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寶寶勸不動袁進,只能去勸焦女王。
它說起它曾經很看好的那個男人——崔蟄。
“崔醫生其實很愛你的,可惜他是存知的太子爺,纔不能跟你站在一起……”
湯圓寶寶的本意是想說明:縱然他們現在愛你,以後也會因爲各種原因放棄。
焦女王卻只抓到了一個重點:
“原來我早已與天下爲敵。”
湯圓寶寶就勸不下去了。
它順着她的思路想到,爲什麼袁進在這種時候還在她身邊呢?
袁進大方爲它解惑:“我父母早亡,又沒什麼親友,天下對我來說只是虛妄。”
只有一個她,是指尖都顫慄的溫度。
湯圓寶寶就不再趕他走了。
他的決絕是天時地利人和,可嘆重重篩選之下只有這麼一個。
怎能割捨。
他那麼平庸那麼沒用,連帶着瞧不起自己的付出,她自然也瞧不上,嘲諷的語句越來越狠,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有時會拿些東西擲他。那些東西不軟不硬,她的力道不輕不重,砸到哪裡都不癢不痛。
他也不躲,沒什麼好躲的。不過一種情趣。
直到有一次她擲來一小塊碎瓷片,在他的眼角留下淺短的一道。她急忙跑過來看,用棉籤吸走每一滴血,剛想不着痕跡地放回口袋,就被他全部奪走——他還是不許她給他做替身。
她氣得尖叫,整個夢境因此地動山搖。
他將那些棉籤盡數捻碎。
她再也沒朝他扔過東西。
她想,他是個凡夫俗子,死了就死了,誰願意管他呢。
只是眼睛又開始疼了。
她自嘲一笑——早晚要瞎。
袁醫生兢兢業業地工作,可焦女王的眼睛非但不見好轉,還有惡化的趨勢——她的睡眠太不好了,時常被陰氣折磨得一夜不合眼。
他開始還會起來給她上藥,後來就假裝沒聽見。他知道她不想讓人看見。
這樣終歸是不行的。
湯圓寶寶出了個主意:
她不能吸呂知行的陽氣,呂知行還不能吸她的陰氣嘛。呂知行的陽氣那麼多,肯定能中和那些陰氣。她就能好受一點。
袁進說哪有那麼容易:
“他要是肯,早就這麼做了。”
湯圓寶寶嘆氣:
“因爲他也沒想到,天道會如此陰損。”
他只知道給我蘇摩草,只知道給她渡陽氣,其實也不懂如何救她。
湯圓寶寶難免怨恨他:他是個太不稱職的喚龍者,每一次自以爲在幫她,每一次都將她推入更深的深淵。
如果他肯多關心她一點,他就能早一點發現異狀,她也不會無可挽回地黑化。
它又覺得無力:或許這就是結局。
也許天道就是要折磨她,卻總有人捨不得。
袁進,算我一個!!
焦女王好不容易睡着了一會兒,睜開眼卻懵了——她的貓和狗同時不見了!!
湯圓寶寶留了一張字跡歪扭的字條:
愛妃,我們去給你找藥,很快肥來!
她咕噥了句多事,忍不住又去捂眼睛。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即刻去找他們。
呂知行吃住都在聯合作戰部。現在已經沒有人質疑他,他的每一個決定大家都會執行到底。兩位老闆還有幾分話語權,可很少與他有意見相左的時候。
目標永遠那麼清晰——先除魔,再屠龍。還有什麼好相左的?
袁進很容易就找到了他。湯圓寶寶負責放哨。
袁進言簡意賅地指責他,他震驚了片刻,恢復事不關己的淡漠。
他一字一頓地說:
“她咎由自取。”
袁進這時也難辨他的真面,只能重複自己的要求:“救她一次,至少讓她睡個好覺。”
呂知行一副看開的樣子:
“陰氣已經除不掉了,只能讓她慢慢適應。適應了就好。”
她已經墮入深淵,根本爬不出去了,應該學會適應黑暗。
袁進難以理解他的論調:
“你不該喚醒她嗎?”
呂知行涼薄地嘆氣:
“已經來不及了。”
湯圓寶寶發出警告,袁進逃到門口卻被屏障彈開——兩位老闆結的。
袁進回頭深望那個人一眼,覺得從來沒有了解過他。
呂知行面無表情:
“誰讓她那麼在乎你呢?”
爲了讓她聽話,我必須留下你。
湯圓寶寶拉了拉袁進的手,問他最後一個問題——
“你會一直保護她嗎?”
袁進似有所感,重重地點頭,繼而又搖頭:“你先走。”
湯圓寶寶扭頭對白翩說:
“你太壞了,她太好了,所以我是她的,不是你的。”
白翩抿脣:“不要做無謂犧牲。”
湯圓寶寶傳音入密:
“這筆賬算在呂知行身上,我要她殺他以絕後患。”
白翩撤開了那道屏障。
沈逆舟不肯罷休,白翩跟他打了起來。
呂知行以陽氣爲引,叫來其他人結陣。
湯圓寶寶和袁進最終還是沒有逃走。
袁進低聲問它:“一定要這樣嗎?”
湯圓寶寶輕笑:
“其實我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還要愛她很多……你以爲愛妃是隨便叫的嗎?”
我愛她,愛到願意成全她的道心,希望她在失去我之後,心可以硬得無堅不摧。
湯圓寶寶自爆了魂魄,撕破了屏障的一個大口,袁進及時鑽了出去,沒有回頭。
白翩遠遠看着,似乎就看到了另一個人的結局。也是這樣,地上一個碎片都沒有,都是粉末。
食夢獸的魂魄由夢境而生,碎裂的時候全部變回夢境碎片,每一片都很珍貴,可是湯圓寶寶卻把自己變成了一堆粉末,好像真的是一隻貓的骨灰。
白翩用指尖捻起一粒粉末,突然不知該哭該笑——它死的時候肚子裡沒剩幾個夢境,看來已經餓了很久。它把夢境碎片都給了她,難怪可以自爆到什麼都不剩下。
這也是他精心飼養過的愛寵。他甚至餵它吃過自己的肉,可嘆它一心只記得讓它吃素的人。
下場是什麼?一堆灰塵。
白翩蹲下來把那些灰塵一粒粒裝進袋子裡,臉上不知不覺就多了些涼意。
沈逆舟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走了。
所有人一看沒有夢境碎片也走了。
呂知行居然留了下來,怔怔地看着一切出神。
白翩真的很想打死他,現在卻只能專心做一件事。
呂知行悶悶地問:
“她會恨我吧?”
白翩擡起通紅的一雙眼:
“我都恨你!!”
呂知行竟然滿意:“那就好。”
白翩收集完了粉末,突然無力地癱坐在地。他看明白了刀俎與魚肉同樣的心思,他們都想讓她堅定道心,做的卻都是傷害她的事,這道心求來有何意義呢?
袁進逃了沒多久就看見了她。
她已經哭了很久,沒有一點聲音。
眼睛似乎也不疼了。
她下意識抱住自己的手臂,卻再也摸不到一個絨球在懷裡。明明昨晚它還在親她,怎麼變得這麼快?
他默默地摟緊她,任由她像小獸一樣低泣,喉頭滾動着最深刻的傷悲,每一滴淚都訴說着無能爲力。
她身邊的人真的不多,故而很快就走完了。從林沅之到焦志谷到裴子愈,鍾懿被她送走,到頭來只剩下一隻貓,他們都不肯放過。
可它又不是一隻貓。它自始至終在她身邊,起過小小的壞心思,從未真的傷害過她。它一直在幫她,一直相信她,一直陪着她,它把肚子裡的存糧都給她,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餓。
它比所有人都可愛。沒有人會像它一樣真摯地喊愛妃。愛妃愛妃,它是真的愛,卻從不指望她做它的妃。
只有它傻傻地相信,她是王。
從頭至尾。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爲她指點迷津,爲她出謀劃策,每一次都讓她變壞一點,每一次都會後悔讓她變壞。
湯圓寶寶,你怎麼這麼可愛呢。
我真的好難過啊。我難過得不敢去想,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多麼希望你神氣活現地說你的計謀,可是你爲什麼不肯告訴我?
焦志谷死了之後,我的心再沒有這麼痛過。你真是隻壞貓,你回來我就原諒你,又或者……這其實是一個玩笑?
焦女王回到窯洞之後就不再哭了。
她只是在抖。不停地抖。
她來不及告訴它,她已經開始駕馭陰氣……它走得這樣快。
不知過了多久她冷靜下來,指着袁進鼻子罵:“你們去找呂知行爲什麼不告訴我?!”
袁進不知是個什麼表情,頹唐有之,愧悔有之,悲苦有之。
“我們想保護你。”
她眯起刺痛的眼睛,雙手負在身後,掌心已經掐出了指印,看上去依然巋然不動,只是出口都是噴薄的呼吸:
“愚蠢!!”
他擡眼望她,她眼含水色,眉頭皺得死緊,心中的悲痛只能用憤怒壓抑。
他離開她的視線,知道她需要一個人的空間。
焦女王呆呆坐了下來,撫過枕頭上的一撮貓毛,把它們聚攏在掌心,似乎就看見它在吹鬍子瞪眼。
可惜這只是她的想象——食夢獸沒有自己的夢境碎片,她的也很少。她造不出它的夢境。
她從來沒想過它會離開。
它不是人,它是一件寶貝。它無論落到誰的手裡都會過得很好。沒有人會殺它,因爲沒有好處。它是隻奸貓,總不會落到自殺的地步。
她腦子很亂,不願意去想清楚。只是心口很痛,實在是很痛,痛得不得了,怎麼辦呢。
湯圓寶寶,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虐到肝疼的一章……一大堆紙巾慘烈犧牲!!今日金曲《Classic River》~~不專一 就是要學會放棄 才能最終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