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寒風也越加的肆虐了起來,暗夜的深處隱約地傳來了幾聲雪地裡動物的**。
黑影寂寂,越顯恐懼!
流雲亦的衣衫紛紛,面前火光明滅,成了這黑暗中唯一的孤獨!
曾幾何時,立在光明教總壇,望着一個個用熱血來期盼的教衆,是何等的信念!
又是何時,崑崙山絕頂之巔,望着一座座匍匐如鬼魅般的山峰,是何等的豪情!
而今......
黑暗中是誰在輕輕的低呼着,又是誰永遠地跟在了他身邊?
蒼穹如墨,雪竟然也成了墨一般的黑!
遠處傳來了陣陣的腳步聲,像是九幽之中冤魂前來索命的聲音,窸窸窣窣,令人心裡發怵!
流雲亦沒有動也沒有擡頭,他似乎早已睡熟了。
聲音越來越近,近的就好像踏在自己的心窩一般,一下一下的,咚咚作響。
駱君芳還在繼續地沉睡着,輕輕地呼吸着雪中的寒氣,寒氣並不會入體,因爲她的身上還蓋着一件衣服。
冤魂已站到了火堆旁,它在望着火堆,火光照到了它臉上,它沒有地獄中鬼一般的面容,它的面容憔悴蒼老,就好像它已活過了無數個輪迴,流雲亦認識這個人。
他就是卓君昂!
卓君昂很平靜的站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過從他憔悴的臉上你也許可以看出他已經累了。
流雲亦也望着他!
兩個人就這麼對望着,沒有說任何話,沒有做任何動作。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就好像過了好多年一般,更像是一個人從人生的最高峰跌入了最低谷一樣,時光的匆匆,還是留下了痕跡,永遠也抹不去的痕跡。
甚至是熟睡中的駱君芳似乎也受不了這樣的安靜,身體不安的動了一下,這一動卻打破了這份安靜!
卓君昂看着流雲亦露出回憶的眼神,道:“你真的變化了,而且變的非常嚴重。”
“是的。”流雲亦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感情。
駱君芳終於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過來,她驚詫間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怔怔的望着兩人,因爲她知道這兩個人有很多話要說。
然而讓駱君芳失望了,兩人並沒有說什麼,沉默!
沉默到駱君芳的呼吸似乎都開始困難起來了,這樣壓抑的氣氛駱君芳已受不了了。
終於,卓君昂說話了:“你不想說點什麼?”他是問流雲亦的。
流雲亦抓起幾根木柴又添到了火堆了,火煙蹭的竄了起來,流雲亦的臉色通紅通紅,然後他才輕輕地說道:“想,我有很多話要問你。”
卓君昂仔細地看完流雲亦的整個動作,然後聽到流雲亦的聲音,眉頭似乎輕輕的一皺,道:“那你爲什麼不問?”
駱君芳感覺有點窒息,她輕輕地站了起來,身上忽然掉下了一件東西。駱君芳低頭看去卻是一件衣服,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很多畫面,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走到流雲亦旁邊將衣服披到了流雲亦的身上。
卓君昂擡頭看了駱君芳一眼,又低頭看向了流雲亦。
“因爲我知道如果你要說的話就一定會說的,如果你不想說的話那麼就算我殺了你,你也不會說”,流雲亦微微擡起頭看着卓君昂說道。
卓君昂的眼神忽然之間銳利了起來,轉而又恢復淡然,道:“你現在可以殺我了。”
流雲亦慢慢地將駱君芳披在身上的衣服穿着,說道:“可惜我不能殺你!”
“哦,爲什麼?”卓君昂似乎是疑惑的問道,但他的臉色一點疑問之色都沒有,或許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流雲亦臉色露出無助,幽幽的說道:“殺了你可能連最後的希望都斷了。”他的聲音充滿了悲哀,這是怎樣一種悲哀?
當一個你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人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卻不能殺死他的時候,你是否能感受到這樣的悲哀,這樣的悲哀是何等的不堪!
駱君芳看着流雲亦臉上露出的落寞之色,眼中露出了憐惜,輕輕地坐在了流雲亦的旁邊。
卓君昂的臉上忽然之間也涌出了悲哀之色,略有所思的說道:“做着自己本不願意做的事情,這何嘗又不是一種悲哀!”
流雲亦的眼中忽然亮了起來,好像找到了一絲希望,他將自己激動的表情輕輕的壓下去,道:“既然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那又何必做呢!”
卓君昂轉目望向了火堆,只見火焰在風中左右搖擺,好像完全脫離了自身的依靠,沉思了片刻才輕輕的說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流雲亦疑惑地看向卓君昂,駱君芳同時也看向了卓君昂。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卓君昂的聲音落寞,眼神茫然。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流雲亦輕輕的吟道。
這句話可能就是這個江湖最最真實的描述,可惜的是,越來越多的人卻投身到了這個江湖,盲目還是崇拜,抑或是其他?
駱君芳已不敢想象,因爲這個問題很可怕!
流雲亦也不會去追究這個答案,因爲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他已說道:“就因爲這句話你就退隱江湖這些年,卻甘願做一個默默無聞只會在黑暗中才敢出現的一個任人唾罵的人!”
“是啊,這些年已經夠了”,卓君昂的聲音很低,低到駱君芳都快聽不到。
“所以我來了”,這一聲卻大聲的說了出來,沒有感傷沒有壓抑。
流雲亦連聲終於露出了慎重的表情,因爲他知道接下來,卓君昂可能會說出全部,包括聖主。
“當年爲了能將你抓住,聖門步下了一個又一個局,最後終於將你擒下,我和禪宗法宏大師將你帶到聖門,在交人的時候我們突然下手將法宏重傷了,因爲法宏不是我們的人。”卓君昂緩緩地說着。
“之後我將法宏託人送回禪宗,我就到了聖門充當起了一個默默無名的人。”
沒有人去打擾卓君昂,每一個人都在靜聽着他。
“我回到聖門之後才知道聖主並沒有殺你,而是將你投入了無間地獄,每日對你百般折磨,要你生不如死。當你好不容易暈過去的時候,他們會給你喝下一種‘地獄之花’的東西,然後再對你進行折磨,你應該知道那種折磨的滋味。”卓君昂輕聲的說着。
流雲亦用一種強烈的目光,望向卓君昂,似乎希望卓君昂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卓君昂看着流雲亦的目光,露出了一絲憐憫,道:“我不知道爲什麼聖主不殺你,但是我知道一個人如果恨另一個人的時候,生不如死就是最好的方法。”
火焰慢慢的低了下去,似乎就要熄滅了。
流雲亦沒有露出那種咬牙切齒的表情,他很淡然的又拿了幾根木柴投入了火中。
駱君芳卻向着流雲亦的身邊移動了一下,靠住了流雲亦。
流雲亦輕輕回頭看向駱君芳,駱君芳卻輕輕地一笑。
這一笑很美,真的很美!
但是流雲亦似乎感覺不到這樣的美麗,他已轉頭看向了卓君昂,道:“你爲什麼放棄崑崙,卻加入聖門?”
卓君昂堅定的道:“我沒有放棄崑崙,你不覺的崑崙在龍虛影手中比我手中更好嗎?”
流雲亦似乎想到了那個不問世事的龍虛影,點了點頭道:“是,也許不遠的將來崑崙會更加的強大。”
駱君芳心中也是疑惑層層,她終於說話了:“可你爲什麼要加入聖門?”
“只因我欠了一個人的人情,你們應該知道欠下的東西不管怎麼樣都是要還的”,他似乎在回憶着,慢慢的說道。
流雲亦已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於是他問道:“誰的人情?”
“禪宗宗主了痕。”
流雲亦和駱君芳已徹底動容,誰也不會相信這個人竟會是了痕,可是現在了痕已經死了,千真萬確的死了。
卓君昂接着又道:“我對了痕也不算了解,只知道當年了痕在火海之中將我救出來後纔出的家,後來我來到了崑崙成了崑崙掌門,了痕託人來找我幫他一件事,我很乾脆的答應了,可惜後來才知道這件事竟是如此的艱難。”他深深的吐了口氣,似乎吐出了所有的無奈。
流雲亦低頭苦思,片刻後擡起頭看着卓君昂,道:“可是了痕沒有如此折磨我的理由,而且了痕已經死了,聖門卻還存在。”
卓君昂心神憔悴,似乎已放下了一切,道:“我不知道,我的行動都是了痕指示的,每一次。”
流雲亦緊緊盯着卓君昂的眼睛,問道:“那個人是誰?”
卓君昂微微疑惑後說道:“我不認識他,他也不會認識我。”
流雲亦盯着卓君昂的眼光看了半天,似乎沒有看出什麼,轉向了別處,望向了茫茫的黑暗。
可是天已經並不是黑暗了,遙遠的東方似乎有一縷曙光乍現,驅趕了黑暗。
光明似乎就要來臨了,可是爲何這光芒來的是如此的突然與倉促!
卓君昂已經走了!
卓君昂的背影很落魄,很渺茫,他的背影已融入了遠方無際的雪海里,沒有了絲毫的蹤影。以後的日子,也許他會過的更好,放開了一切;也許明天他就會倒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江湖中再也沒有了他的名字。
可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選擇的,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去後悔,因爲後悔已經沒什麼用了。
直到卓君昂的背影完全的消失,流雲亦的目光才收了回來,輕輕地嘆了口氣。
駱君芳已問道:“爲什麼要嘆氣?”
流雲亦看向駱君芳,只見駱君芳臉白無暇,晶瑩剔透,他輕輕嘆道:“因爲我們又要不遠萬里返回中原了。”
駱君芳忽然臉色緋紅,道:“爲什麼我們不在此多留幾日,四處轉轉?”
流雲亦一怔,道:“去哪裡轉?”
駱君芳輕輕一笑,道:“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