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門廣場,夜黑無光,黑暗處一襲白衣佇立中間,擡頭望天。
古云悄悄的走近她,輕聲道:“慕雪,你在想什麼”。
林慕雪幽聲道:“我在想家,古云,你說我的家真的是在這個天上麼?”。
古云也擡頭看了一下天,笑道:“天上那裡會有家,就算有家,估計也是個牢籠,孤單,寂寞的牢籠,那裡沒有我們的兄弟,也沒有我們最愛的人”。
林慕雪微笑着轉頭,白日門廣場的火光輝映下那個笑充滿着真誠,輕聲道:“古云,你變了,現在說話不膚淺了,很有水平哦”。
古云凝望着那張熟悉的臉,笑道:“我沒有變,是你變了。你變的比以前刻薄,你變的憂鬱。”
林慕雪還在笑,那笑是古云曾經熟悉的笑。
古云接着道:“慕雪,苦了你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辜負了你”。
林慕雪搖頭,但是臉上還在微笑,輕聲道:“賊,你敢在這裡抱我一次麼,這是你白日門的地盤”。
古云遲疑了一下,笑道:“有什麼不敢”。
說完就一把把林慕雪抱在懷裡,林慕雪如只乖順的貓一樣,靠在他的懷裡,古云聞着那曾經熟悉的體香和髮香,心裡一陣悽惶。就是這個美麗的身軀讓他情不自禁,就是這個美麗的女子陪伴自己度過了童年和懵懂的少年,就是這個不食人間煙花般的仙子,曾經在他的枕畔呢喃着往後的幸福。
如今,物是人非,紅顏依舊,只是滄桑滿目。古云聽到了這個女子熟悉的呼吸,聽見了她來自心房的心跳,一切是那麼的熟悉依如往昔。古云又把她抱緊了點,林慕雪沒有掙扎,他們的心貼在了一起,林慕雪呢喃道:“賊,你膽大的沒有邊了”。
古云禁不住心酸,靈巖廚房七年前的那聲呵斥,如今是溫柔無限,兩滴眼淚奪眶而出。
林慕雪繼續呢喃道:“我爲你哭了七年,終於換回你兩滴眼淚,我贏的好悲慘”。
古云哽咽道:“你從來沒有賭過,怎麼就知道你贏了”。
林慕雪笑道:“我沒有資本賭了,我累了。有你這兩滴淚我就當安慰自己贏了,你要好好的把泉兒養大,賊,從今後你是我哥哥了,放開我吧,我滿足了”。
古云的手更加的用力,林慕雪把手撐在他的胸口,看着他笑道:“好了,我聽見你內心深處,藏着我,我足夠了,放了我吧”。
古云依舊不忍放手,生怕這一放手真的從此就沒有了機會擁抱她一般。林慕雪咬了咬嘴脣,用力的推開了他,轉身向後跑開,回眸一笑道:“七哥,大哥出來那天,我去找回我的真身,我要把你弄回以前的樣子,就算你沒有四哥英俊,但是我七哥也不是很醜哦”。
古云伸手,似乎還想抓住她,叫道:“慕雪,你的傷”。
林慕雪再也沒有淚,搖頭笑道:“以後不許看我,你偷窺我很久了,你以爲我不知道,今天晚上開始我的心不會被誰傷到了,因爲我的心裡只有一個你,沒有人可以傷我”。
白衣已經消失在他的眼簾,古云竟是滿臉淚水,那張扭曲着的臉誰也看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樂,抑或是悲傷,因爲他終於明白,這一次擁抱或許將是自己最後一次碰觸那個身體,那個曾經被自己傷到遍體鱗傷的身軀。
當林慕雪見他沒有了一滴淚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她的淚已經爲他流乾了。這個深深哭了二十五年的女子,終於停止了淚流,那一聲“七哥”如錐子一般的戳進了古云的胸膛。
長夜,依舊黑幕遮天,天,無星無月,白日門長老院的大樹下,一個白衫的青年深深的嘆息道:“動如脫兔,靜如處子。婉約一笑,足可傾國。怎麼可能是個妖呢”。
太子曌澤搖頭幾聲嘆息,慢慢的走出了長老院,來到了廣場,林慕雪依舊坐在自己房門口的臺階上,擡頭默默的看着天。
曌澤慢慢的行上前去,看她看着一片漆黑的蒼穹如此出神的樣子,似乎不忍打擾。
林慕雪像是聽到了有聲音,轉眼望向他,曌澤忙道:“長夜無聊,我出來走走,叨擾了”。
林慕雪不禁苦笑,道:“原來你也是個傷心人啊,只有傷心人才會在黑夜裡出沒,像我一樣如一隻鬼”。
曌澤略頓了一下,笑道:“曌澤只是傷自身世悽苦,出身皇族依舊過着暗無天日的光陰,空有一腔抱負無地施展”。
林慕雪道:“一起坐坐吧,我很可怕麼,我又不是你王宮裡的那隻妖”。
曌澤慌忙道:“此妖怎麼跟你比啊,她毒如蛇蠍,而你修的一身仙軀,白日門蒙難之時,你負傷抗妖,足可感動天地”。
林慕雪雙眉一鎖,心忖:“感情你是把我當妖看呢”。戲謔道:“是誰告訴你我是妖的,還是你自己猜的”。
曌澤道:“是少侯爺告訴我的,其實妖又如何,老侯爺不是成妖,可是依然心繫社稷,造福一方,只要心存善,行爲善。妖,人,仙有何區別”。
林慕雪忍不住笑出聲來,想這長夜居然有個酸人跟自己在這裡論妖,忍不住又問道:“那他告訴你我是什麼妖了麼?”。
曌澤滿臉誠懇道:“姑娘何必執着妖這個字眼呢,其實在我的心裡你就是一個仙子,我真的沒有把你當妖看,你就是仙子,可遠觀而不可近褻。”
林慕雪笑道:“所以你不敢跟我坐在一起,你倒是個君子,我也希望你是真君子,不像赫連覺空一樣是個僞君子,真的希望你能爲這裡的苦難百姓做點事情”。
曌澤躬身道:“曌澤如有此日,定不負仙子今日之教誨,鞠躬盡瘁,爲我黎民謀福祉”。
林慕雪起身笑道:“我要休息了,太子殿下,你太客氣了,對我一個平民施禮。他是不是跟你說我是隻大白狐狸精”。
曌澤點點頭,心忖:“她真是隻好妖,連這個也坦誠”。
林慕雪笑道:“狐狸精要休息了,明天還要出遠門,太子殿下晚安。”轉身進了自己房內,連燈也不點就和衣躺在牀上。
曌澤深深一聲嘆息,搖着頭慢慢的走回長老院。
林慕雪房子的對面二樓,古云依舊佇立窗口,當看見那襲白衣進屋而不掌燈的一刻,他彷彿感覺林慕雪將在不遠的時間內要離自己而去了。
林慕雪躺在牀上不禁笑出聲來,自言道:“你何苦,還告訴太子那些,其實太子與我何干,天下與我何干,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只想有一個溫暖的家,我在家裡好好的相夫教子,我曾經祈求六哥答應我,可你把我的夢破滅了。我從來不想踏出靈巖半步,可你讓我殺戮,讓我傷心,如今我在大地什麼都沒有了。我想回我天上那個家去,我在那裡等你回來,我不會忘記你的”。
林慕雪的眼睛忍不住盯向那個窗口,可是黑夜瀰漫着無盡的黑色,她怎麼能看到那雙眼裡流着無數懺悔的淚珠。
林慕雪把被子蒙在自己的腦袋上,在被窩裡叫道:“林慕雪,不許想他了,真的不能再想那個醜八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