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漵一行到達新洲碼頭正好趕上二十二日,小潮期。
這天上午,潮漲風起,官船張起風帆,向一片潔白的羽毛一般,輕巧地駛離了碼頭,藉着風勢很快就消失在送行人的視線裡。
石初櫻靠在船艙的小窗邊,看着眼前跟在船身兩側忽起忽落的水鳥,越發佩服其師傅和楚漵來。
男人們做事到底和女人不同,楚漵在安排日程的時候竟然還考慮到了潮起潮落這個問題。
石初櫻自己知道,如果換成是她,再不會往這上頭去想的。
而且,她也確實感覺到,在趁着漲超開船的確省力了很多,真是又輕又快,以往感覺巨大的官船在江潮面前也顯得平凡無奇了。
在石初櫻第三次感概的時候,楚漵不由笑了出來,朝她道:“這算不得什麼本事。經常走水路或者靠江河碼頭過日子的人都知道。尤其是我們的差事經常也替護衛的上官察看行程和安排情況,這些細節也是磨練出來的。”
“唉,我感概是因爲又發現了一個自己的缺點。。。”石初櫻拿指頭戳了戳自己的腦袋。她一向在修煉中進步神速,也向來以天賦奇高和天生聰慧自詡,可這些都擋不住她依然有着各種不足之處。
這不能不讓她重新審視自己:她不是天衣無縫的,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她身上的缺漏不少。就像師傅說的,牽掛越多,可能出現的漏洞也越多。
且不說這些漏洞的大小,假使遇到強敵,但凡有一樣破綻被對方逮住了,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也得看運氣了。。。
師傅告誡她:即便是你有着傲視蒼穹的本事,也不能懷着一顆輕視的心。哪怕有一天你成了界面之主或者更高的至尊,也得記住這句話。
位置越高,行事越要審慎,切不可隨心所欲。
陰溝裡不是沒有翻過船的。
石初櫻支着手肘,自我反思着。別人不說,光楚漵身上就有不少值得她學習的地方,比如經驗,還有果決和縝密。
石初櫻自認爲很勤勉,還很自律。不論是修煉還是學習,又或者日常過日子,她都認真地對待,從沒有刻意忽視過什麼。如果有,那一定是她沒學到過或者沒碰上的。可她眼下卻還是不能面面俱到,算無遺漏。
比如爹孃兄姐,比如江河的潮汐。這些都超出了她的意志範圍,需要她去重新瞭解和熟悉,遇上事兒的時候才能不脫離了掌握。
於是,接下來的一個下午,楚漵喝光了三盞茶來滿足櫻櫻關於行船和潮汐的各種問題。最後,楚漵不得不扯起幌子,說是去找船老大要一個潮汐時辰表去,這才留了一口氣走脫了。
走在甲板上,楚漵還心有餘悸:女人認真起來也挺難對付的!
難不難對付的石初櫻倒不在乎,她倒是對楚漵搞來的潮漲潮落的時辰表上記載的,每月極有規律的潮汐時間產生了興趣。。。
因爲有了事做,原本枯燥的行船日子也變得充滿了新奇,石初櫻趁着乘船的便利,幾乎天天對着時辰表來觀察潮汐的漲落,體會那神奇的潮汐之力。
原本還想和她多親近親近的爹孃瞅見女兒在用功,也悄悄退了回去。
不過,路終有盡頭。
在石初櫻剛觀察完初一的大潮後,整個人還處於一種內心的震撼之中時,船老大傳來消息,明天他們就可以接着退潮之勢進入京城的港口碼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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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早就商量好了,石誠一家三口下船後便沒有和女兒女婿一起去輔國將軍府,而是直接被管事的送去了槐樹衚衕的宅子。而石初櫻則被楚漵親自一路小心翼翼地護着送回了自己府裡。
“恭迎將軍和夫人回府!”
府門前下人們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一如既往地歡迎主人的迴歸。楚漵一擡手,免了衆人的禮,該幹嘛幹嘛去,他自己腳下不停護持這石初櫻進了府。
‘端華堂’正房的丫頭們急急地趕了回來,打起了簾子迎了兩人進門。
“今明兩天大家都先安頓一下,後天我們請爹孃和大家過來認認門兒?現在你先歇歇,我讓府醫來請個脈,晚飯後再讓接生婆婆摸一摸,看看孩子如何?”楚漵把石初櫻扶進燕居室,便走便說起這兩天的安排。
石初櫻擺了擺手,“我沒事兒,旁的不急,我先泡個澡,睡一覺。什麼事都明天再說。對了,晚上你抽時間去爹孃那邊看看,免得下頭人起什麼妖蛾子。”
石初櫻在碼頭上兩腳一落地,人便感覺踏實了不少。整天飄飄搖搖在水面上便是習慣了也不如腳踏實地的感覺好。
此時回到自己的地盤上,人更是鬆快了不少,不過,原本還能忍耐的,此時卻忍不了了。這些天在江河都沒法痛快地洗個澡,到了家,這種黏膩的感覺竟一點不能忍受了。
必須馬上洗洗了!
“真的沒事兒?”楚漵瞄着石初櫻格外凸現的肚子,有些不打確定。
“真的沒事兒。”石初櫻都有些懶得說話了,只想趕緊洗澡睡覺。
楚漵感覺到她的焦躁,也不羅嗦,當下吩咐丫頭們好生伺候着,自己也去前院洗漱去了。
石初櫻躺在舒服的浴池裡,熱氣升騰的水裡滴了仙泉液,此時她渾身舒展,每個毛孔的張開了,貪婪地吸收着水中蘊含的仙靈之力,而她自己則似睡非睡,感受着暖洋洋的愜意。
泡了半個多時辰,直到身體的吸收變得極其緩慢,甚至已經感受不到有剩餘的仙靈之力,渾身洗得光潔如玉了,石初櫻才喊丫頭進來,幫着她洗了頭髮,這纔出了浴池。
牀上的被褥早已經按照她的習慣擺好,清香綿軟,石初櫻一捱到柔軟的被褥上就睡着了,這些天對於一個七八個月的孕婦來說,到底還是太累了些。。。
“夫人睡了?”玉露偎在外間的椅子上,伸手擋了嘴巴,微微打了個哈欠。
玉樹瞧着她睏倦的不成樣子了,不由輕輕搖頭,又點點頭。
她輕步走了過來,輕輕拂了拂玉露肩頭的皺褶,輕聲道:“已經睡了。你們幾個下去歇着吧。今天我們幾個當值,你們一路上累得夠嗆,只管歇好了。陳姑姑都排好了,沒事的。”
“嗯,那我們就去洗洗歇了。”說實話,這些天她們幾個丫頭又要照顧夫人,還得照看老夫人和夫人的姐姐,人手實在有些緊。小丫頭還能輪一輪,她們三個大的真的只能連軸轉了。此時此刻,玉露幾個都快要站着睡着了。
“快去吧!熱水都備好了,吃食是送屋裡去,還是歇過了再吃?”玉羽也走過來輕聲道。
“我是不吃了,先睡!”玉竹迷迷糊糊地就往外頭她們住的屋子走去,另外兩個也沒比她狀態好多少。
在船上晃了十來天的人,冷丁下了船可不都這樣麼。
石初櫻這一覺睡得尤其沉,連飯也沒吃,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她先是朦朧中覺得小腿都有些沉,剛一動,就驚動了身邊熟睡着的人。
楚漵迷濛地一睜眼,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身邊,正好摸到了石初櫻的大肚子上。現在月份大了,石初櫻都得側睡,夜裡還得翻上兩回才能睡個好覺。
“要去淨房麼?”楚漵一下子坐了起來,隨手抓了衣裳披了起來。
“嗯,沒事兒,我自己能行的。”這已經成了石初櫻的慣用語了。
自打月份大了,她的尿頻也開始了,儘管比別的孕婦是好太多,但一天也得去上十來回,尤其是清晨和夜晚的時候。
不管石初櫻怎麼說沒事兒,也擋不住楚漵親自扶她下了牀,又把她送進淨房裡去。
如果不是石初櫻強烈反對,楚漵恨不能就守在馬桶邊上等着。
迷迷糊糊中,石初櫻甚至還聽見外頭有嘩啦啦的水聲。等石初櫻洗了手出來,楚漵也正從另一邊的屏風後轉出。石初櫻瞧着他剛纔披的衣裳搭在屏風上,光裸着健碩的胸口,裡褲就那麼玄而又玄地掛在腰上,似乎隨時都準備滑落下來。。。
石初櫻白了男人一眼,心話,連晨起也是這般迷惑人,不就是仗着又副好身材麼。再看看自己,一個大肚子把所有的美好都給毀掉了,虧得楚漵還天天像看朵花兒似的看着。
“今天不去上差麼?”石初櫻在被男人發現前及時收回了自己有些發黏的眼神,終於想起關心一下自己的男人。
楚漵“嗯”了一聲,上前扶了石初櫻的手臂,兩人回到寢室,直到把人安頓到牀上才說道:“今天得去營裡銷假。我先去看看,如果沒事的話我早點回來。。。”
石初櫻想了想,只說到:“府裡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大家都剛回來,這些天也是累得夠嗆,且得好生歇兩天,別的等等再說吧。府醫也不必急,兒子挺好的,後天在診脈罷。”
楚漵略想了想,到底俯身在她肚子上聽了一會兒,才起身道:“就按你說的,這次隨行的人都放兩天,第三天開始輪值罷。”
將軍的命令一傳達下去,原本已經起來準備當差的幾個丫頭全都又一頭栽倒回牀上,繼續悶頭大睡起來,她們可是真的累壞了呢。
石初櫻倒回牀上又繼續補眠,連楚漵去上差去她也沒管,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肚子裡的飢餓感給叫聲了。
她拉了鈴喚人,玉樹聽見鈴聲便撩了簾子輕快地走了進來,“夫人可是要起了?”她歪着腦袋打量着石初櫻的氣色,昨天回來到現在她還沒仔細瞧過呢。
“嗯,這就起吧。”石初櫻自己坐了起來,挪到牀邊,任玉樹給她穿上軟底兒便鞋。
“今個兒都誰當差?”
“奴婢和玉羽,玉竹她們三個放了兩天假,陳姑姑差了玉蔥、玉麥和玉芝過來頂兩天,小丫頭也都有替換的。”
這時候玉芝端了洗漱的水過來,石初櫻彎腰不方便,由丫頭們伺候着洗漱了。
“二肥怎麼樣?吃過飯沒?”石初櫻自己還沒完全醒過神來便關心起二肥小寶貝來。
“小虎爺好着吶。一大清早已經巡視過府裡了,也來夫人這瞧過兩回了,奴婢們哄了它回去吃早飯去了。”玉蔥笑着說道。
“玉雪可還能盯得住?”伺候二肥的就玉雪小傢伙一個人,石初櫻擔心她吃不消的。
“睡了一夜,先前起來又吃了一大頓,現在精神可好了,真是比她們幾個大的都強呢!”玉麥也跟着說笑起來。
石初櫻勉強振奮了一下精神,忍住再回去睡一覺的感覺,不由嘆了句:“年輕就是好啊!”至少累了恢復起來快很多。
只話一出口便笑倒了一堆丫頭,婦人自己才幾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