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個聲音
一年多前，羅伊在古堡意外發現裁決的那天，第一次看見山崗上的矮人。
當時的他還只是一個懵懂的半大男孩。對於戰爭、騎士和英雄的概念，全都來自於吟遊詩人的彈唱，腦海中充斥着漂亮的魔甲，白色的駿馬，美麗小姐的愛情和屠龍後國王的晚宴等浪漫幻想。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如此真實的戰爭景象。
儘管只是一個人在戰鬥，可是，矮人戰士卻在那一夜的山崗上，用無數魔族的鮮血爲他吟唱了一首遠比他以前聽過的所有英雄史詩更加宏大壯麗，也更加悲傷慘烈的英雄戰歌。
然後，波拉貝爾的戰爭就爆發了。
沒有吟遊詩人口中英雄過處盛開的鮮花，沒有英雄高舉長槍時天際的讚歌，沒有英雄策馬奔馳時遠方柔情似水的眼眸，也沒有英雄隕落時泣血高歌的荊棘鳥。
有的只是陰霾天空下的殘垣斷壁和屍橫遍野，只是刀光劍影中的血肉橫飛和慘叫哀嚎。
短短的一天時間，美麗的幻想泡沫就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無力地破碎。
經歷了生離死別，見證了戰爭的殘酷，人性的美麗和醜惡之後，羅伊終於明白，真正的英雄騎士不是一道耀眼的光環。
他們淹沒在真實的歷史中，或許是雨果和布萊恩男爵那樣堅實的背影，或許是這位矮人戰士驚天動地卻籍籍無名的一夜鏖戰。
自從在龍穴山洞中再度進入到裁決的世界中後，一年多以來，羅伊每天都在和矮人戰士並肩戰鬥。內心當中，他已經把矮人當做了自己的偶像和目標。
雖然從來沒有和矮人說過一句話，甚至不知道眼前的場景是真實還是虛幻。但羅伊卻覺得，自己和矮人之間，有一種無聲的默契。
他知道，矮人戰士在一次次的重複戰鬥中等着自己，等自己有一天能夠和他一道完成一次真正的並肩作戰。
這一天，終於來了。
凝視着矮人消失的地方，羅伊笑了起來，喜不自禁。
雖然他得到的只是矮人戰士的一個微笑，一個點頭，但對他來說，已經無異於人生最高的褒獎。
這一刻,已經不需要任何語言。
隨着矮人的消失，世界在迅速地變化着。羅伊所處的山崗和四周的原野叢林，都變成了平地。一塊塊整齊的石板出現在他的腳下，四周成片的房屋和厚重的城牆拔地而起，片刻之後，他已經身處於一個巨大的城市街道上。
天空中，雨點淅瀝瀝地落下來。
一個手持長劍的人類戰士，在空無一人的城市中緩步前行。在他的前方，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大道盡頭，是一處華麗的宮殿。
“劍士？”羅伊看着人類戰士手中的長劍，心頭一動，忽然發現手中的斧頭隨着心念的變化驟然變成了一把騎士用的單手劍。
雖然同樣的普通，同樣的不起眼。可羅伊卻興奮的跳了起來。
心念再動，長劍變作斧頭。
再動，又變成長劍。
再動……羅伊有些沮喪，“***，爲什麼不能變狼牙棒？”
雨越下越大，到最後，整個世界都已經一片朦朧。
一名魔族士兵出現在人類戰士的面前，只用了一劍，人類戰士手中的長劍，就已經洞穿了魔族士兵的胸膛。
噝，羅伊倒吸一口涼氣。
他發現，人類戰士那看似簡單的一劍，在出手的一瞬間，手腕一抖，便出現了至少十幾個變化。
那忽左忽右，似左似右的劍身，在大雨中高速振動，發出嗡嗡地響聲。落在劍身上的雨滴，一接觸長劍，就化作一團細碎得不能再小的水霧，讓長劍看起來，就如同在霧氣中消失的毒蛇一般。
雙方錯身而過。
鮮紅的血液，順着雨水流到街道上，又流向低處。
當魔族士兵倒下的時候，又一個魔族士兵出現在人類戰士的面前。
雖然這個魔族士兵看起來比第一個要強上一些，但是，他還是沒能阻擋人類戰士的腳步。同樣只用了一劍，人類戰士就已經越過了他。
這一劍，和先前的一劍又有所不同。
但對羅伊來說，相同的卻是其中的精妙，甚至玄奧。
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整整一天時間，羅伊都跟在這個人類戰士身後，看他每走兩步，就和一名魔族戰士交手。
後來出現的魔族，一個比一個強大。從低級的魔兵，到魔族軍中的各級軍官，再到魔騎士，魔將……人類戰士也從一開始不用鬥氣，到腳下出現一個戰環，再到兩個，三個，最後出現三十二個。
戰鬥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艱苦。走到街道中端的時候，人類戰士身上的傷，已經超過了十處。
此後，每一戰，戰士必然受傷。只不過，他似乎非常明白用什麼樣的方式受傷纔不會致命，更清楚用什麼傷，去換取擊殺對手的機會才划算。當他走入宮殿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已經數都數不清楚了。
羅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戰鬥的傢伙。
有好幾次，他都以爲幾乎是拼了命才戰勝對手的劍士會停下腳步。可是，無論戰鬥多麼艱苦多麼慘烈，只要擊殺了對手，戰士就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去迎接下一個以逸待勞且實力更強大的魔族。
一步又一步。
所有出現在人類戰士面前的敵人，都被他一一擊殺。當他以一處幾近致命的傷口換取了一名駐守宮殿最後殿堂的魔將性命，拖着傷痕累累的身軀走進殿堂時，大門關閉，白光亮起，羅伊被猛地彈出了裁決的世界。
好半天，羅伊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依然站在湖畔小院中。低頭看去，手中，一柄長劍銀亮的劍身，在清冷的月光下寒光四溢。
下意識地激發鬥氣，灌注於長劍中，羅伊又驚又喜。
喜的是，幾個禱時的修煉下來，自己身體內的鬥氣居然增長了至少五分之一。原本已經快到六層的鬥氣，不但一口氣突破了六層，還長長地增長了一段，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到第七層。
而驚的是，此刻一催動鬥氣，鬥氣卻根本不按照斬龍訣的功法行走，而是按照道德訣運行。
“到底是怎麼回事？”羅伊鬱悶極了。
收起鬥氣，回憶斬龍訣的功法，他重新催動鬥氣按照自己的意願運行。可剛鬥氣剛一催動，一股能量就從裁決中傳遞過來，引導鬥氣拐進了道德訣的路線。
“老爺我還不信了！”
羅伊火了，再度收回鬥氣，重新激發。
片刻之後，搗亂的能量又一次出現，輕輕巧巧地就把鬥氣拐入歧途。
“你成心搗亂是不是？”羅伊瞪着手中的劍。
月光下，式樣普通的長劍毫無神器風範，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不過，他卻分明能從這把和自己血脈相通的劍中，感受到一種不屑跟自己爭論的信息。
“嘿，你搞清楚，斬龍訣是兩萬六千金路郎的五星功法！要練道德訣，我還用等到現在！”羅伊又是肉疼，又是鬱悶又是憤怒。
那麼一大筆錢就不說了，關鍵是未來凝結戰環的時候，道德訣凝結的戰環恐怕還沒跟人打，光笑就把對手給笑死了。
“你懂個屁！”腦海中，一個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