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渡城芳華館。
一羣人呼啦啦的來,攙扶起還趴在地上沒起來的三王爺,老鴇不敢得罪洛浮生,倒吊的眼角衝着雨花一瞪,小雨花趕緊將方纔的事情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講給老鴇聽。
總而言之一句話,三王爺瞧上了這位陳府來者,要討回府養着。
重點是,來勢洶洶的陳府來客,還答應了。
老鴇瞅瞅努力張開眼睛盯着洛浮生不放的三王爺,再看看滿面不在意立在一旁不說話的洛浮生,想了又想還是向洛浮生作了個手勢,將她喚到一旁。
“我說這位爺……”老鴇諂媚的笑着,“剛纔我們雨花講得可都對?”
“差不多吧。”大差不差。
“是這樣的。”老鴇拽着洛浮生的胳膊往旁邊走走。
身後剛被扶起來累得氣喘吁吁的三王爺喊:“你放開我們家雪花!”
洛浮生回眼一瞪:“閉嘴!”
三王爺悻悻不說話了。
周圍的人一臉驚駭,彷彿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說吧,什麼事?”要裝就裝到底,這種被衆人仰慕的視線包圍的感覺真好,洛浮生頭一昂,要多拽又多拽。
老鴇小聲道:“這位爺,勿怪小的多嘴。在今天之前,芳華館裡已經有數位小倌折在了王爺府……”
“哦?”洛浮生挑眉,難道這個樑清除了好龍陽之外,在那方面還有點特殊愛好?
“這件事本不該與您多嘴。”老鴇刻意壓低着聲音,“您老是陳府的人,就這麼跟三王爺走了實在是不妥。若是三王爺與您是兩情相悅就此定了終身,那是萬幸……就怕,就怕那個啥,是吧……”
洛浮生明白了,這老鴇是怕她今天跟着樑清進了王爺府,萬一也折在了裡面沒能出來,那陳府來要人的時候,芳華館交不出來,到時候樑清再來個沒見過她,那芳華館是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陳府不會爲難你們的。”洛浮生將那塊玉佩掏出,交給老鴇,“我走後,你派人將這塊玉佩送回陳府,交給陳安之陳公子,他會明白的。”
老鴇恍然大悟:“您果然是帶着特殊任務來的。”
洛浮生一眨眼:“你猜。”
老鴇當然猜不到她壓根不是什麼陳家人,不過是藉着陳安之的玉佩行事罷了。
這邊芳華館沒了顧慮,那邊又兩廂情願,洛浮生跟着樑清進王府的事情就這麼敲定了。
作爲大梁唯一的本姓王爺,儘管受盡聖上寵愛,樑清也不敢在逛窯子的時候搞出多大的排場。一輛低調牛車加幾個趕車伺候的小廝奴才,載上走一步身上肉晃三晃的三王爺與新收的“小倌”雪花,奔着離了皇城不過一條長街的王爺府就去了。
洛浮生自然是跟着樑清坐在車內的,她打量着這有牀有桌儼然一個小型移動居室的牛車,不由得冷笑。
這牛車裡隨便一樣零碎物件拿出去換成銀兩,足夠一個四口之家半年的口糧。
若是謝家是這般的排場,洛浮生也只會感嘆一聲貧富之差,畢竟謝家的財富是輩輩累積下來的,非不義之財。而這位三王爺樑清,於國無功於民無利,所用之物莫不是搜刮民脂民膏所得。按照芳華館老鴇的說法,樑清手上指不定還沾着多少人的鮮血。
這種人,留在世上有何用?
要不是爲了蒙冤的石家,洛浮生恨不得現在就手刃了這個死胖子。
“雪花啊……”
晃晃悠悠的牛車內,樑清一個人就佔了半張牀榻,洛浮生抱臂坐在另一邊,正眼都不帶瞧他。
她是看明白了,三王爺現在就吃被凌虐被無視這套,雖然可能就是一時新鮮,但她得好好利用起來這段新鮮期。
“雪花啊……”
洛浮生不搭理他,樑清就再喊。
“雪花……雪花,你理我一下嘛雪花……”
喊得洛浮生耳朵都快出繭子了,她纔沒好氣的睨過去:“什麼事?”
“我聽芳華館的當家說,你是陳家的人?”樑清巨大的腦袋隨着牛車的行進一晃一搖,“可是官任大理寺卿的那個陳家?”
“呦,你還知道陳家啊?”鄙視樑清,洛浮生是本色演出。
“那是,我知道的多着呢。”樑清得意,壓根沒聽出來洛浮生剛纔那句是諷刺。
“那你都知道些什麼?”有套話的機會,洛浮生接話。
“我還知道……”樑清兩條細縫一樣的眼睛裡露出精光,他朝着洛浮生努努嘴。
洛浮生不明所以:“什麼?”
“你過來,我只跟你一個人說。”樑清吃力的擡起手臂,朝着洛浮生招招手。
洛浮生頭一扭:“不去,你愛說不說。”這牛車裡就他們兩個人,喊她過去的目的還用說嗎?
樑清也不生氣,反而樂道:“有個性,我喜歡。”
這三王爺果真是來找虐的,洛浮生沖天翻個白眼。
洛浮生不過去,樑清自然就不會往下接着說,事實上誰也不知道樑清接下來的話對於洛浮生而言有用沒用。兩個人剛剛接觸,洛浮生又不敢探得太深,不能直接將話題轉到石家謀反案上。
主要是,她至今沒明白秦關月讓她來找樑清是要做什麼,這麼個廢材王爺能幫到什麼忙?話也不說清楚,她來了平渡城他人也不出現。總不至於樑清都是千波宮的人吧?
洛浮生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太荒唐了,怎麼可能?要真是,就樑清這些年乾的那些事,早就被千波宮清理門戶了。
牛車平穩前行,大約走了兩個刻鐘,眯着眼睛打瞌睡的樑清砸吧砸吧嘴道:“你掀開窗簾子往外瞅瞅。”
洛浮生狐疑的看了樑清一眼,隨手掀開繡着金線的窗簾,只瞧見一堵漆紅的高牆,不知是哪家大戶的院牆,足有一丈多高。
“瞧見了什麼?”樑清問。
“牆。”洛浮生撂下窗簾,心想這玩意有啥好看的。
“這條巷子叫御王巷。”樑清肥碩的身子隨着牛車輕微的震動一顫又一顫,“以後你就住這兒了。”
洛浮生挑眉,掀開窗簾探出頭去。
牛車早已離開了鬧市區,整條巷子用青磚石板鋪就,安靜的只能聽到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音,連個過路人都沒有。
洛浮生放下簾子,起身去了另一邊,掀開窗簾往外看。
這牛車非常寬敞,少說也有一丈寬,剛纔那邊還稍貼牆根,這邊則離着對面的硃紅高牆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這條御王巷比平渡城主幹道還寬,三排這般規格的牛車齊頭並進都不是問題。
“你說的這兒,是那邊,還是這邊?”洛浮生半掀着簾子問。
“當然是那邊。”樑清動了動手指頭,指向洛浮生方纔所在的位置,“這邊你可進不去。”
“爲何?”洛浮生好奇。
樑清眯成一條線的眼睛好像睜開了一瞬間:“這邊是宮牆。”
洛浮生一愣,三王爺府與皇城竟然僅有一道之隔?大梁歷來的規矩,皇子封王即有封地,要搬離都城,樑清被封京城太叔轄地與皇帝同屬已是前所未聞,就連王府都緊緊靠着皇宮,當今聖上未免太寵溺這位只知吃喝玩樂的三王爺了。
牛車還在踢踏踢踏的前行着,又行了少說一刻鐘,還未停。
洛浮生坐回之前的位置,掀開簾子往外看,漆紅的高牆竟然還沒看到盡頭。
看來,這位三王爺的府邸佔地面積也不會小了。
“不要着急,就快要到了。”樑清打個哈欠。
洛浮生當然不急,她只是突然想起來被攔在城外的無家可歸的那些流民。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大概說得就是這般的情況吧。
牛車晃晃悠悠的又行了小半刻鐘,終於緩緩停下。
車簾從外面掀開,走進幾個錦衣華服滿面笑容的漢子,目不斜視看都沒看洛浮生一眼,這邊攙一個那邊扶一個,先將樑清架下了牛車。
洛浮生跟隨在後,待她跳下車板,樑清輪着胳膊一指:“這一整條街,都是我的。”那架勢頗有俾睨天下的意思。
這可是一整條街的民脂民膏啊,洛浮生對身邊的這個胖子恨的牙根癢癢。
所幸,她沒必要扮演什麼諂媚的角色,直接本色演出,甩手就給了樑清一個耳光。
“啪!”
這一聲,那叫一個清脆,把出來迎接的管家奴才都震住了。
“大——”尖嘴猴腮的管家大膽兩個字還沒喊出來,就聽見自家主子爺努力將雙手合在一起,輕輕拍了兩下。
“打的好!”
“大——打的好,打的好……”管家話鋒一轉,諂媚的應和道。
洛浮生冷笑:“你知道我爲什麼打你嗎?”
樑清雙手捧在肥肉堆了好幾層的肚子上,誠實的搖頭:“不知道。”
洛浮生輕哼一聲:“給我安排個房間,不要人伺候。”
“去把別院給我收拾出來!”樑清立即吩咐。
“是是是……”管家唯唯諾諾,“只是,主子爺,別院雖好,是不是有點大?”
樑清威脅式的嗯了一聲,意思是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
管家擦擦腦門上的汗:“主子爺,您誤會了。是剛纔這位……”他瞧一眼洛浮生,確定了來者的性別,“這位小爺剛纔說,不要人伺候,院子大了,沒人伺候不方便……”
“說來也是,本王的人怎能無人伺候?”樑清沉吟一番,“這樣吧,就把雪花安排在本王隔壁吧。”
“哎哎哎,小的這就給雪花公子安排。”管家說着囑咐身邊的呃小廝,“聽到沒有,還不快去收拾屋子!就王爺隔壁的那間東廂房,立馬把裡面的牀褥桌椅玩意兒全都換成新的!”
“是。”
小廝轉身就跑,猶如得了皇命,生怕晚上一分怠慢了貴客。
洛浮生則冷笑的看着眼前這幢比起謝府來還要大上一倍的硃紅大門,就連叩門的獸頭門環上都渡着一層淺金,反射着冷酷的光芒。
京城太叔?皇親國戚?呵,在百姓心中,不過是一羣過田蝗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