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止,風亦停,唯一不變的是天空中一股冷漠的哀傷,即使是疾風驟雨也吹刷不走的哀傷。
這世界只因爲有了太多的悲哀,纔會有了無言的淚水,淚水很純潔,但是它似乎已經和悲傷掛上了鉤,失去了無暇。
兩行清淚掛在駱君芳的臉上,顯得痛心顯得無助。
駱君芳是一個女人,女人爲了一個心愛男人哭泣,這可能是世界上最正常不過的事了,女人的淚也只有爲了男人而流纔會是如此的動人。不是爲了男人的背叛也不是爲了男人的無情,只爲了男人的悲傷,她能感受的到他的悲傷。
流雲亦的懷中抱着一長條木頭,正在用手指艱難的摳着幾個字。你不會看到他的憂傷,因爲你只能感受,感受到一種透徹心扉的傷心。
流雲亦的面前是一個墳墓,墳墓裡當然有人,這個人就是流雲卓。
流雲卓死了,突然之間的死了,在任何人都沒有做出心裡準備的時候就走了。
流雲亦正在刻着流雲卓的墓碑,碑上是已經刻好了的字:兄流雲卓之墓,弟流雲亦立。
流雲亦凝望着眼前的墓碑,眼神淒涼,憔悴不堪。
流雲亦的寂寞淒涼,不是你所能體會的,但是駱君芳可以體會。
駱君芳的聲音似乎也已嘶啞:“走吧,你還有很多事要做。”
流雲亦沒有動,靜靜地跪在碑前,試圖尋找幾縷兒時的回憶。
駱君芳也不在說話了。
流雲亦向着墓碑磕了幾個頭後,緩緩地站起來,向着遠方走去,駱君芳緊緊跟着,背後只剩下一處孤獨的墳墓。
其實墳墓並不孤獨,孤獨的只不過是人心罷了。
下得山下,走回鎮裡。
鎮裡還是昨天的樣子,昨天的人,沒有絲毫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昨天走出去的三個人,今天卻回來了兩個,但是已沒有人會注意這個小小的變化了,因爲這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流雲亦又回到了鐵拳幫,回這裡幹什麼,他想要找尋什麼?
鐵拳幫還是原來的鐵拳幫,可能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幫主早已換了人了,或者早就死了。
還是昨天那個屋子,今天門口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你不會給予太多的在意,因爲他只是鐵拳幫的一個人幫衆,他看到流雲亦說道:“請,幫主在裡面。”
但流雲亦一開始留意他了,因爲這個人也在很小心的看着流雲亦。
流雲亦沒有任何表情,但駱君芳卻是驚訝不已。
駱君芳驚訝並沒有用,因爲他確實看到了鐵拳幫幫主鐵中堅。
鐵中堅輕輕地道:“來了。”
流雲亦道:“來了。”
鐵中堅道:“你本該來的早一點的。”
駱君芳已徹底傻了,就好像做了一場噩夢,可是噩夢還沒有醒來卻又進入了噩夢中的噩夢,何其恐怖!
流雲亦道:“路上去了趟武當和點蒼,延誤了一會兒。”
鐵中堅道:“其實來早與來遲都已經無所謂了,你不該來的。”
流雲亦道:“爲什麼不該來?”
鐵中堅道:“該不該來這一趟你應該知道的!”
流雲亦道:“是的,我不該來,可是我已經來了。”
鐵中堅道:“既然來了就喝杯茶再走吧。”
他似乎就是一個遲暮的老人,決然不是當日天山之上的劊子手。
流雲亦道:“可是我不想走。”
鐵中堅道:“不走就住上兩日吧。”
駱君芳已經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了,她心裡開始感到害怕,害怕眼前的陌生的一切。
流雲亦突然道:“聖主是這麼讓你說的?”
鐵中堅竟然也答應道:“是的。”
流雲亦沒等鐵中堅說完,他的身形已在原地消失,轉瞬之後,他又出現在了原地,只不過手中還掐着一個人的下巴,這個人就是剛纔門口的人。
這個人臉色露出痛苦的表情,想要掙脫卻絲毫不得動彈。
駱君芳眼中驚恐之色越來越濃,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流雲亦道:“鐵幫主,這個人我想帶走。”
鐵中堅只說了兩個字:“不能。”
流雲亦似乎早已知曉了鐵中堅會這麼說,於是問道:“爲什麼?”
鐵中堅道:“他一個人的命值鐵拳幫上上下下百十號人的性命。”
流雲亦道:“他的命如此值錢?”
鐵中堅道:“對,他的命比我的值錢多了。”
流雲亦道:“那我更應該帶走他了。”說完就要轉身向外走去。但是一個人已攔住了流雲亦的去路,鐵中堅已擋在了流雲亦的面前,他的身形就似那風中的殘燭,一吹寂滅,可是他的身法之快,眼光之銳利,任何人都不可以小覷他。
鐵中堅還是同樣的話:你不能帶走他。
流雲亦盯着他道:“如果我一定要帶走他呢?”
鐵中堅道:“那麼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駱君芳奇怪地望着流雲亦手中的人,這個人竟然是聖門中的人。
流雲亦道:“你的命不值錢,死了也不足惜。”
鐵中堅道:“是的,不足惜。”
流雲亦道:“你能救得了百十號人的性命卻救不了已經死去的更多人的性命。”
鐵中堅道:“我很自私。”
流雲亦沒有說話,他將手中之人的雙手衣袖向上一拉,只見在左手手臂的正面赫然繡着一處標誌,一隻張牙舞爪的雄鷹,就要破臂而出,撕咬着眼前的人。
駱君芳頓時知道當日劉正說的手是手臂的意思,聖門中人在左手的手臂上都有一隻雄鷹作標記。
流雲亦已走了,他本該走的,至少要帶一個人,可是他沒有帶走,他不忍看到鐵中堅落寞的眼神,這樣的眼神可以瞬間擊潰你。
駱君芳緊跟着流雲亦,不曾離開半步。
駱君芳忽然向着流雲亦問道:“你是如何知道?”
流雲亦停住腳步,回頭看着駱君芳道:“直覺。”
駱君芳道:“直覺?”
流雲亦:“對,直覺。”
這世界何來如此多的直覺,直覺真的很可怕,它可以看穿一個人的內心,看穿一個人的野心。
駱君芳道:“可是我們還是沒有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流雲亦道:“是的”,似乎瞬間他已失去了人前的堅強,憂愁而失落。
面前還是一片疑雲,正是一步一步走成局,卻還是解不開的謎!
駱君芳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流雲亦道:“不知道。”
駱君芳望着流雲亦,流雲亦望着遠方的天際,世事蒼茫誰又能知道下一步要走向何處,該如何走呢!
遠處有一個人急促地向着兩人走過了,卻是當日在蜀中流雲亦遇見的青城弟子張林林。
張林林看起來焦急異常叫了聲少主。
駱君芳急忙問道:“張師弟出了何事,如此慌張?”
張林林疲累的道:“少主不好了,掌門出事了。”
駱君芳大驚道:“什麼,我爹出事了,這麼回事,你說清楚。”流雲亦也轉頭望着張林林。
張林林道:“前幾日掌門忽然臥牀不起,叫了好些醫生都無濟於事,夫人急忙讓我出來找少主你,回去想個辦法。”
駱君芳道:“到底怎麼回事,我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一下就臥牀不起了?”
張林林道:“少主,我等也不大清楚,只是夫人說不許向外宣揚,讓你趕快回去處理一下。”
駱君芳轉身對流雲亦道:“我爹出事了,我不得不回去。”
流雲亦輕輕地道:“無妨,你先回去青城吧。”
駱君芳走到流雲亦面前輕輕地道:“沒有過不去的坑兒,相信我。”
流雲亦沒有說什麼。
駱君芳又不捨的望了一眼流雲亦,和張林林走了。
流雲亦不知要去何處,只能茫無目的的走。
別人至少還有個可以安身的處所,而自己呢?天涯過客何處纔是個頭!
回頭?回頭已不是歸程了。
當日天山一戰上有五人,其中西北大俠劍無痕當場死亡,如今只剩下一個人了,可是自己並不識的此人,該去哪裡找呢?
而現在唯一的希望卻都寄託在此人的身上了,不知此人是否是聖門中人,或者是否早已被聖門所殺害了。
不遠處有一處茶館,流雲亦緩步走了過去。卻見裡面正坐着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崑崙弟子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