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堅不提獎勵前三位簽字的拆遷戶便罷,既然已經提了,如果還沒人簽字,這局面就有點兒僵住了。
我畢竟是資方席代表,事情沒辦好總是有責任的,就算王星羽不怪我,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嘛。我的目光在臺下掃來掃去,看見有個躍躍欲試的人,就用眼神鼓勵一下——無奈這些人都是觀望心重,遲疑半天又退縮了。
真巧,我的目光和葛大媽撞個正着。哈,這可是個突破口,韓堅的三萬獎金,不要便宜別人!我趕緊一再示意她上臺來簽字。本來嘛,補償條件已經不錯了,再加上白拿的三萬元獎金,何必便宜外人呢?
葛大媽猶猶豫豫的朝臺上看,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許是出自對我的信任,她就懵懵懂懂的站起來了。還沒等她往臺上走,旁邊有個打着毛線的中年婦女提醒道:“葛大媽,你可得想清楚了,簽了字,就沒得反悔咯!”
立刻有人接口:“快嘴李嬸,葛大娘要領三萬獎金呢,你何必攔着人家?”
葛大媽本來還有些懵懂,經這些人一說,反而清醒了:“大傢伙聽我說一句。這擎天集團,可不是個坑咱老百姓的公司!我在擎天,雖然只是個清潔工,但是前前後後工作了十多年,我們公司的作風如何,我總是知道一點的!我信得過他們!”
葛大媽說完,大步流星的走到臺上,看都沒看,抓起鋼筆刷刷刷就在拆遷安置補償協議上籤了字。
韓堅喜出望外,當場就給葛大媽三萬元獎金。這一下子,拆遷戶們都坐不住了,好幾個人站起來朝臺上走——第一名的三萬拿走了,二三名還有兩萬、一萬呢!
剛纔說話的快嘴李嬸沒勸住葛大媽,本來心頭就有點兒不自在;葛大媽又領了三萬獎金,旁邊好幾個人都在笑她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耽誤別人財。
這快嘴李嬸可坐不住了,站起來大聲說:“葛大姐是擎天的人,咱們可不是。他們之前是不是說好的,只有鬼曉得。大家還是要想想清楚,不要一時頭腦熱拎勿清哦。”
我靠,李嬸我是不是上輩子和你有仇啊?一次兩次的搞破壞!我和韓堅同仇敵愾的目光交叉成一把剪刀,恨不得“咔嚓”一下子把這個多嘴多舌的李嬸剪成兩段,剪破它的肚皮扯出它的腸子,再繞着它的脖子這麼一拉,它整條舌頭都露出來,我再手起刀落,整個世界就都清淨了。
當然這隻能在心裡面意淫一下,我們的面部表情還得保持和藹可親作溫柔賢淑狀。
葛大媽可沒我們這麼客氣了,回頭就和李嬸吵起來:“住在這片兒二十多年了,我老葛爲人怎麼樣,街坊鄰居還不知道?我是那種爲了點小錢坑害大家的人嗎?李嬸這話說得可不地道!”
李嬸這種潑辣女人,怎麼肯讓人?當即反脣相譏,和葛大媽吵了幾句。在場的街坊鄰居很有幾個熱心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勸了半天,總算平息了這場風波,兩位吵架的主角都憤憤不平的坐了下來。
但是李嬸這麼一攪和,再沒人上臺簽字,葛大媽帶動的大好形勢付諸東流,我只好說了幾句場面話,動遷大會慘淡收場。
中午宴請了出席動遷大會的政府官員、媒體記者等等各路神仙,大家興致不高,都沒心情喝酒,胡亂吃了一陣子便作鳥獸散。
心情鬱悶,我獨自在街上溜達,邊走邊想着怎麼打開動遷工作的局面。百無聊賴之際,看見地上有塊兒小石頭,我順腿一踢,勁兒用大了點,石頭飛出好遠,前面有人“啊”的一聲驚呼。
砸到人了?哎,幸好,石頭只是飛到一西餐館大門前,把門童嚇了一跳。他朝着我惡狠狠的盯了一眼,正要
開罵,突然眼前一亮:這個踢石頭的傢伙,穿着範思哲的休閒西服,腳上皮鞋更是不知道什麼牌子,估計是意大利名匠度身訂做的,穿這一身行頭的主,非富即貴,可不是自己惹得起的角色!於是門童在一瞬間改變了態度,從怒目金剛變成了笑面菩薩,輕聲細語的說:“先生,能爲您效勞嗎?”
不要爲門童的“毒眼”感到奇怪,這是東海最高檔的西餐廳之一,要是眼睛不刁鑽點,能在這兒當門童嗎?
本來我走過去是準備道歉的,但是門童這麼一說,“對不起”三個字我倒不好出口了,就說要喝下午茶,等他爲我開門之後,塞了張百元票的小費。
拿着百元票子,門童欣喜的表情讓我覺得別說踢塊石頭,就是直接給他一耳光,他都心甘情願。
錢的魅力就有這麼大?如果我在大學畢業後沒有找到好的工作,像很多師兄師姐那樣飄在東海打工,每天計算着那爲數不多工資,盤算着高額的房租、交通和生活費,我會不會變得和這個門童一樣的貪財、勢利?如果沒有異能、沒有王星羽的出現,我的生活和他們又有什麼兩樣人生的際遇,竟然如此的不同!
要了杯薄荷紅茶,慢慢小口啜飲,配上甜美的提拉米蘇蛋糕,糖分子進入血液循環,我的心情慢慢好些了。正要按下桌子上的呼叫鍵結帳走人,從門口走進的兩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前面一位,身材矮胖,形象流裡流氣的傢伙,就是我的老朋友馬天才;而縮手縮腳像個小女人似的跟在後面的,竟然是李韻!
上次我在“新外灘”項目競標會上看到李韻和馬家兄弟在一起,當時就火冒三丈,李韻勸阻我的同時也答應下來說清楚的,只不過之後我忙着新外灘的事情,沒空去找她——當然,她更不會主動來找我了。
我只知道她的男朋友是我的好朋友老畢,馬家兄弟是我們共同的仇人,有這兩條還不夠嗎?現在,她居然跟着馬天才跑到西餐廳來了!
難道,在物慾橫流、紙醉金迷的東海市,我的韻姐也迷失了方向?
我爲老畢難過,我爲韻姐難過,我也爲自己難過——我記憶當中那個耿直、大方,像大姐一樣照顧我的韻姐,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