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年頭幾日石初櫻還感覺有些閒,街上鋪子又不開,除了拜年倒是閒出一身毛來似的。只從初六開始,接連不斷的吃年酒、請年酒着實把人折騰夠嗆,石初櫻這才明白,原來前幾日的悠閒多麼難得,只因爲她缺少經驗,纔會覺得無事可做。
只這些日子石初櫻有些犯懶,實在覺得這種宴席有些無聊,來來去去不過就是常見的那些人,說着差不多的話,女人們的話題永遠是孩子、衣裳首飾、男人,要麼就是那家鋪子的料子比另一家好,這家的繡坊的繡品更精緻等等,聽得石初櫻索然無味。
可是該應酬的還得應酬。
楚漵見她扁着嘴兒一幅無精打采的樣子,便逗她道:“再過兩天就到上元節了,到時候街上都是看燈的,可熱鬧了,到那天咱們倆好好逛逛,我也可有幾年沒逛燈會了。”
他在山上學藝的時候沒燈會,等下山回來又忙着考爵位,謀差事,然後是當差,便是逢年過節,他一個單身的漢子,大家都來跟他調換差事,他又沒有家室拖累,老宅更是不樂意回去,便年年替大家換了差事或頂班。
如今倒好,終於輪到他過年過節休息了,那些個老讓他頂班的人也該還還賬了。
楚漵低聲細細給石初櫻說着小時候上元燈會的盛況,還有今年他已經讓外院的管事提早在看燈的好地段找了臨街的茶樓定了雅室,到時候提前去就是了,省得跟人多擁擠,這也是世家勳貴的慣常做派。
不過既然櫻櫻覺得無聊,他帶着她在街上逛逛也沒什麼,只二肥是不方便帶的。不然萬一擠丟了就不好。
楚漵說道這裡,半晌沒聽見迴音兒,再低頭瞧去,發現懷裡的人已經睡着了!
“唉,看來是真的累着了!”楚漵也覺得這些天輪番的吃酒赴宴有些心累,見到石初櫻睡着紅撲撲的水嫩嫩的臉兒上還帶着淡淡的笑容,他忍不住低頭吻了吻石初櫻的額頭,又把人輕輕抱了起來,安置到炕裡面,自己也脫了靴子上炕,把人攏在懷裡,陪着一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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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初八日開始,每到傍晚,京師各條街道上都點起了花燈,有冰燈、有紙燈籠,有琉璃燈,格式各樣,整個京師就籠罩在一片璀璨的燈火之中。
東西兩市沿街的鋪子更是不惜本錢,在各自的鋪子前都競賽似地挑起了各種名目,精心製作的花燈,就爲了比燈的時候拔得頭籌,這也是每條街巷歷來的風俗。
而從大年三十開始京師的宵禁就完全解除,人們可以盡情的玩個通宵。只不過前幾日各家按傳統需守在家裡過年,鋪子上下一年到頭也要歇息幾日,不然,頂着這個時候開了鋪子,也會被人恥笑爲
‘鑽錢眼兒’裡去了,反而得不到好去。
從初六開始,各家的鋪子就有開門大吉的了,街面上也不在光溜溜一片,各種小商小販也都沿街叫賣起來。這個時候售賣的除了各種傳統小吃,最多的還是孩子們的玩具、女子頭上的各種絹花繩、簡單首飾,什麼桃木簪子,竹簪子,楊木梳子,銀首飾,也有筆墨紙硯,支了攤子現畫字畫的窮書生,關撲開放,允許這半個月人們押上一把小錢,在街頭賭一回運氣。
而到了上元節正日子這天,更是滿京城都是一片的流光璀璨,正好比詩詞中所寫的: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
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
燈火闌珊處。
大楚京師的上元佳節比之詩詞中所描述的有過之,無不及,真叫一個熱鬧。
楚漵帶着石初櫻徜徉在燈火璀璨的大街上,兩人剛吃了一路小吃,正往前頭套圈中獎的攤子去。
五文錢三個圈,套中哪個是哪個。
楚漵摸出五個大錢,丟給攤主,攤主一瞧這倆人就不一般,卻也只好硬着頭皮把三個細竹圈子遞給
楚漵,口中連聲告到:“貴人大吉大利,手下留情!”惹得周圍看熱鬧和投圈的人都大笑不止。大過年的,大家都圖個喜慶,也沒人真計較這些個。
楚漵把圈遞給石初櫻,石初櫻瞧一眼攤主,再瞧一瞧地上擺的各種簡陋物件,原本不啥興趣,不過楚漵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什麼,石初櫻翻看了一下竹圈,倒是隨手丟了一個出去。
“中了!中了!中了!”衆人連聲叫好,攤主滿臉笑容地走到遠處,雙手捧了一個瓷娃娃過來,
“夫人貴手,這個是您的了!”
石初櫻瞧了一眼那娃娃,讓玉竹收了,見那攤主又往剛纔的地界補了個小盆景,這個小盆景說起來不算小,正好差不多比竹圈小一點,是個水景,幾塊假山石疊起,一架小小的水車在水力作用下自發轉動着,把水景裡的水絞到假山上,再從假山上流下來,落在水車上,如此往復,倒也有趣。
石初櫻見攤主小心翼翼地左右移動盆景,最後定妥了,才拍拍手往回走。石初櫻隨後一丟,竹圈穩穩套住了盆景。衆人一陣鼓掌叫好,攤主一回頭,這才發現他費盡心思擺放的東西又沒了。
衆目睽睽,攤主只好打迭起笑臉,又顛顛過去把盆景抱了過來。這個盆景可不止五文錢,顯然,攤主虧了本了。
他張張嘴,到底沒敢說什麼,石初櫻便又丟出一個圈,套中了一個竹雕的小花籃。
楚漵見她玩兒的高興,又伸手去摸錢,這個時候攤主已經快哭了,石初櫻咯咯笑個不停,拉了楚漵擠出人羣往別處去。
“怎麼不再玩兒一回?”楚漵還問。
“你沒見那攤主都快哭了麼?算了,咱倆也不好太欺負人了。。。”石初櫻心情大好,難得爲別人着想一回。
不過,很快,楚漵又把她帶到一個撈小魚的攤子前。一般來說,這個撈魚的攤子都是夏天的遊戲,不過,就有那麼兩家年年過年擺攤子,只不過一個兩個攤子一東一西從不聚頭。
他們弄得是溫泉水,水裡的紅色、藍色、綠色等色彩小魚也不像一般的小金魚,而是溫泉水裡自然生長的小魚,活潑美麗,卻極其難撈。
楚漵牽着石初櫻的手,擠進人圈子裡,悄聲在她耳邊介紹着這家攤子的特別之處:“那個木桶裡裝的都是泉水,下頭有個小炭爐維持溫度,裡頭都是這種彩色小魚。”
“那邊個白磁盆裡是撈魚的,那個撈網是紙做的,非常薄,動作要是慢一點點紙就溼透破了,或者被魚跳出去了。。。”
“一文錢撈一把嘞!大家都來試試手氣!漂亮的小魚,好養活的小魚!”攤主是父子兩個,兒子負責收錢,老子吆喝着做生意。
石初櫻看着小魚色彩鮮豔,只有一截手指長短,卻一大半身子都是小扇子一般的尾巴,在水裡來回遊弋,十分可愛。
圍在攤子周圍的人不少,已經有不少人試過手氣,不過成功的寥寥無幾。
石初櫻朝楚漵伸出掌心,楚漵摸了三文錢放到她手心裡,順帶着還在手心上撓了撓,石初櫻白了他一眼。
三文錢卻是三把小撈子,按說也划算。石初櫻遞給楚漵一把,自己拿了一把,後面幾個丫頭兜裡都有錢,也躍躍欲試。石初櫻允了。頓時這撈魚的攤子被圍了小半圈。
石初櫻先看楚漵撈。
楚漵先從攤主那要了個白瓷敞口罐子,裡頭裝了半罐子地水,撈到魚就要馬上放進罐子裡,不過真撈到,這個罐子也要另加十文錢。
“喜歡哪條?”這白瓷盆子裡有好幾種顏色,楚漵掂了掂撈網問道。
“那條孔雀藍色的!”石初櫻認真地挑了一條,用指頭點着給楚漵看。
那魚似乎有了感覺,很快游到別處去了。楚漵不得不跟着魚慢慢來回走着,專注地看着魚的遊動。
石初櫻見他這樣不由抿嘴笑了起來。她真的覺得她家楚漵有時候特別可愛,特別傻來着。
不過,說時遲,那時快,楚漵突然出手,閃電一般撈網竄進水裡,又迅速帶着一串水花離開水面,一轉手把網子扣到白瓷罐子上。此時,包括攤主在內,都不由伸長了脖子去瞧那罐子,果然,一條孔雀藍色大尾巴的小魚慌亂地在罐子裡游來游去。
“好!”見到楚漵成功撈到魚,原本有些泄氣的圍觀者也都紛紛摸出一兩文錢來玩玩兒,反正大過年的圖個玩樂,誰也不比當真了。
石初櫻見狀也定定神,又挑了一條大紅甩尾的,不過,她卻不是以快取勝,而是緩緩地伸出撈網,快速一抄出水,又穩穩地扣到罐子裡。而撈網居然都沒破掉!
有了這一對小魚,石初櫻也很高興了,有給攤主補了幾文錢,連白瓷罐子一起要了。那邊的小丫頭們三文兩文的在玩兒,石初櫻和楚漵都沒在出手,只看着她們玩兒,結果沒有一個成的,倒是旁人有一兩個運氣好的,撈到了一條。
眼見着攤主收了幾十文,卻只被撈走了四條魚,石初櫻驚歎,這買賣可真划算。
丫頭和小廝們三三兩兩結伴在街上玩樂,石初櫻和楚漵也是東遊西逛,玩興正濃,這個時候突然遠處隱約傳來驚叫聲和喧鬧,一擡頭就見燈樓附近有火光和煙霧。
楚漵手搭涼棚極目遠望,只見中央大街的燈樓被火光映紅了一片。
他立刻召來侍風侍電,“燈樓那邊可能出事了,這裡人羣一會也會擁擠,侍電馬上集合咱們的人,保護夫人和丫頭小廝從對面巷子裡回府;侍風跟着我去燈樓那邊看看!”
楚漵安排完,倆個隨從立刻行動起來,很快將軍府的下人被召集在一起,玩兒歸玩兒,畢竟他們不敢擅自離開主子,召集起來到也快。
不過,石初櫻卻不跟着他們回府,這個時候她還不需要人保護。
“侍電先帶人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楚漵猶豫一下,不過媳婦的本事知道,倒也點點頭同意了。
侍電卻不原意這個時候離開主子,他點了一個管事,讓他帶人回府,自己則仍跟在楚漵身邊護佑。
侍風則趕緊招呼周圍的人趕快從巷子裡往外疏散,千萬別在大街上來回擠,不然人羣擁過來,很可定被壓成肉餅子。
剛纔的撈魚攤主連忙收拾傢伙,把錢袋子一往腰上一纏,水盆子裡直接倒進桶裡一提,盆子也不要了,轉身就拉着兒子往巷子裡跑去。
石初櫻看着不由點頭,這個時候還猶豫的,可不一定有好果子吃了。
不過,她也沒閒心了,楚漵已經拉上她的手,縱身一躍上了屋頂,兩人帶着着侍風、侍電在街頭的屋頂快速朝燈樓起火的地方跑去。
“是燈樓倒了!”遠遠的,楚漵就瞧見了已經完全燃燒起來的巨大燈樓堆萎在地,四周都是散落的燃燒的架子和燈籠,火光蔓延開來,街邊的店鋪已經跟着起火,到處都是蜂擁擁擠的人羣,孩子的哭喊聲,大人焦急的呼喚聲,各種聲音交織成一片,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中尤其讓人心驚膽戰!
石初櫻感覺到楚漵握着她的手一緊,再看他緊繃着的臉前所未有的冷肅,比她們初次見面的時候還要冷。
“楚漵!”石初櫻喊一聲,拉住楚漵道:“我們分頭走,我和侍電去救小孩子,我看火勢是朝西的,救起來的小孩子我會放到東邊遠一點的屋頂。你不用找我,但要顧着自己!”
說着,石初櫻從儲物袋裡摸出一個珠子給楚漵塞進荷包裡,自己一甩斗篷,拎起侍電超着火勢蔓延之處飄然而去。
楚漵捏了捏荷包,也來不及多想,縱身向前奔去。
今天他沒帶石初櫻去燈樓附近看燈,是因爲他得知宮裡有幾個皇子都出來看燈。作爲侍衛,他知道那裡必定戒備森嚴,玩兒的也沒趣,他乾脆帶着石初櫻往凡人大衆愛去的街巷玩兒去。
沒想到竟然發生燈樓倒塌這樣的事。。。
來不及多想,楚漵定身看了看方位,侍風忙道:“大爺他們訂在富春茶樓”,楚漵聞言幾個縱身,朝街對面的一排屋子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