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浮生髮現她被困在了陳府。
意料之中,又有些失望。
在來找陳安之之時,洛浮生就有一種預感,秦關月可能又在騙她。
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在進入這間房子的時候,她就發現了藏在角落裡的迷魂香,在將小廝趕出後她就可以屏住了呼吸,儘量降低吸入那些迷霧,想看看陳安之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儘管如此,她還是吸入不少,在陳安之來找她之前,她的神思已經有些迷糊,四肢也軟得動彈不得。
陳安之的那些話,她一句不差的全部聽到,他一走,她就放棄了抵擋那些迷煙。
睡吧,睡着之後就不需要再胡思亂想。
打秦關月在她面前暴露身份那刻起,她的大腦就沒停止過運轉,現在一放鬆下來,加之迷藥作用,很快就睡了個天昏地暗。
等醒來時,外面已是大亮,她下牀開門,卻發現門在外面鎖上了。
“洛道長是餓了嗎?”門外有人問。
洛浮生打打哈欠:“嗯,餓了。”
“道長想吃些什麼?”
“烤鴨燒鵝豬蹄雞腿……”洛浮生掰着手指點餐,“每樣都來點。”
“道長稍等,小的這就去置辦。”
門外響起一溜煙跑走的腳步聲,洛浮生揉揉因爲哈欠泛溼的眼角,耐心等待不知是早膳還是午膳的飯。
過了不一會兒,門板上開出一個小洞,一個造型精緻的籃子推了進來。
洛浮生走過去,掀開蓋子一看,裡面放了兩道小炒,一份魚丸,一份糕點,還有一碗白粥。
哐哐拍兩下門板:“說好的肉呢?”
“道長,我家公子說,您剛醒,吃點清淡的好。”
洛浮生撇撇嘴,將裡面的飯菜一一端出,抄起筷子夾口菜放嘴裡。
鹹淡適宜,味道不錯。
咬一口魚丸,因爲過了出海的季節,海味不夠鮮美,但肉汁濃郁,也可以。
糕點是鹹味酥,白粥是皮蛋熬煮的,也是鹹的。
平渡城的點心多爲甜食,倒是難爲秦關月想得這麼周到。
這麼看來,她在進入平渡時就遇到陳安之,估計也是他們串聯好的了。
呵,什麼陳家心懷鬼胎,一個個都精明得心有七巧都不夠用。
秦關月大概是做了完全的準備,是鐵定不讓她插手石家的事情,才把她誑到平渡城來,先是一場“偶遇”讓她結識了陳安之,再從秦關月那裡得知黑棺之謎及石家如今面臨的困境,然後變相讓她放心龍脈地圖也會幫她搞到手,最後再推回陳安之身邊,讓他好好“照看”自己。
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全看她願不願意入甕。
事實上,她不僅入了,還入得心甘情願。
有人幫自己解決這麼多難題,她等着坐享其成,多麼美好的事情,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洛浮生一邊想一邊用筷子把瓷碗裡的魚丸搗了個稀爛。
吃飽喝足,碗筷歸位,拍拍門板,將飯籃子推出去。
“給我找些話本來。”
不知道要被關幾天,總不能吃飽了睡睡足了就吃吧?
外面的人應着,一溜煙的又跑了。
小半個時辰後,給洛浮生送飯時的飯籃子出現在了秦關月面前。
他看着吃乾淨的兩道小炒,被搗得稀爛的魚丸以及一動沒動的點心,無奈地笑笑。
“以後她要吃什麼便送什麼吧。”
“是。”
“她有說什麼嗎?”秦關月翻看着手中的兵書問。
“索要了些話本。”
“隨便去搜羅些給她便是。”秦關月揉揉眉心,他倒是知道洛浮生最喜歡看什麼,就怕依着她的心意送過去,她反而不領情,不如讓手下人隨便挑幾本。
“是。”
秦關月不知道的是,這一隨便就真的太隨便了,洛浮生盯着手裡畫着兩個赤身裸體打架的豔圖,臉一紅,啪得一下將話本合上。
一腳踹在門板上:“誰讓你們送這個了?!”
守在外面的人面面相覷,只見門板從裡面拉開了個縫,話本直接飛了出來,正落在過來視察情況的陳安之腳下。
屋裡的洛浮生還在罵:“我是道士!知道什麼是道士嘛?!!給道士送這種東西你們是想被扎小人嗎?!”
陳安之不明所以的撿起話本,翻開瞅一眼,立馬合上。
將話本放回衣袖,乾咳一聲道:“此事不必向那位彙報了。”
讓秦關月知道他的人給洛浮生送這些東西,還不得把他扒皮拆骨?
回去後親自蒐羅了些市井民俗故事再派人送過去,也算給了洛浮生無聊之事幾分消遣。
而洛浮生的配合也變相告訴了秦關月與陳安之,他們聯合起來算計她,她早就知道了。
如今大局爲重,她不和他們計較,等石家兩位將軍獲救,再算賬也不遲。
第二天晚膳的餐盒裡多了一張紙條,陌生的字跡,只有一句話:秦關月已離開平渡城。
洛浮生將紙條原封不動的塞回盤子底下,與她何干?
第三天的晚膳,紙條換了一張:荊州謀反已萬事俱備。
洛浮生剃着牙打着嗝把餐盒送了出去。
第四天,荊州已起事。
第五天,荊州已淪陷。
第六天,荊州附近城池淪陷。
第七天,韓瑱帶兵剿殺叛軍,潰敗。
洛浮生吸溜着玉米粥,心想該差不多了,中秋將至,荊州之亂不平,皇帝的這個中秋是過不的。
第八天,石家兩位將軍臨危受命。
被囚在陳家的這些日子,洛浮生第一次痛快的笑出聲。
笑着笑着,眼角又迸出了淚花。
吶,秦關月,看在我這麼聽話的份上,可不可以不要在干預我的人生了呢?
此後又過三天,始終關閉着的門終於從外面打開。
門鎖鬆動的時候,洛浮生正盤腿坐在牀榻上看話本,她連餘光都沒往外溜一下,彷彿什麼都沒聽到。
盔甲走動時發出的動靜很大,更何況來者還那麼着急,幾乎是奔到她面前說:“事成了!”
“哦。”洛浮生看完話本最後一頁,才擡起眉眼,看向一身黑色甲冑,即使滿眼興奮依舊遮掩不足那一臉疲憊的秦關月,“恭喜你。”
平靜地彷彿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你……不開心?”秦關月半跪在牀邊,他依舊保持着飛魄的面容,褐色的眼眸裡盡是小心翼翼。
洛浮生垂眸:“沒有,我很開心。”
秦關月握住她的手:“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洛浮生笑笑。
往日如陽光般燦爛的少女此時平靜地彷彿一汪深泉,她說:“不值得。”
秦關月心一緊,蕩滿了柔意的眸子瞬間閃過一抹狠劣,他顧不得自己身上的蕭殺之氣,張開雙臂將人抱進懷裡。
他可能要失去她了。
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別這樣……”秦關月的聲音有些發顫,在戰場上被圍困至只剩下他一人時,他都沒有這樣恐懼過,“你的事情還沒有做完……石家,還沒答應把龍脈地圖給你……”
是啊,石家還沒答應。
洛浮生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她知道,秦關月要是想讓石家鬆口,有的是手段。同樣,他若是不想讓石家鬆口,也有的是辦法。
這些年她不都是沿着他鋪好的路走來的麼?
都到最後了,何必再計較呢?
“累不累?”洛浮生放軟了語氣。
秦關月身子一僵,隨即笑着說:“不累,只要能見到你,怎麼都不累?”
“是嗎?”洛浮生從秦關月懷中脫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描繪着男人英俊的眉眼,“把盔甲脫了吧,再去洗個澡。陳家後花園有溫泉,泡澡很舒服。”
秦關月緊握着洛浮生的手不放,他緊緊地盯着眼前人,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幾分虛假的痕跡。
但是洛浮生笑得那麼自然,好像之前她的冷淡都是他的幻覺一樣。
“不是吧,這麼容易就被我騙了?”洛浮生笑得一臉奸詐,“你就這麼喜歡我嗎?一點也不捨得我生氣?”
“嗯。”秦關月認真回答。
洛浮生怔了怔,然後一把推開秦關月,跳下牀,背對着他道:“我最討厭渾身酸臭的男人了,你到底去不去洗?”
“去。”秦關月追上來,神態恢復正常,“不過你要陪我。”
“你想得美!”
洛浮生想將秦關月推出去,反被對方捉住了雙手,“你陪我。”
“好。”洛浮生沒有再拒絕。
所謂的陪,當然不是共浴。
秦關月入了溫泉,洛浮生則背靠在假石之後,面前擺着茶水點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溫泉裡的男人,一邊吃得上癮。
吃着吃着,洛浮生突然想起一件事:“秦關月,我在陳家泡溫泉的時候,你在不在?”
“不在。”秦關月靠在岸邊,潑墨的長髮垂在小麥色的肩頭,“若是我在,怎麼可能會讓陳安之來這裡?”
“哼。”洛浮生咬着點心說,“那原諒你了。”
“怎麼,你就不怕我看見?”秦關月捧起一把水澆到身上。
“我在你身邊生活了那麼多年,你要是想看早就看了。”洛浮生不在意道,“反正我功夫沒你高,擋也擋不住。”
“武功比你高的就能隨便看?”秦關月挑眉。
“不然呢?”洛浮生聳肩,“我得有反抗的餘地啊。”
話落音,就聽一陣出水聲,只裹了外衣的秦關月的出現在洛浮生面前。
她看着墨發垂肩,臉頰被溫泉熱氣蒸出幾分胭脂色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吞口唾沫。
好一幅美人出浴圖,比她看得那些個話本香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