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玉無聲花影瘦,夜淺春濃正時候。
翹着二郎腿的飛魄一手枕在腦後躺在樓頂上,手指頂着個茶碗轉來轉去,表情極爲無聊。
在他身側,青萍蜷腿而坐,正耐心的爲洛浮生解答疑問。
這個青萍,便是洛浮生與飛魄要找的藍衫姑娘。
洛浮生盤着雙腿,托腮看着打認出她來後便放了心的青萍,好奇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傷害你?”
青萍掩脣而笑,眸意若秋水泛起漣漪:“洛大師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洛浮生覺得這個回答未免太天真,她一指百無聊賴模樣的飛魄:“那你看他像不像壞人?”
“洛大師的朋友,自然也不會是壞人。”青萍好似對洛浮生非常信任。
飛魄翻過身來,將手中的茶杯拋起又接住,笑眯眯道:“眼光獨到,怪不得沈家兩位公子都傾心於你。”
提到沈魄與沈書墨,青萍面色微微泛白,她苦笑一聲:“我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個玩意兒罷了,何來傾心,公子高看奴家了。”
“那你覺得沈家的兩位公子是好人嗎?”飛魄起身,朝着青萍靠近幾分,微笑開口。
飛魄本略帶凌厲的臉部線條在朦朧夜色下被模糊,他輕挑着脣角,眉眼間帶着幾分可蠱惑人心的柔意,看得洛浮生剎那恍惚,她揉揉眼睛,又拍拍臉頰,強迫自己不要被美色迷惑。
青萍自然也受到了影響,臉頰微微泛紅,略帶羞澀的低下頭。
瞅着眼前這對俊男美女,洛浮生有種自己被排斥在外的錯覺,她將青萍往自己身旁一拽,眯眼盯着飛魄威脅:“你少打青萍的主意。”
飛魄輕笑一聲,坐正了身子:“我不過是好奇,聰明如青萍姑娘,能遊刃有餘的在兩個男人之間徘徊,怎會輕易淪爲玩物?”
洛浮生餘光看到青萍脣角的笑意僵住,眸中似有痛苦之色一閃而過,當即叉腰一巴掌糊在飛魄腦袋上:“少問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問正事!”
飛魄抱着腦袋委屈:“你就不好奇?”見洛浮生眯着眼睛做抽匕首狀,立馬讓步,“好好好,你來問,問正事。”
洛浮生隔開了飛魄與青萍,她看着眼前這個美貌如花的女子,說對飛魄所問之事不好奇是假的,但是正如青萍覺得她不是壞人一樣,洛浮生心底也覺得,這位青萍姑娘並非表面看起來那般是個水性楊花之人。
世間女子,哪有願意主動委身在不同男子之下。
青萍擡眸,面色恢復如常,依舊笑意盈盈:“洛大師若有問題儘管開口,奴家自是知無不答言無不盡。”
洛浮生略微沉思一下,決定直接開門見山:“沈魄院中的那個密室,你知道多少?”
“洛大師果然是爲此而來。”青萍似乎早有所料,“奴家跟了二爺不過一年,論不及知道多少。”她頓了一下,迎上洛浮生的雙眸,“那密室在我跟了二爺時就已有,不過當時密室中只有十一口棺材。”
“棺材中是什麼,你可知道?”洛浮生見青萍提及密室與棺材時十分平靜,不由得問道。
“棺材中還能有什麼?”青萍卻笑了,“總不會是金銀財寶。”
“那些人……”洛浮生指的是棺材中裝殮的屍體,她想不通,沈魄爲什麼要專門建一個放棺材的密室,惹上了人命官司,不銷贓滅跡,反倒封留在自家家中,“都是些什麼人?”
青萍搖搖頭:“前十一口中是誰,我不知道。我只知第十二口棺材中裝的是大公子年前納的小妾,流螢。”
“這流螢是何地人氏?多大?長什麼模樣?”飛魄突然插口,見洛浮生瞥眼瞅着自己,訕笑道,“我只是好奇,什麼人家的姑娘肯嫁給沈書墨這種……”他哈哈笑兩聲,在洛浮生冷冷地瞪視中認慫,捂住嘴巴,“你問你問,我閉嘴。”
青萍忍不住笑出聲來,洛大師與其友人間的相處模式倒是極爲有趣。她對飛魄貶低沈書墨的言論並不在意,只是提起來流螢來語氣多了幾分傷感:“流螢妹妹年紀不大,香消時也不過二八年華,是夫人從外撿回來的流浪兒。”她輕嘆口氣,眸光變得悠遠,“確如這位公子所言,好人家的姑娘,怎會送到沈宅來給人作妾,更何況是大公子這般風流名號在外,已有十來房妾室的。”
洛浮生抓住了青萍話中的重點:“沈書墨在外人眼中,只是個風流公子?”她可還記得沈書墨白日在花園中的那般癡傻表現。
青萍點點頭:“六年前,二爺官拜御廷尉,衣錦還鄉,本該是件大喜事。”她眸色微涼,輕聲繼續道,“那年,大公子突然重病不起,燒了三天三夜,醒來後就癡癡傻傻不懂人事,並開始暴飲暴食,才變成今天這番模樣。”
“他爲什麼要裝傻?”洛浮生腦子轉得飛快,“可是與沈魄同沈夫人之間的關係有關?”
青萍啞然失色,雖只是一瞬而過,她驚訝地看着洛浮生:“洛大師,沈家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她本以爲,洛浮生不過是發現了她與二爺、大公子之間的事情。
洛浮生咳嗽兩聲,裝模作樣的摸摸鼻子,她也不想知道這麼多的,上天太眷顧她,只一個上午,就讓她看遍了沈宅的骯髒齷齪事。
飛魄鬆開捂嘴的手,幫着洛浮生回答:“她問的就是不知道的,不問的,差不多都知道了。”說完乖乖繼續捂住嘴巴。
青萍看了看一臉高深莫測的洛浮生,猶豫道:“其實我也是猜測,應該是與二爺同夫人……有些關係。”
洛浮生與飛魄相視一眼,若是如此,沈書墨裝傻應該是爲了自保,且成功瞞天過海。
“沈夫人爲何要對外隱瞞沈書墨癡傻一事?”洛浮生想起沈穆兩家的婚事,還有沈書墨的那十幾房小妾……她微微眯眼,沈魄密室中的那十多口棺材裡的人,怕都是如流螢一般,沒有身份,即使死了也不會被人發現。
青萍搖首:“夫人行事一向讓人琢磨不透,大概是怕影響了大公子日後的婚姻吧……”
洛浮生覺得青萍沒說實話,若是怕影響沈穆兩家的婚約,就不該給沈書墨納那麼多的小妾……洛浮生突然想起什麼,她立即向青萍問道:“青萍,你在沈家多久了?”
“奴家自幼被賣進沈家爲奴,已有十數載。”青萍如實回答。
“沈書墨的這些妾室,是什麼時候開始納的?”洛浮生又問。
青萍凝眉想了想:“都是大公子癡傻以後——”她愣住,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臉色一白,慌張道,“洛大師……”
“這些妾室,可還都在?”即使青萍不回答,洛浮生也已料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青萍繼續搖頭,她的表情充滿了不敢置信:“大公子的妾室都是夫人做主,在發現大公子是個癡傻的後,都向夫人求情離開了沈家……”
“流螢是怎麼死的?”洛浮生的語氣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青萍下脣抖了幾下,她突然捂住了臉,聲音裡帶出幾分哭腔:“流螢……流螢是因不願委身二爺……自殺的……”
洛浮生不說話了,她沉默地看着眼前這個不敢哭出聲,將一切都壓抑在內心的女子,探出手,將比自己年長几許的青萍摟進了懷中。
飛魄仰面躺着,狹眸如涼夜,寒意徹徹。
許久,青萍冷靜下來,她從洛浮生懷中脫出來,輕拭眼角:“對不起,洛大師,奴家失態了。”
“沈夫人……”洛浮生不想再問,可她必須確認一件事,終還是開口,“沈夫人知道你和沈家兩位公子之間的事情嗎?”
“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青萍苦笑,“但是,夫人是不許二爺身邊出現太過親密的女子的……”
“白日懲罰你的,可是沈夫人?”
“是,當時沈夫人也在密室中。”
“既然她不許沈魄身邊有行爲過密的女子,爲何許你貼身伺候沈魄?”洛浮生覺得這事有蹊蹺,不是她不信青萍,而是邏輯不通。
青萍垂眸,語氣歸了平靜:“這個,我也想知道……”嬌美的臉龐上依舊充滿了哀傷。
洛浮生起身,踢踢閉着眼睛捂着嘴巴好似睡着的飛魄:“喂,起來啦。”
飛魄打着哈欠睜眼:“洛大師儘管吩咐。”
“你可以把人送下去了。”洛浮生看起來很不高興。
飛魄跳起來,勾着脣角問:“想知道的都問完了?”
洛浮生點頭。
“那好吧。”他走到同樣一臉哀愁模樣的青萍跟前,二話不說,把茶具茶盤往她懷中一塞,抓住對方的胳膊就將人帶了下去。
等他再飛回樓頂時,洛浮生正背對着他遙望着遠處的燈火。
“車馬紛紛白晝同,萬家燈火暖春風。”飛魄學着洛浮生的模樣,手一背,有模有樣地吟唱道。
洛浮生翻着白眼看他,指着散落在滕州府各處零零星星的火光找茬:“哪裡像白晝了?”
飛魄嘿嘿一笑,也不惱洛浮生不給面子,將俊臉往對方跟前一湊,無視對方嫌棄的神色,厚着臉皮道:“餓不?我好餓,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我——”洛浮生本想極有氣勢的回句不餓,嘴巴還沒張開,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計,話吐出半句又咽回來,“我沒錢!”
飛魄樂了,嫺熟地將洛浮生打橫一抱,不待對方掙扎,使着輕功向滕州府燈火最集中的地方飛去。
“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