了,張青雲和連若涵的老公高吉祥之間的故事剪不斷、理還亂,但是一直以來都是張青雲佔據了絕對的上風,高吉祥最後因爲逃避責任受嚴厲處分,並降職使用,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恢復元氣。
連若涵作爲高吉祥的老婆,而且作爲一個女流之輩,她不可能不記恨張青雲。再加上張青雲前段時間又和歐丹作對,更加刺激了她對張青雲的反感和不滿。
她給予厚望的歐書記沒能讓張青雲丟盔棄甲,反倒是自己差點沒能全身而退,連若涵此時的心境可想而知。
不過在歐丹看來,連若涵大可沒有必要如此,高吉祥作爲連若涵的老公,歐丹自然是見過的。在歐丹看來,高吉祥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和張青雲比都不在一個層次上,不是一個量級的角力,高吉祥又是自己出錯在先,又能怨誰呢?
“小涵,你今天晚上的表現讓我很失望。你作爲綜合處的處長,怎麼能夠如此失態?幸虧今天宴請的是張部長,都是班子裡的人,而且是熟人,他自是不會介意。但是如果是宴請的其他貴客,像你今天這種表現,你讓我的顏面往哪裡擱?”歐丹張口淡淡的道。
連若涵臉通紅,腦袋低垂下去,今天她的確很失態,主要原因當然是她根本就沒有預料到歐書記宴請的客人竟然是張青雲,而且常委會剛剛結束就請客,這明顯和前段時間的劍拔弩張的氛圍不契合,讓她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歐書記,我知道錯了以後保證不會這樣了。”連若涵道,聲音很低。
歐丹盯着她,良久嘴角露出笑容,道:“丫頭啊,這個世上向來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在大多數的時候都只是男人的附屬。爲什麼會這樣呢?
這裡面有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眼光和心胸的問題。看問題要遠,要客觀,心胸要開闊,這樣才能夠做成大事業,雞腸小肚,先入爲主,這些種種狹隘的思想對一個人的成長是極其不利的。”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你家的吉祥也是的,他的氣度和心胸就及不上青雲部長,當年他和張青雲的事我也有些耳聞,客觀的說責任主要還只在吉祥自己身上,如果這段恩怨你們夫妻一直時刻都惦記着。
想來你們心胸也開闊不到哪裡去,將來的成就能有幾何?這話我本不想說,只是見你今日的表現太過異常,我忍不住便提醒你幾句,你大可以把我的話給吉祥說說,就說是我說的,他和張青雲比還差得遠呢就想靜極思動,心性還得磨啊”
連若涵不敢做聲,但是卻是冷汗直冒,歐丹的話毫不客氣,指斥連若涵的錯誤,連帶着高吉祥也說上了。而且最後的幾句話更是忠言逆耳,讓連若涵聽在耳中心裡就不是滋味。
“吉祥和張青雲真就差得那麼遠嗎?有那麼大的差距?”連若涵心中被這個問題纏繞着,只覺得非常的難受。作爲一個女人,自然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有作爲,能和別的男人在競爭中佔據優勢。
聽到自己的男人比不上人家這樣話,對一個女人來說心中是痛苦的,倘若這話是別人說的,連若涵定然會不依不饒,一定要爲高吉祥討個公道。
即使這話出自於父親之口她都會覺得難以接受,她就不止一次和他父親就高吉祥的問題吵過。但是說這話的人是歐丹,是她最敬服的長輩兼上司,歐丹對連若涵來說既是慈祥的長者,同時又是嚴厲的上司。
這樣雙重的身份,讓連若涵對歐丹幾乎是完全的敬服,讓她去反駁歐丹的批評,她是萬萬不敢的。
可是越這樣,她心中越難受。她向來敬服歐丹,連歐丹都如此看高吉祥,那就說明在別人眼中,高吉祥的確和張青雲是有巨大差距的。
神色木然的看向窗外,連若涵心中只覺得一片灰暗,情緒非常的低落。他不住的想找到原因,可是她越是急,越是心中難受。
“張青雲啊30多歲的人能有如此氣派,的確是棟樑之才。”歐丹喃喃的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連若涵說話。
連若涵內心震動,她從歐丹言語中聽到了無盡感慨還有蒼涼的味道。隱隱還有許多遺憾……
她心中一驚,才恍然領悟到此時歐丹的心情。歐丹何許人也?平常也是自信高傲到極點的人物,其不僅是能力超羣,而且身居高位多年,對官場中的種種法則其也是瞭若指掌,即使在人才雲集的海派,也屬於是佼佼者。
可這次她卻在和張青雲的角力中失敗了,這對歐丹來說打擊可想而知,而歐丹說張青雲比高吉祥要高出太多,顯然也不是在信口胡謅,而是自己有切身體會。
即使是連若涵心中也有一把尺子,高吉祥和歐丹都是她很近親的人,她自然知道歐丹和高吉祥之間的差距,現在連歐丹沒有懸念的敗在張青雲的手下,而且還對張青雲心服口服,高吉祥又怎能和他爭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