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敗了,可承擔的卻是他們,那你如此說的意義又是什麼?襯托你易遠光的問心無愧嗎!”
百里雲這次果真是爆了一腔怒火,拎着劍步步逼近,“連自己的妻兒都保護不了,你還當什麼仙門之壁,早知你如此不堪,當年我就該把你碎屍萬段!”
話音未落一劍便起,裹着幽冰的劍意斬地勢起,一劍正也朝着易遠光懷中的李寒笙而去。
“哎呦喂呀,這要真打起了這地還要不要了……”影落這不怕死的慫骨頭又鑽了出來,賊兮兮的趴在君寒背後當妥了縮頭烏龜。
君寒卻是一副擺明了要看戲的架勢,半點沒有出手阻止的打算,便順手捏了個訣,“愛怎麼打怎麼打,別弄壞我的地方就行。”
易遠光心驚肉跳的避過一擊,神魂俱顫,乍一定眼,卻見周遭天光清明,而百里雲的殺勢卻如狂風驟雨,緊追不捨,這便又轟轟然的砸了過來。
易遠光連避了兩擊,終於抽出一手釋了一道火光過去格開一擊。
“百里雲,你瘋了!?”
百里雲斬開那一擊,披着一身幽焰拎劍而來,“她已經死了,終於成了一副空鎖靈魂皮囊……她失蹤那麼久,爲了你失蹤那麼久!她一個人承受所有苦痛的時候你在哪?現在過來惺惺作態的保護‘她’還有什麼意義!她這輩子只認定你一個人?不過真心錯付罷了!易遠光!是你放棄了她!在你決定棄山、在你認輸的時候,你就不配做她丈夫!”一語作罷,劍勢遂起,這次百里雲連靈勢都懶得催,直接揮劍斬了過去。
百里雲的一言一句均如毒刺一般深深扎進了易遠光的心坎骨髓。
也許卻如君寒戲侃的那樣,他也的確記掛了李寒笙這麼些年,因爲這個姑娘是他的青梅竹馬,也是曾給過他不少歡愉的人,即使在經歷了無數慘痛之後,關於她的回憶依舊如此純潔無暇。
或許早在很久以前,百里雲也有過與她更進一步的想法,但這一切都在她成爲易遠光的新娘的那一刻破碎了,誰讓這個丫頭就是這麼直筒子的只將真心交付於此一人!
過往種種頓如滔滔巨浪滾迭而來,一線牽引了絲絲縷縷,直將百里雲冰封在心底的古遠舊事一樁一件的全都涌上腦際,卻樁樁件件全都繞着那一抹身影,攪得百里雲心煩意亂,卻又在每次看到她靜默不動的模樣時碎成一把鋒銳的冷刃嵌入心窩。
這就是爲什麼百里雲素來對這種無聊的情愫抱有不屑的態度的原因,但凡與“情”字相關的事物,永遠都只有迷亂人心的作用,所有的愁怨也都由此而起。
但是一想到這條生命的消逝,百里雲還是會忍不住心疼,似乎也終於知道了“憐惜”兩個字怎麼寫。
易遠光一手護着李寒笙,一手頻連不斷的接着百里雲的怒殺招。
而不管如何心如刀絞,百里雲現在也只想將李寒笙這副催他心亂的軀囊和易遠光一起摧毀掉。
還真是個可怕的人……
影落扒拉在君寒肩頭,難得的也出來沐浴了一把正兒八經的溫暖陽光,便也饒有興致的擡眼張望了一番晴朗天色——好在這貨不是個亡靈,雖然靈魂出竅了卻也還屬陽間之物,不至於被一把陽光曬死。
難得觀魂無數的影落居然也會有看不懂的情況,還得開口問道:“總頭大人這是什麼情況?心狠手辣?”
君寒看戲似的杵在一邊,“他本來就心狠手辣。”
其實就身邊這一位影落也看不明白,便也湊過眼來問:“師父你讓他們這麼光天化日的打這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那個趙驚雲很有意思,我估計他就是那個不會死的玩意兒。”
分崩離析的碎片終於漸漸拼湊了起來,所有的線索終於漸漸剝離了亂麻的狀態,索性就一次性把所有事都推到位,與其遮遮掩掩的不如就將這個格局一舉撕破。
“人差不多都湊齊了,也該出來湊個面了。”
——
百里雲發瘋似的招式終於也把易遠光給惹毛了——易遠光也着實忍受不了他的劍不分青紅皁白的亂砍了。
“你有什麼火氣衝着我撒便是,不要再殃及寒笙了。”
“一個死人而已,有什麼好憐惜的,我可憐她的靈魂,所以送你下去陪葬!”
百里雲根本不給易遠光將李寒笙安置在一旁的機會,這個人似乎比他更瘋狂。
鳳火將周遭燎成了一片焦土,卻總迴避着正面灼燒百里雲。
“你知不知道,她不久前也許還活着……”百里雲嚥着滿心錐痛,猛將一劍逆勢揮起,出其不意的在李寒笙肩上挑開一道血口。
“百里雲!”易遠光怒不可遏的,終於揮出了一道真正的殺勢,血火化成的鋒刃破空斬出,百里雲卻既沒橫劍格擋也沒閃避,而生生的挨下了這一擊。
“總頭老大他……”影落又被驚住了,轉眼卻見君寒仍舊一臉沉穩、坐檯觀戲,察覺了影落的目光也只淡淡道:“百里雲天生骨頭賤,不挨刀不舒服,死不了就行。”
影落:“……”
這一刃直將百里雲整副身軀斜破開了一道血口,鮮血瞬間淋漓滿地。
“百里……”
百里雲蹌退了兩步,猛的嘔出一口鮮血,足下一軟,狠狠摜落了一膝,長劍及時杵地才穩住了身形。
他出神似的盯着地面,“爲什麼,找到了那麼多人,卻誰都沒找到李寒笙……也許就在我們疏忽的那些時日裡,她還活着……”
易遠光的心又被這一句給狠狠的豁開了一道淋漓的血口,下意識進了一步卻被百里雲狠狠喝開:“滾開!”
易遠光站定,也收起了所有的殺勢,“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
百里雲聽言冷笑,絞心之痛與皮肉之苦交擰在一身,分不清孰輕孰重,卻終於讓他體會到了什麼叫肝腸寸斷。
“你向我道歉有什麼用?她不會活過來,我也沒這個資格承受——我根本就不是她的什麼人,有什麼必要在此爲她痛心……”他苦笑着,突然一把捂住嘴,血卻從指縫間滲出。
易遠光難再開口。
不過片刻,百里雲膝下便已積了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泊。
“你的傷……”
“滾……”百里雲冷冷的堵絕了他的後辭,片刻,又擡起眼來,澱着滿腔怨恨,“滾!”
易遠光沉沉瞧着他,眼中百感交集,周身亦悠悠纏起血火色澤的靈光,千熒萬縷逐將身形幻散。
直待靈光散去,君寒纔不急不緩的踱了過去。
這會兒的百里雲難得顯出了些看似乖巧的模樣,也像是捱了霜打一般,脆不可觸。
君寒在他邊上站定,悠悠一嘆,“這麼想挨砍可以早說,我又不是不能代勞。”
反正百里雲就是要找這不痛快。
百里雲哭笑不得的,卻還是繃了個忍俊不禁似的苦笑,只是剛剛那一聲吼實在耗盡了力氣,這會兒真提不起氣來反撅這頭白狼了。
百里雲杵着長劍勉力站起身來,“捱了這一下少說得折十年壽……”
君寒伸手攙住他的胳膊,“你要是活得實在膩歪,我可以一次讓你得道飛昇。”
百里雲挨的這一下的確毫不含糊,似乎真是拿命在抵。
君寒看了他這沒出息的模樣,也只能搖搖頭,將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做人何苦爲難自己,早年不將心意表白,現在拿着人家丈夫出氣。”
百里雲有氣無力的幾乎整個人都掛在君寒身上,刀雖然捱得狠,嘴卻是打死不軟:“滾,少在這借題發揮,只不過李寒笙是我看着長大的,十幾年養這麼一棵白菜不容易,等你家璃月回頭被豬拱了的時候你就明白了。”
君寒倒嘶着涼氣轉眼瞧他,眉梢擰着一種很想揍他的神色。
百里雲掛着半條命瞥了他一眼,似乎自己也被自己這番比死鴨子都嘴硬的話給逗笑了,雖然怎麼品怎麼不靠譜,卻還死繃着不服輸,“這麼看着我幹嘛?你以爲是什麼……”
君寒挪開眼去,“我是真想知道,這麼多年李天笑到底是怎麼忍住沒把你宰了。”
這回百里雲終於接不動話了,只有迫不得已忍氣吞聲的嚥下了這口惡氣,暫且將賬記下,回頭再跟這頭白狼計較。
——
閣裡的大夫忙裡忙外的替“終於遭報應”的總頭大人療傷,君寒抽了身便又回到了澱霜層,終於得了空,可以細細估摸一下此間損耗情況。
雖然捱了鬼星鳳火的燎灼,但也就是焦了一條小道另外掛了幾盞靈燈,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更大的損失。
哦,還有那顆琉璃鏡珠。
琉璃鏡珠雖然是個稀罕玩意兒,但這東西在滄海閣的地位卻同金師院的夜明珠差不多,稀罕卻不怎麼招人憐惜。
鏡珠的碎片落在一片焦灼死灰裡尤爲璀璨奪目,君寒沿着焦黑的小徑行霜坪深處,卻驀有一絲光澤突兀得顯眼。
君寒頓足垂目,卻見玄冰的碎片間赫然藏着一縷薄淺的珠玉光澤。
君寒俯身從碎片間拾起了一支嵌着靈玉的珠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