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蠶眉道人歐海潮開始試着解構穹頂建築內這通風陣法，找出其中第二種功效時，贏行天席地而坐手中把玩着枚頂級保山南紅瑪瑙，眼內始終掛着股若有所思神情。
隱藏在天長山地底的“前清祖地”，外圍就是一層層看似無窮無盡迷宮，雖然暫時還沒發現什麼太大危險，但以一直以來探索各種遺蹟的經驗，往往危險就會在最沒有預料的時刻突然發生——若是這些迷宮中突然出現敵人，無論追擊還是逃竄都會造成很**煩。
“各分組報告情況。”想到這裡，他舉起手腕在智能手錶上按了個通話鍵，直接用無線電向所有人發佈命令：“每隔十五分鐘，回到主座標通道內報告位置和發現，收到回覆。”
幾名遺蹟探索部成員各自報上編號，雖然因爲磚牆阻隔信號聲音顯得斷續，但還都能勉強保持聯絡——等他們鑽入下一處穹頂建築，甚至再之後的甬道內，智能手錶自帶的無線電通話功能就會徹底失去效果。
只是一圈報下來後，贏行天卻突然眉頭微皺：“劉洛，收到回覆，報告位置。”
“劉洛”就是那個探索部成員中擅長各種華夏古語言的專家，其餘七人都回復了前者呼叫，偏偏只有他對應的通話頻道內卻靜寂無聲。
贏行天心中升起股不安，又連續呼叫了幾次見他還沒回復，趕緊接通剩下所有人頻道：“你們開始探索沒有？找一下劉洛在不在附近，然他報告座標回覆。”
頻道內傳來陣嘈雜腳步聲，隨即又各自回覆：“沒有發現，他剛剛分頭走在最末尾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見了！”
贏行天霍然起身，朝旁邊蹲着研究陣法的歐海潮打聲招呼，很快重新鑽回了被定義爲“主座標”的狹長甬道內。
數百米外，七名遺蹟探索部成員快速過來與他匯合，臉上都帶着或緊張、或凝重或擔憂的神情：“本來已經各自分開查找下一個‘蒙古包’了，收到您命令後才重新聚集起來，我們之前都各顧各尋找牆壁上空洞……不知道劉洛什麼時候消失的。”
贏行天目光在前後掃視一圈，狹長甬道內整片牆壁除了身後那新破口外，再沒有第二處通道。即便找到新的蒙古包建築所在區域，以劉洛中品武術家實力也沒可能再這麼短時間內破開口子進入其中。
“會不會是去之前那座‘蒙古包’建築？”其中中一個名叫“李翔”的，平常與劉洛關係最好，此刻臉上焦急神情也最濃烈：“大人我回去那邊查探一下可以嗎？”
贏行天點點頭，看了下手錶：“兩人一組分散搜索，每隔三分鐘報告一次位置，發現任何可疑跡象隨時聯繫我。十五分鐘內回到這裡集合，都小心點……危險終於還是出現了，能佈置出如此龐大迷宮古代修行者，至少在陣法實力上應該是頂尖存在。”
所有人點頭領命，李翔與一人飛速往回走，剩下人也都各自散開繼續搜索。
狹長而幽暗的甬道內，終於開始瀰漫起幾分詭異氣氛。
贏行天再原地考慮片刻，又迴轉頭鑽入背後那穹頂建築：“海潮兄，咦？！”
空曠的蒙古包型穹頂建築內，除了自己腳旁邊破開的兩米孔洞外，再無一物。
——原本蹲在地上拿出通風陣法前研究的歐海潮，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徹底消失。
第二個了！
如果說遇到危險，之前突然失蹤的劉洛只是中品武術家境界，還可能被迷宮內某些機關或者“活”物無聲無息的控制。那麼有着宗師境實力的“焉道”組織高手，各種道門諱令、陣法都信手拈來的歐海潮，又怎麼可能連點訊息都沒留下就消失？
贏行天雙眉緊鎖，幾步走到歐海潮消失處：地面上黑色陣紋依舊，周遭也未留下任何痕跡。彷彿從最開始，就根本沒人存在過一般。
“宗師境……宗師境……”贏行天長長吐了口氣，對這處原本並未太過擔心的“前清祖地”遺蹟，危險程度評價又再度高了一個等級。
或許……
或許連當初覆滅整個“刑兵”小組、“蟲豸道”三位宗師，“焉道”除了歐海潮之外所有人，甚至連自家潛龍淵都損失慘重的上林湖地底古窯城，都未必能及得上此處——被前清時期巔峰陣法宗師，和不知道多少修行者界高手佈置的迷宮陣法，和隱藏在陣法中不知名的危險。
而這些，都只是在未觸及到遺蹟核心的外圍！
“所有成員，報告情況。”
斷斷續續的頻道內，很快傳來探索部剩下七名成員聲音。還好，這次再未出現第三個失蹤者，只是也仍未找到劉洛蹤跡和其他任何線索。
李翔聲音聽起來最模糊，卻是已經趕到了之前那個“蒙古包”穹頂建築處，距離此地已足有數公里之遙，若非甬道呈一條直線並無拐彎處，恐怕連保持通話都難。
“大人，劉洛沒在這裡。但這裡面的火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部都熄滅了，申請進入裡面查探。”
鑲嵌在穹頂建築周圍牆壁上的這些“長明燈”，雖然藉助火苗燃燒發出光芒，但本質依舊是靠底座中隱藏着的簡單燃燒陣法與寶石提供能源。
本質上與上林湖底古窯城內，那數千座燃燒千年的古越窯是同一種東西。
若是沒有外力干擾，這種長明燈持續燃燒在能量寶石消耗殆盡之前根本不會熄滅，贏行天之前曾稍稍注意過一次：壁燈基座內的能源寶石，再持續消耗數百年都不成問題，絕無可能無緣無故地自行熄滅。
（那座穹頂建築內，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先別進去，在那邊等着。”贏行天站起身，又聯繫正在分散搜索的其餘五人集合前往李翔兩人處，自己也身形微晃直接前往那邊：“注意安全。”
兩人聲音斷斷續續地回了聲，通訊頻道內隨即迅速沉默下來。
……
……
沒有墨鏡戴，姬亦鳴只能退開數步眯起眼睛，才能勉強看清楚被塗抹了自身鮮血後催發的木質陣盤之上——那刺目到極致的白色光芒，逐漸在空中凝聚成一道道清晰光源影像。
有點像是現代科技中尚未完全普及的3D投影，只是清晰度更高，也更有種幾若實物的感覺。尤其是那股強烈陣法波動，幾乎令兩人有種身臨其境感。
漫天飛雪、萬馬奔騰。
火把、狼煙、揚若塵土的細密碎雪。
還有密集如蟻，身穿精鋼甲冑跨坐披甲戰馬，迎着風雪與狼煙，在無垠雪原上高速飛馳的軍隊……
圖像兩邊，各有這樣一支充滿肅殺氣息的軍隊，隔着不知多遠距離瘋狂衝刺。幾秒種後，兩隻披甲騎兵部隊狠狠撞在一起。
碎雪伴着鮮血、頭顱和肢體，一齊滿天飛濺，毫無花哨的兵器衝殺，戰馬互撞，哪怕倒地後也在雪中捉對滾做一團瘋狂廝殺。直至將其中一方殺死，或者直接被後面衝上來的戰馬生生踩斃。
儘管只是投影畫面，沒有任何聲音。但看在姬亦鳴與妘真真眼內依舊充滿了巫法形容的震撼感，這種冷兵器時代的大型戰爭，根本不是現代任何電影所能還原出來的壯烈場景。即便以他們這超越普通人極限許多的修行者，也依然目瞪口呆。
“這是，女真部落間的戰爭？”
片刻後畫面悄然斂去，姬亦鳴足足沉默了十幾秒才聲音乾澀地開口問道。
前清祖地，記錄下數百年前建州女真，與海西女真、東海女真幾個部族間戰爭，統一的過程自然是合情合理。只不過他從未想過，數百年前的冷兵器戰爭，居然會壯觀到這種程度。
“女真部落，應該不至於有這麼精良的裝備。”妘真真看了半天，摘下墨鏡臉上也是與姬亦鳴一樣的震撼表情，卻還是微微搖了搖頭：“三大女真部落之間的統一戰，最終被努爾哈赤完成並號稱女真之王。但若說那個時代，建州、海西和東海這些極北苦寒之地的遊牧民族部落，就有這種戰力……也不至於被更北的朝鮮族打退至此了。”
身爲歷史系高材生，姬亦鳴當然也知道妘真真這分析不無道理。至少在清史正史記載中，哪怕經過美化後的女真部族戰爭，也未有這種數萬軍隊正面衝擊的戰役，更多隻是對‘甲版’、‘圖倫’‘薩爾許’、‘額爾渾’這些城池的攻堅戰。
滾木、石火、弓箭攢射或許不算少見，野外的頂尖裝備騎兵衝擊，若果真發生過也沒可能不被流傳在史書記載中：“你發現沒有，剛纔那場戰役的地形很熟悉？”
妘真真閉上眼睛回想了下，很快睜開一雙美目點頭：“綏芬河市那段流域東岸，距離天長山不算太遠。現在應該是個叫什麼村子附近吧？”
“部分地貌有些變化，但的確應該是那裡附近沒錯。”姬亦鳴也沒記得村名，卻不妨礙做出下一步的基本判斷：“所以如果沒錯的話我們現在所處位置，很可能就是在這處幾百年前戰場下方。問題在於……這場戰爭雙方，究竟是什麼來頭？即便不是女真部落間統一戰爭，應該也與努爾哈赤和前清脫不開關係。”
“信息太少暫時還分析不出來。”妘真真考慮片刻，突然一伸手在那木質陣盤邊上磚石處砸了一拳，把磚石砸碎後直接將整個兒陣盤撬下來收入口袋：“帶回去給老閆看看，他應該會有所見解。”
既然知道這陣盤作用只是儲存圖像，兩人自然不會再擔心激發出什麼危險。姬亦鳴看着她暴力破壞也未阻攔，只是目光掃到陣盤被撬開處時卻突然皺了皺眉頭，緊跟着繼續朝破口處砸了幾拳。
一個半米直徑的圓形空洞，隨着他拳勁迸發悄然出現。
而空洞背後，則是又一處熟悉的狹長甬道。
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了眼，心中升起股古怪感覺。
不遠處的背後，那條最初的甬道依舊呈垂直角度，“橫”在穹頂建築地面。
“這是？”
“迷宮。”妘真真嘆口氣：“最麻煩的遺蹟，被我們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