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坡,許海風心中百感交集,他與利智不打不相識,從知交好友到生死大敵,這樣的轉變卻是命中註定。
無論何時,個人的恩怨始終無法與國家民族之間的對話相提並論。就算是強者如他,在命運的面前也是無能爲力。只是……心有感慨。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昔曰在託何蒂面前談論黎彥波之時,他的那種奇特的心情。
他閉上滿是遺憾的雙目,深深地吸了口夾雜着灰塵和血腥味道的渾濁空氣,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其中已是一片清明。
許海風微微側耳,在徐徐拂面的微風之中,傳來一陣輕微的喊殺之聲,許海風心有所感,一聲呼哨,烏雲漆黑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身前,他一躍而上,人馬心意相通,無需吩咐,烏雲已然撒開四蹄,瞬間消失不見。
“給我殺,不要讓一個人逃走。”張子華高聲叫道。
他與劉政啓等人混跡在人羣中向東方逃竄,一路上運氣不錯,倒是未曾遇到有力的攔截。畢竟,戰場之上着實太亂,而方令辰等人又吸引了絕大部分的目光。在東方,僅有羯族的二萬多人在四處遊戈,又如何能夠攔得住那麼多的百人隊伍。
只是,他們的好運在到達戰場最外圍的時候消失了。
一隊百餘人的羯族騎兵呼喝着向他們追來,在這羣羯族士兵的眼中,漢人的戰鬥力不過如此,以一對一,特別是在馬上,他們根本就無法與自己的族人相提並論。一百對一百,他們的取勝是十拿九穩之事。也許,唯一要考慮的就是戰利品太少,不夠分。
然而,讓他們大吃一驚的事情發生了,這隊人馬顯然非比尋常,人人驍勇,武技更是高明。甫一交手,就給了心存輕敵之心的他們當頭一棒。一番衝刺,近半數的羯族人永遠的躺了下來,而漢人卻僅僅傷亡了十餘騎。
領頭的羯族人見勢不妙,立即下令抽身就走,他此時已然隱隱猜到,族長下達全力捉拿的那個漢太子極有可能就在這隻隊伍之中。否則,在此時又怎麼會突然迸出一隻戰鬥力如此強悍的無名部隊。
然而他的這番舉動卻又怎能瞞得過張子華,他立時下達了斬草除根的命令,務必要保證消息不至外泄。
隨着張子華這一聲大喊,老奉供高承偉,劉正中和劉華良這三位高手不再掩飾身份,放手追殺。其中,高承偉武功最高,對於匈奴人更是恨之入骨,在他的眼中,羯族人助紂爲虐,與匈奴人的外貌一般無二,更是可惡可憎。
他一聲長嘯,高高躍起,猶如鷹擊長空一般劃破天際,他在半空之中借力打力,掌擊腳踢,手下竟無一合之將。
片刻之間,那百餘名羯族勇士就傷亡大半,僅餘數人對望一眼,一聲吶喊,策馬就逃。
他們騎術精良,全力逃命之下,更是快捷三分,劉正中等人全力圍堵,但還是難以盡數斬殺,眼看三個人衝破包圍網,分頭向着三個方向逃遁而去。
劉政啓等心中大急,若是讓他們逃遁,引來追兵,那麼先前的一番作爲將盡數付之東流。
劉華良抽出長弓,挽弓搭箭,一箭射出,一人應聲落馬,衆人心中一鬆。他幼時立志,投軍報國,是以弓馬嫺熟。雖然誠仁之後,沒有加入軍隊,但這身本事卻是未曾擱下。
他不敢遲疑,再次一箭向另一人射去,然而此時那人快馬加鞭,已經跑得遠了,這一箭力盡而落,卻是未曾傷其分毫。
衆人大驚,卻見一道黑光從身側穿過,迅快無比,轉瞬之間便已追上那倉皇而逃的羯族人。亮光一閃,那人已是身首異處。黑光不停,折向另一騎飛馳而去,在衆目期待之下,順利地將這最後一名羯族人斃於劍下。
至此,衆人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遠離大營,不知欲去何處?”
那道黑影跑得近了,衆人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匹高大的駿馬,而馬上的騎士卻正是劉政啓最爲忌憚的許海風。
“孤的去向,不勞統領掛懷。”劉政啓板着臉,經過二人的這次見面,他們之間的對立關係已明。既然打定主意不去臥龍城,自然也就不必虛與委蛇。
許海風的目光從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終於長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殿下一路珍重,許某告辭了。”
見此情景,他當然明白劉政啓是不願前往臥龍城了。坐於馬上,向其遙遙一揖,許海風掉轉馬頭,漸漸地消失在漫天的沙塵之中。
“走……”
張子華輕喝一聲,衆人如夢初醒,朝着東方,策馬而去。
“看清楚了麼,他們是什麼人?”蔣孔明拿着羽扇放在額頭,遮住了頭頂之上耀眼的陽光,但他的目力與哲別相比,根本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看了半響,依舊是徒勞無功,只好詢問道。
“打的是北方大營中紅色海洋的帥旗。”哲別沉穩的答道。
“紅色海洋?二萬多人?”蔣孔明的眉頭大大的皺了起來,過了片刻,他突地一笑,道:“這些可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了,既然要收爲己用,當然是越多越好了。走,我們下去瞧瞧。”
按照他最初的打算,北方大營損失殆盡纔是好事,但自從知道許海風失去了以酒補血的能力之後,他就把主意動到了這隻部隊頭上。只是,想要讓這羣方家的子弟兵改換門庭,倒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方令辰遙望前方,放馬坡就在眼前,霍地,一隻響箭從坡上射出,在空中劃出一道亮麗眩目的弧線,遠遠地墜向千米之外,嗚呼之聲,清澈響亮,更是傳遍全軍。
他的臉色一變,以他的閱歷,自然看出此箭非同小可,其速之快,無與倫比。
“這是何人?”
一聲驚呼從身後傳來,正是林沂星。他失了馬匹,此時正與呂陽名同乘一騎。這二個江湖上的冤家對頭,此時倒是顯得頗爲和睦。
“哲別。”方令辰輕輕的回答道,雖然他並未見識過哲別的神箭之術,但多少也有所耳聞。這一箭除了哲別之外,怕是再無第二人能射的出來了。
“黑旗軍中的那個無雙箭手?”林沂星驚問道。
淡淡地看了一眼,方令辰道:“天下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哲別和第二把開天弓了。其實,就算是僅此一人,也已是天大的奇蹟了。”
對於這句話,二位一品高手絕對是心有同感,想到方纔的那驚天一箭,他們的頭皮就不自由主的有些發麻,如果這一箭是朝着自己射來的呢?
林沂星搖了搖頭,呂陽名嚥了口吐沫,這個答案他們不知道,也絕對沒有去求證一番的念頭。
“來者何人?”一聲雷霆般的吼叫從前方傳來,好似冬雷滾滾,震耳欲聾。隨後,一條大漢從山腳之處走出,面對數萬人,雙手插腰而立,毫無懼色。
三人相顧失色,縱然知道面前之人是友非敵,但心中的那股震撼卻是不曾減弱分毫。
“老夫方令辰,可是秦大勇士?”方令辰深吸一口氣,壓制了胸中的波濤翻涌,高聲問道。
“是他。”林、呂二人心中同時知道了面前這個彪形大漢的身份。
遙想當初,漢賢帝御賜秦勇天下第一勇士之名,曾經惹得整個江湖沸沸揚揚。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習武的漢子又有誰會輕易服輸。
不知多少人摩拳擦掌,想要與這個粗人一較高低。然而,許海風適時出使匈奴,無意中避免了這場糾紛。等他從匈奴安然返回之時,秦勇力挫奧本宗師的事蹟已然家喻戶曉。
聽到此事的衆人半信半疑,卻又傳出黎彥波宗師亦在此人手中吃癟之事。雖然僅是傳言,但魔教子弟卻對此事忌諱不言,並未出來闢謠。
這種奇怪的做法無疑正是謠言最好的證據,至此,再也無人敢打那擊敗秦勇,從而一步登天的荒唐主意了。
“原來是老將軍當面,請恕學生有失遠迎。”蔣孔明笑呵呵的走了出來。
他面上的神情恰似久別重逢,喜不自勝。但心中卻早就將匈奴人罵了個狗血噴頭,難道那麼多人都是白癡麼?竟然讓方令辰跑了出來,自己真是失算了。
方令辰心中對這位白面無鬚的軍師大人更是忌諱萬分,他不敢失禮,跳下馬來,道:“有勞軍師大人親自接應了。”
“哪兒的話啊,學生僅是奉命行事而已。”蔣孔明的目光在隊伍中掃了一圈,面現訝色,問道:“令德大人在哪裡啊?”
方令辰神情一黯,咬緊牙關,二哥的那句話響徹全軍,他自然不可能沒有聽到,當時,他就想折返回去,與敵人死戰到底。但最終,還是含着熱淚,離開了那片傷心之地。
做爲一個大統領,他的做法無可挑剔,然而,他的心卻像是被一把無鋒的鈍刀狠狠的鋸成了二瓣,痛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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