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的思路如此清晰,洛浮生怎麼會聽不懂?若他所言一切屬實,那此時樑清身邊非但沒有任何的危險,反而有可能如虎添翼。
可洛浮生卻感到一陣陣莫名的恐懼。
樑恆的奪位失敗,樑悟的葬送江山,樑清的取而代之,這一切的背後都站着一個神秘的千波宮。那這座江山,到底是誰的?朝堂之上,真正左右着皇權的,又是誰?若有朝一日,樑清的政策與千波宮亦或者五大家族背道而馳,會不會落得與樑恆、樑悟兩兄弟一般的下場?
樑清呢?他自己是否知道這一切?
王生不肯讓她通知樑清王家尚存的消息,是不是就是在爲未來一旦這位新帝脫離了掌控在做準備?
洛浮生心底發寒,卻不敢表現出來。
她不能讓王生看出來她的憂慮,她必須想辦法提醒樑清,身邊有鬼。
“梅姑娘可還有其他疑惑?”王生見洛浮生沉着一張臉不再說話,便主動開口問道。
“沒有了。”洛浮生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寒冬的江邊確實冰冷刺骨,又想到這衣衫是王生的,不由得感動一陣噁心,“我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離虎嘯灘最近的村落,便是顧家村。”王生笑道,“看來,我們還是得回去叨擾一下張百戶。”
“隨便。”
提及顧家村,洛浮生便想到王生的威脅,她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這一夜,洛浮生翻來覆去,幾未閤眼。
有那麼一兩次朦朧睡去,夢中不是慘死家中的張氏夫婦與孩童,就是站在白骨之上提刀自刎的樑清,滿頭大汗的醒來。本就是半睡半醒,有些分不清真假虛幻的洛浮生衝出房門,寒風倒灌衣衫凍得她一個激靈,確定一切都是夢,才重新回到牀上。
在虎嘯灘凍了兩三個時辰,晚間又發汗受寒,次日不出意外的病倒了。
她這一病,嚇壞了張家夫婦。
張武是顧家村唯一懂些醫術的,號脈一診不過是普通的風寒,並無大礙。
採藥煎藥服下,本該見好,不想竟越來越重。三日之後,竟臥在病榻上起不來了。
氣血兩虛,有進無出,昏迷不醒。嚇得張武跪在臉色冷硬重新扮作小甲的王生前砰砰磕頭,只求饒命。
顧家村周遭沒有其他村子,即使有也找不到醫術好的大夫,爲今之計只有儘快趕回滕州尋謝家出力。
此事耽擱不得,洛浮生一旦命殞,這剛剛平息的朝局怕是又起紛爭。
而從河洲到滕州,快馬加鞭也得三日時間,洛浮生重病在身,急行不得,緊趕慢趕也用了七日時間才抵達了滕州。
此時,早就收到了王生飛鴿傳書的謝家人已在城門外迎候,立即將呼吸近不可聞的洛浮生接進府中。
滕州一干大夫將昔日的浮生小哥圍住,一觸脈象便臉色大變,商討之時搖頭嘆息,最後也只出了個用人蔘吊氣的法子。
次日下午,藥王谷谷主柳石路的親傳弟子柳刃堯抵達了滕州。
“柳先生。”一直守在洛浮生房外的王生見到柳刃堯後,主動迎上去。
柳刃堯擺擺手:“先去看看洛姑娘。”
臉上毫無血色的洛浮生躺在牀上,雙脣泛白,手腳冰涼,柳刃堯方搭上她的手腕,臉色竟如那些尋常大夫一般驀然一變。
他擡眼看向王生,王生垂眸不語。
“準備後事吧。”
只留下這一句話,柳刃堯臉色難看的離去。
王生並未阻攔,在人走出院子後,一道黑影出現在了他的腳下。
“可要通知主子?”
“不需要。”王生搭眼看着呼吸幾不可聞的洛浮生,“按柳先生所言,準備後事。”
“可是——”黑影猶豫不決。
“誰敢將此事泄露,不要怪我心狠。”王生冷聲道。
“是。”
“去跟上柳刃堯,看他去哪裡。”
“是。”
黑影隱去身形。
而離開了洛浮生所居之處的柳刃堯並未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在謝家府邸小轉片刻,問向隨在身側的侍從:“謝三少爺,此時在何處?”
侍從一愣:“三少爺從未來過滕州啊。”
“哦。”柳刃堯笑笑,“那大概是我記錯了。”他望了望懸在天邊的日頭,又道,“你不用跟着我了,我隨意轉轉。”
“這……”
“怎麼,這謝家的分支如今姓王了麼?”柳刃堯沉聲道。
“小的不敢。”侍從如言退去。
確認身邊無人之後,柳刃堯又在院中轉了片刻,隨即腳下一踏,衣袂翻飛,離了謝府。
他一路打聽,尋到青桐書院時,孩子們正揹着手唸書,而教書的人不是樑原是誰?
院子裡,燕思轅懷揣着一件破舊衣衫在縫補,腳下趴着一隻花色大貓,看起來十分安逸。
“燕姑娘。”
燕思轅聞言擡頭,見是柳刃堯,驚喜萬分:“柳神醫!”連忙起身相迎。
“看來,三少爺與燕姑娘過得很好。”柳刃堯笑道,“如此,謝老爺與大少爺也便放心了。”
燕思轅不好意思地笑着:“尋常普通的日子,難得三少爺能習慣。”
“能與心愛之人廝守終身,吃糠咽菜又有何妨?”柳刃堯望向正在教書的樑原,笑道,“三少爺竟也開始教書育人了。”
“柳神醫……三少爺,教得很好。”
“不,我沒有貶低三少爺的意思。”柳刃堯道,“只是有點感慨,人生在世,當真是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原本你以爲活着好好的人,可能已面臨生命之憂。而你以爲過得不好的人,倒可能順風順水,扶搖直上。”
燕思轅有些茫然,不知道柳刃堯爲何發出這一番感慨。
“我只是路過滕州。”柳刃堯又道,“聽聞你們在滕州落腳,謝府沒尋到,就一路打聽過來了。怎麼,不見洛姑娘?”
“浮生她……”燕思轅正欲解釋,就見柳刃堯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洛姑娘此時肯定也很好,是嗎?”
燕思轅一愣。
“你們都好,在下便放心了。”柳刃堯俯身拱手,“在下告辭。”
說罷,不等燕思轅說話,轉身離去。
燕思轅怔怔地看着柳刃堯的背影,這位神醫方纔說的話在腦海裡迴盪了一遍又一遍,忽然臉色一變,懷中的衣衫掉落腳邊。
她奔向教室,將正聽孩子搖頭晃腦背詩的樑原拽了出來。
“你怎麼了?”樑原何曾見過燕思轅這般慌張的模樣,“發生什麼事了?”
“浮生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