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傲骨

套用一句俗話,有話即長,無話即短,經過了月餘跋涉,這一天來到了洱海之濱的大理國城-

空空子-早已去了面具,回覆本來面目,朱昶則仍維持易容。

朱昶感到無比的緊張,這是一個極端陌生的環境,一路所見居民的服飾言語,大異中土,形形色色,差不多每隔百里,便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風貌,尤其土著五方雜處,言語穿着,千奇百怪,但有一共通點,大部份都能說幾句變了調的漢話。

到了東城,只見居民夾道而觀,靠城門口,數十冠帶袍服的文武官員,排成兩行,列隊相迎-

空空子-拉着朱昶的手,笑顏逐開地穿越人巷。

人羣中傳出一片歡迎國師之聲-

空空子-一路舉手爲禮。

將及城門,一個奇偉的紫袍老者,迎上前來,雙手一拱,道:-奉皇爺聖諭,恭迎國師!-所有文武官員,齊齊彎下腰去-

空空子-宏聲一再道:-不敢當!不敢當!……-朱昶宛如進入一個從未經歷的夢境,心頭有說不出的感受,-空空子-被尊爲國師,地位在國中恐是一人之下。

這蕞爾小國,竟也效上邦衣冠,有這等排場。

文武官員,簇擁着入城。

最受人注目的,當數朱昶,看他貌不驚人,卻被國師拉着並肩而行,不少人紛紛猜測他的來路。

入城正街口,擺了一個香案,四名俊秀童女分立兩旁,案上除了一爐嫋嫋音篆之外,是三隻玉爵,一把銀壺,除此別無他物。

四童女一人執壺,另三人捧玉爵,滿滿斟了三杯,齊聲道:-皇爺賜洗塵之酒!——空空子-面容一肅,躬身俯首,道:-謝皇爺恩典!-然後接過玉爵,一一飲盡。

一乘八人扛擡的肩輿落在案前,那紫袍老者搶前兩步,道:-請國師登輿!——空空子-道了道:-有僭了!-仍拉住朱昶的手道:-來,與老夫同坐-朱昶訕訕的道:-晚輩隨後步行!——

孩子,你不利於行,還是與老夫一起罷,不近呢?-朱昶想到自己的殘腿,如跟在輿後,定十分狼狽,只好點頭應允,俟-空空子-坐定之後,在側邊坐了。

一聲吆喝,八人大輿緩緩前行。

一路之上,只見這大理城街市熱鬧非凡,街路一色的青石鋪砌,市簾酒招,點綴得花團錦簇。

好一會工夫,纔來到皇宮正門,巍峨的門樓,高聳的旗杆,一對碩大無朋的大理石獅,雄踞兩側,門前廣場,寬約半畝,全由大理石板鋪成,宮門外,十八名金瓜鉞斧的衛士,肅然排列。

輿乘在門前階沿下放落,又是十多名冠帶人物迎了出來-

空空子-一一爲禮寒喧。

所有人都對朱昶投以訝異的眼色,但沒有人開口動問。

朱昶只覺得渾身的不舒服。

門內,又是一個廣場,寬闊的大理石道,十字分歧,舉目一望,四下殿宇重重,修齊的蒼松翠柏,夾道盛蔭。

一個黃衣老人,自正面疾步行來,在十字路中央站定,高聲道:-皇爺有旨,國師旅途勞頓,請逕回館舍休息,改日召見!——空空子-一躬身道:-謝皇爺恩寵!-

黃衣老人這才笑盈盈地上前,道:-國師辛苦了!——空空子-哈哈一笑道:-談不上,皇爺好?——託天之福康泰!——

總管好?——

小老兒託國師之福——

我們改日再談……——

國師請自便!哦!這位……-說着,目注朱昶-

空空子-又是一陣哈哈,道:-這是老夫在中原新收的弟子!-說完,轉向朱昶道:-這位是皇宮總管邱文稽,今後仰仗之處甚多,快來見過!-朱昶忙一抱拳,道:-見過邱總管!-

黃衣老人微一拱手,道:-少禮!-

朱昶對這些稱謂,直感到好笑-

空空子-再回身向那些近接的官員拱手道:-勞各位相迎,改日再敘!——好說,國師請!——

空空子-依然攜着朱昶的手,朝左邊的林蔭大道行去。

這所謂皇宮,也不過等於中原大官巨賈的宅第而已,只多了些排場。

經數重門禁森嚴的宮院,來在一道月洞門前。

朱昶一腳踏入,感受煥然一新,只見木石亭榭,宛然有致,曲徑回欄,幽雅高潔,這不類似禁宮,而是極饒林園風味的別業。

兩名垂髫童子,飛奔迎了出來,邊叫道:-國師回來了!——空空子-慈祥地撫了撫兩童頭頂,道:-仰山,慕水,見過少師!-朱昶忍俊不禁,虧得-空空子-想出了這別緻的稱呼:-少師-,自己只報了個-苦人兒-的不雅之號,稱呼自然不便,-空空子-在引見皇宮總管邱文稽之時,也沒說自己的名姓,實在有些尷尬,倒是兩名侍童的名字相當不俗。

兩童圓溜溜的兩眼,在朱昶面上骨碌碌一轉,先後叩下頭去,道:-仰山叩見少師!——慕水叩見少師!-

朱昶弄了個手忙腳亂,他自己未曾拜師,名份未定,倒先受人大禮,口裡連道:-起來!起來!-兩童起立,退在一旁-

空空子-向朱昶一擺手,道:-隨老夫來,我這地方一切隨便,不拘俗套小節!-說着,人已朝花木掩映中的殿閣走去,朱昶緊緊跟隨在後。這殿閣不算宏偉,但卻十分精緻,細細雕鑿,纖塵不染。一方巨匾,寫的三個古篆字:-滌塵殿!-殿中佈置古色古香,毫無俗氣。小坐了片刻,朱昶由-仰山-小僮帶着,到殿後一間精舍之中,並侍候着沐浴更衣,雖是現成的衣物,倒也稱身合體。

朱昶不敢揭下面具,心中可着實爲了難,總不能這樣生活下去?

不久,-慕水-前來相請用飯。

酒席排在一座水閣之中,雖非龍肝鳳髓,但也是山珍海味,-空空子-已在首位坐候,朱昶也不客氣,在下首坐了-

空空子-笑着道:-這算是老夫爲你洗塵!——不敢當!——

在未行拜師禮之前,我們仍是朋友,不要拘束!——是的!——

你可以除去面具了!-

朱昶默默地揭下面具,席旁侍立的兩僮,齊齊驚-哦!-了一聲,-空空子-目光一掃,兩僮趕緊低下頭去,朱昶內心的感受,可就不用提了。

一席酒直吃到起更時分,方纔各自安寢。

朱昶感慨萬千,思前想後,徹夜不能成眠。

天色方曙,-仰山-入房傳話道:-少師,皇爺便殿召見,請速梳洗更衣!-朱昶急忙起身,心中有說不出的緊張,一切舒齊,已聽到-空空子-呼喚的聲音,忙出房迎上去,施了一禮,道:-老前輩早!——皇爺要見你?——

晚輩知道了!——

隨老夫來吧!——

是!-

離開-滌塵殿-,出偏門,踏上一條白石甬道,宮牆高聳,使甬道變得十分幽暗,甬道盡頭,是一首硃紅大門,門裡,奇花異卉,白石爲欄,一座雄偉的宮殿,憬然赴目,穿過卵石小徑,來到殿前。

殿門外白石階沿,站着那位總管邱文稽,一見兩人來到,立即高聲道:-皇爺有請國師!——空空子-整了整衣冠,低聲向朱昶道:-你且暫候片刻!-說完,徐徐升階入殿。

朱昶在階下靜候,心中有些懊惱,暗忖:真沒來由,來受這種罪……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皇宮總管邱文稽傳呼道:-苦人兒進殿!-朱昶定了定心神,一步一跛地踏上石階,進入殿中,只見殿內金碧輝煌,珠光耀目,居中端然坐着一個面目威嚴,但透着慈和的黃袍老人,年在五十上下,側方下首坐的是-空空子。

這便是皇爺嗎?

朱昶意念電似一轉,只聽-空空子-道:-參見皇爺!-朱昶雙膝一屈,道:-叩見皇爺!-

黃袍人一擡手,道:-起來,這是便殿,不拘儀節-朱昶說了聲:-謝皇爺!-隨即站起身來,一擡頭,接觸到的是黃袍人緊鎖的眉鋒,心頭不覺一沉-

空空子-開口道:-皇爺,此子雖外貌如斯,但卻是塊奇材!-黃袍人-唔!-了一聲,沒有開口-

空空子-又道:-請皇爺聖裁?-

黃袍人久久纔開口道:-國師,暫時緩議吧!——空空子-面色微微一變,道:-皇爺,老臣自問眼力還能視物……-黃袍人略一沉吟,道:-國師,明日再議!——空空子-立起身來深深一躬,道:-老臣遵旨,告退!-朱昶感到手足有些發麻,顯然由於自己的面容醜怪,這南荒皇爺看不中意,看來此番南荒之行是白費了-

空空子-輕聲向發了呆的朱昶道:-孩子,我們告退!-朱昶驚覺自己失儀,忙行了大禮,道:-小民告退!-然後,隨在-空空子-之後,出了便殿,循原路直回-滌塵殿。

回到殿中坐定,-空空子-神色凝重的道:-孩子,彆氣餒,老夫必然力爭!-朱昶苦苦一笑,心中已然有了決定,口裡淡淡的道:-悉依老前輩安排!——孩子,如此事不成,老夫從此掛冠……——

老前輩不可如此,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晚輩並不視於得失——老夫知道你的心情,孩子,休息去吧,老夫還要見皇爺理論——晚輩告便!-

朱昶回到寢處,滿腹的不是滋味,心想,如何才能脫離這禁宮呢?

於是,深藏胸中的恨,又一次如山洪般爆發。

正自內心煎熬不可開交之際,忽聽銀鈴似的一陣女子笑聲,從前面殿中傳來,那聲音悅耳之極,暗忖:必是宮娥綵女一類的女子……

接着,是-空空子-宏笑的聲音:-身法練得如何了?-女子嬌脆的聲音道:-捉迷藏不虞被找到——哈哈哈哈,好!——

聽說楊公公在中原收了一位高足?——

咦!你怎麼知道的?——

哼!通國上下,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算你厲害!——

楊公公言而無信——

什麼意思?——

您不是說過永不收傳人嗎?——

啊!這個……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老而不差!——

你怎不說老而不死?——

說真的,楊公公,我可以認識一下嗎?-

朱昶心頭一動,這女子是誰,竟然稱-空空子-爲楊公公?看來-空空子-是姓楊,但聽這女子的聲口,決非宮娥之流,她是誰?-

空空子-又是一陣哈哈道:-公主,不認識也罷!-朱昶心頭大震,對方竟然是公主之尊,看來南人坦率憨直,不囿於世俗的虛文縟禮,在此地,-男女授受不親-之說是不存在的。

這小小邊荒王朝,正合了一句俗語:-關起門來做皇帝-只聽公主撒嬌似的聲音道:-爲什麼?——

不中看!——

我只要見識一下能使楊公公破例收徒的上邦人物,管什麼中看不中看!——你不懂……——

什麼不懂?——

以後再說罷——

楊公公有了心愛弟子,不疼我段瑞芝了?-朱昶心頭一動,段瑞芝,她叫段瑞芝!-

空空子-道:-你一定要認識?——

當然,不然我便不能隨時來向您討教了——好!孩子,出來見見公主?-

後半句聲音很大,朱昶當然明白是在喚自己,一時倒爲了難,自己這副尊容,實在難以見人,少不了又是一場難堪,但能不出去見人嗎?反正出醜也是一次,自己業已打定了主意,當下硬着頭皮,走了出來。

一腳跨入殿中,眼前陡地一亮,只見一個明豔照人的天仙般少女,與-空空子-相對而坐,年在十六七歲之間,素妝淡抹,不似想像中的珠圈翠繞,玉佩叮噹,一時不由呆了,兩隻腳在原地生了根-

啊!-

公主段瑞芝驚呼了一聲,花容變了色。

朱昶羞、憤、恨、怒交集,陡地回身,大步出殿而去-

空空子-大聲道:-孩子,回來!-

朱昶充耳不聞,逕直回殿後一壁之隔的寢處,坐在椅上發楞。

殿內,又傳來對話的聲音道:-你太令他難堪了……——我不明白楊公公何以會揀上他?——

所以我說你不懂——

這點倒要請教?——

老夫是看上他的超人資稟,並非他的外貌,記得那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嗎?古人的話不會錯的——那我……向他賠禮?——

倒不必!——

他叫什麼名字?——

苦人兒!——

苦人兒?這不像是名字,百家姓上也沒姓苦的呀!——這是他的外號?——

我是問他的名字?——

他沒有名字!——

這就是怪事了,那有人而無名少姓的……——好公主,很多江湖事你不懂-

朱昶不願再聽下去,目光瀏向書架上那些經史典籍,隨手抽了一本,書箋上標的是-史鑑節要-,翻了兩頁,覺得沒有意思,又換了一本-漢食貨志-,也看不下去,合上書,出房朝苑內走去,只見苑內珍奇花木不少,但泰半是茶花,粉白嫣紅,開得十分茂盛,鬱結的心情,爲之一暢。

驀地──

一條臃腫但極眼熟的身影,由不遠處的花徑中緩緩移來。

朱昶目光一掃之下,幾乎失口而呼。

胖大娘!

他做夢也估不到會在這裡碰上她,她怎會來在這南荒小國的禁宮內苑呢?

往事,齊涌心頭,他真想迎上去說出自己的身份……

猶豫之間,胖大娘已來到身前數步之處-

呀!是你?-胖大娘驚詫地叫了一聲。

朱昶壓抑住澎湃的思潮,故作平靜,道:-是在下!——記得山區小鎮中,賣瓜子花生的女人嗎?——當然!——

你不是跟隨一箇中年文士……——

嗯!不錯,但在下又離開他了-

胖大娘顯得有些激動地凝望着朱昶,語音微顫地道:-該如何稱呼你?——我叫苦人兒!——

我說稱呼?——

他們叫在下少師!——

少師?——

不錯——

少師是隨國師從中原來此的?——

是的!——

那位濟助妾身銀兩的秀士近況如何?-

朱昶不願說出中年文士是-黑堡-總管一節,含糊地應道:-他很好……在下,可以稱呼您大娘嗎?——啊!不敢,少師,我只是御廚中的一名廚子而已——那並無分別,在下是武林人,武林人講究的是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妾身恭敬不如從命,在此地,他們也叫我大娘!——大娘是怎麼到此的?——

爲了避仇!——

哦!-

朱昶只-哦!-了一聲,沒有追問下去,他明白所謂避仇,是指逃避-黑堡-的追殺,推源究底,還是禍由己起,若非自己插手絳衣少女郝宮花的事,不會接到-死牌-,對方不爲救自己,不會開罪-黑堡-,以致店毀人亡,亡命天涯,一股無比的歉疚之感,涌上心頭,暗道:-大娘,我有一天會報答你的!-胖大娘目光仍然緊盯住朱昶,淒涼的道:-少師,恕我放肆,你有些地方,很像我日夕懷念的一個人……-朱昶心頭一酸,道:-誰?——

年紀與少師彷彿,目光神似極了,身形也一樣,只是,唉!他可能已不在人世了……可憐的孩子!-說着,眶內涌上了淚光。

朱昶顫聲道:-他是大娘的什麼人?——

親人!——

親人!什麼樣的親人?——

唉!不提了吧,我很難過-

一個聲音,在朱昶心裡大叫:-告訴她,大娘,那孩子就是站在你面前的人,只是貌毀人殘,你認不出來了-但,他畢竟隱忍住了,時機還未到,現在不是時候。

侍僮-仰山-匆匆奔了過來,先喚了一聲:-少師!-然後朝胖大娘道:-大娘,我到處找你!——什麼事?——

中午公主在"滌塵殿"用膳,國師吩咐廚下準備!——哦!是,我就去!-說完,朝朱昶頷了頷首,道:-少師,再見!-轉身逕自循花徑走了。

朱昶眉頭一皺,一個主意上了心頭-

仰山,我想到宮外城中走走?——

少師要出外遊玩?——

嗯!見識一下!——

容小的稟明國師?——

好,去吧!——

仰山-興沖沖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又跑了回來,笑孜孜的道:-國師應允了,說只在附近走走,速去速回,並請少師戴上面具-朱昶喜在心頭,回房取了原來的面具戴上,重新走出,道:-怎麼走?——偏門,請隨小的來!——

你帶路吧!-

穿過內苑,循宮殿夾道而行,一路無阻,直達宮外。

此時,日市方張,三街六市,熱鬧非凡,-仰山-童心未泯,可能從來沒有這樣自由自在的閒逛過,顯得興高采烈,比手劃腳,講個不完。

朱昶唯唯若若,那有心思聽他的,一路轉過念頭,取什麼路線返回中原?

段皇爺召見時所表現的態度,使他如坐鍼氈,片刻難留,亟謀離去。

不知不覺,走了半個城,來到北門口,朱昶故作興趣盎然的道:-仰山,聽說洱海風光十分動人,我們去逛逛……-仰山擡頭望了望日色,道:-少師,我們該回宮了?——我們在外面用餐,如何?——

不行,國師吩咐的必須回去陪公主!——

仰山,我就是怕這一招……——

爲什麼?——

我這付容貌,豈堪陪公主坐席……——

公主是"滌塵殿"常客,以後會時常見面,慢慢就習慣了——那是以後的事,仰山,我們今天玩個痛快?——小的不敢,怕國師責怪……-

朱昶見這小僮已有些心動,緊迫着道:一切有我,你只是帶路的,國師不會責怪你-仰山苦着臉道:-少師,這對公主不敬……-朱昶裝着不經心的道:-早上公主因我的容貌而受驚,我不回去,也許正合她意-仰山默然了一會,道:-皇爺只公主一位,十分嬌寵……——沒太子嗎?——

沒有!-

說話聲中,已出了城門,-仰山-止步不前,朱昶偏頭一想,道:-這樣好了,海邊有沒有清靜的酒樓?——有,望海樓,富麗堂皇,鬧中有靜!——

噫!你漢語十分流利?——

小的父母原是中原人,經商南來落了籍,小的被選入宮侍候國師!——哦!這就難怪了,這樣吧,你回去稟告國師一聲,就說我碰到中原故人,洽談甚歡,不能分身,下午才能返宮,我在望海樓等你,如何?-仰山爲難地道:-這妥嗎?——

沒有什麼不妥,快去快來!——

少師知道望海樓的位置嗎?——

笑話了,還怕問不到——

可是……-

朱昶拍了他一下肩頭,道:-別可是了,去罷,我等你,痛快地玩上一天!-仰山有些膽怯,但又愛玩,最後終於折頭進城。朱昶心頭一鬆,見仰山走得遠了,才舉步繼續前行,走完順城街,赴-望梅樓-該向右,朱昶急急朝左方奔去。

雖然他左腿殘廢,不能着力,身法受了限制,但由於內力深厚,單靠右腿,奔行起來,一般的武士,仍是望塵莫及的。

他怕被-空空子-派人追及,是以不敢停留。

他取的路線與來時的路平行,同方向不同路道。黃昏時分,估計已奔出了近百里,眼前來到一個鎮集,漢人與民家族人蔘半,但漢話卻是通用語言。他想:待-仰山-尋自己不到,再回頭稟報,必定先在城內外找尋,-空空子-一時不會想到自己會拂袖而去,等想後再派人追趕,空追不及了,何況路不止一條……

心念之中,折身入鎮,揀了一家漢人開的小酒店打尖。

店裡沒什麼好吃的,不過是些山禽醃臘,他隨便要了幾碟,叫了一壺玉麥酒,一面想着心事,一面自酌。

他盤算着涮夜趕路,還是投宿一宵?

自己雖有近三甲子功力,但武技太差,而仇家盡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此番回中原去,將如何行動呢?

不知不覺中盡了一壺,又添了一壺。

酒入愁腸,反而愁上加愁!

掌櫃的是一箇中年男子,一件黑粗布大褂,可以擠得出油,店內食客寥落,連朱昶不過是三人,那掌櫃的過來在白木桌的另一邊坐下,搭訕着道:-客人是漢家?——是的!——

做買賣還是……——

哦!是……訪友——

貴友是誰?區區在這一帶人頭極熟……——

不必了,在下已然會過,敝友在大理城行醫——噢!行醫的,不知是什麼大名?-

朱昶本是隨口胡說的,這一問不由傻了眼,但他戴着面具,臉上的表情不爲對方所覺,當下淡淡的道:-姓餘!-掌櫃的一拍大腿,哈哈一笑道:-是"神手餘化"?-朱昶一楞,硬起頭皮道:-是他!-

掌櫃的高聲道:-失敬了,餘大國手名動南方,活人無數,內子就蒙他老人家起死回生!-說着,匆匆起身離去。

朱昶有些啼笑皆非,自己隨口說一個姓,卻偏巧就有個-神手餘化-在大理城行醫,幸好是死無對證,不然這謊可就砸了。

不一會,掌櫃的去而復返,手中多了一把銀壺,一盤滷山雞,一付杯筷,在原位一坐,笑吟吟的道:-不成敬意,一點小意思?-朱昶赧然道:-掌櫃的,怎麼回事?——

朋友既是餘大國手的至交,區區受過他的恩,豈能不表示一點意思!-說着,替朱昶斟了一杯,自己也斟滿,舉杯道:-請,這一餐算區區請客!——這……怎麼好意思?——

那裡話,請!-說着,一飲而盡,照了照杯。

朱昶也只好乾杯,酒味香醇,十分爽口。掌櫃的又斟了一杯,三杯下肚,朱昶只覺倦意襲來,昏昏欲睡,脫口道:-好酒!-眼前人影成雙,眼皮有千鈞之重,直要合上。

迷朦中伏桌睡去,知覺全失。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意識逐漸回覆,只覺渾身的不舒服,四肢不能動彈,而且有麻痹的感覺,耳邊人聲嘈雜,一陣陣的檀香味直衝鼻觀。

雙目一睜,不由亡魂盡冒,原來自己被反縛在一根木樁上,四周圍滿了人,有的坐有的站,兩旁,各燃了一堆熊熊大火,檀香味便是從火堆發出。

這裡是一個露天荒場,從一些搭蓋的棚架來看,是趕集的場所。

正對面,排着香案,香花素燭,案上一個神牌,核桃大的字,一眼便可看清楚,只見上面寫的是-故神手餘化老太醫之靈位。

朱昶目瞪口呆,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那掌櫃的不是因感餘化之恩而款待自己嗎?自己根本不知餘化爲何許人,只是一時胡亂說訪一個姓餘的朋友,天下事竟有這般巧……

香案邊站了七八個着長衫的人,那小店掌櫃赫然也在其中。

不管如何,這總是凶多吉少的事。

他想運力掙脫捆綁,但全身乏力,一絲真氣也提不起來。

那掌櫃的在酒中到底下了什麼藥,竟然這等霸道?

驀地──

香案旁的一個老者,高叫一聲:-土司駕到!-全場頓時肅靜無聲,靠西面的人牆,裂開了一道口,讓出通路。

在南方邊陲,土司便是一地的主宰,生殺予奪,這一點朱昶是聽說過的。轉目望去,只見一條火龍,蜿蜒而至,原來是數十短裝漢子,執着火把,朝這邊行來,火光中,可見一項大轎,那轎中人,想必便是土司了。

火把入場,井然有序地分站四周,全場登時明如白晝。

轎子在距香案不遠處停下,香案旁的人,立即迫了上去。

一個佩刀壯漢,掀起了轎簾,一個身材魁梧的錦袍老者,從轎中出來,凌厲的目光,一掃全場。

四周人羣,如風吹草偃似的跪了下去。

迎向轎前的,也躬身俯首爲禮,看來這七八人必是此地有頭面的人物。

錦袍老者緩緩步向香案之前,舉手向羣衆還禮,然後在事先備就的椅上坐了,八名帶刀壯漢,一字式排在身後。

羣衆這才紛紛起立,但沒有半點聲音,場面肅穆至極。

朱昶頭腦昏沉沉的,仍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那七八個爲首的,肅立在下首一邊。

錦袍老者凌厲的目光,射向朱昶,久久纔開聲道:-就只他一個嗎?-一個長衫老者應道:-是的,昨夜此人到趙老闆店裡打尖,無意中露了口風,趙老闆機警,以蒙藥把他擒住……-

問過口供嗎?——

沒有,恭候老爺訊問!——

趙老闆!——

小的在!-

那掌櫃的恭應一聲,彎了彎腰,一付戰戰兢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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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何時入店?——

昨天傍晚時分!——

他說了些什麼?——

說是南下訪友,姓餘的,小的起疑,把他醉倒,果然搜出證據——證據?——

斷劍!-說着,自香案上捧起半支連柄斷劍,高舉過頂,然後又放下。

朱昶登時急怒欲狂,自己身邊那半段-聖劍-,乃父親遺物,想不到被對方搜去,指爲證據……

錦袍人面孔一沉,恨毒的目光射向朱昶,半晌,目光轉向羣衆,宏聲發話道:-餘老太醫,仁心仁術,濟世活人,在本地可以說無人不敬,想不到竟慘遭殺害,兇手一共五人,已有四人付出代價,餘太醫英靈不遠,所以才使這兇手自行投到,餘太醫遺體上留有半截劍尖,兇手身上搜出劍柄,罪證確鑿,什麼都不必問了……-羣情激憤,所有的目光,如利刃般投在朱昶身上。

朱昶明白了,自己被指爲殺死-神手餘化-的兇手,對方是要報仇,如果不聲辯,必慘死無疑,當下厲聲高叫道:-土司,閣下講理嗎?-錦袍人寒森森的道:-講什麼理?——

閣下不能以莫須有的罪名加諸無辜人身上……——你無辜嗎?——

在下是過路人,那斷劍乃家傳的紀念物,豈可指爲兇器?——是你說的?——

何不拿另一截來比對?——

遺體神聖不可觸犯,另半截已隨太醫殯葬了!——在下根本不知太醫是誰……——

住口,狡辯無益,堵上他的嘴!-

一名帶刀衛士,欺上前去,從朱昶身上撕了一塊衣襟,揉成團,塞入朱昶口中,朱目眥欲裂,五內皆炸,但卻無反抗的餘地,迷藥的力量仍未消失,內力提不起來。

如果他說出-空空子-之名,事情必有轉機,但他傲首天生,不願說出來,現在,悔之晚矣。

錦袍人大聲吩咐道:-上祭!-

一個土藍布長袍的漢族老者,往香案上首一站,其餘的退到土司身後排列,土司轉身面對香案。

藍袍老者怪聲怪調的開始贊禮:-

上香!一上香,二上香,三上香-

土司順序插了三柱香在爐裡-

跪──-尾音拖得很長,所有在場的,全伏跪下去。

陰森恐怖的氣氛,令人頭皮發炸。

朱昶魂散魄飛,自己竟被當作活的祭品-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獻祭──-

兩個紅衣短扎的漢子,從香案後暗影中疾閃而出,一人手中捧了一個紅漆木盤,盤中託着一個陶瓷鉢子,另一人手持一柄亮幌幌的尺許長牛耳尖刀,雙雙朝香案屈單膝爲禮,然後步向木樁。

朱昶魂散魄飛,他做夢也想不到會被如此宰殺在這南荒之地。

兩名劊子手在他身前一左一右站定。

執刀的操着不太流利的漢話道:-願你來世投生,做個好人!-手捧托盤的咬牙道:-這廝太可惡,別讓他痛快,要他慢慢死!-朱昶雙目暴睜,眼眥盡裂,血水順眼角而下。

持刀的手一揚,刀鋒橫勒向朱昶咽喉……

朱昶雙目一閉……

就在此刻,一聲暴喝,如九天雷鳴,震撼了全場:-住手!-兩名劊子手,下意識地後退數步,跪着的人,紛紛起立。

朱昶睜眼一看,只見一條人影,直奔香案之前,來人勁裝負劍,年在四十之間。

錦袍老者一見來人,面色大變,忙哈腰行禮,道:-西竈土司殷紹良見過內侍長!-來人喘了一口大氣,道:-殷土司少禮,本人如遲來一步,事情便不堪收拾了……-其餘人衆,連司禮的老者在內,紛紛行禮,退開一旁。

土司殷紹良駭然道:-內侍長有何見諭?——

殷土司可知此人是誰?——

他……是……——

國師的傳人!——

啊!-

驚呼之聲,響成一片。

內侍長疾掠而前,解下了朱昶,拿去了口中塞物,激動的道:-少師受驚了!-朱昶苦苦一笑,沒有開口,兩人相偕到了香案之前。

那酒店老闆,嚇得面無人色,噗地跪了下去,以頭叩地,連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土司殷紹良向朱昶抱拳道:-少師爲何不說出身份,險使敝屬鑄成大錯……-朱昶此際業已心定,冷冷地道:-區區沒有機會!-內侍長掃了驚駭莫名的羣衆一眼,道:-少師,國師已親自趕來,我們迎上去吧!-土司殷紹良訕訕地道:-可否移駕卑屬府中……-內侍長沉着臉道:-不必了!——

此事卑屬不察,尚望在國師面前美言一二……——國師會有裁奪的!-

酒店老闆膝行上前,雙手呈向朱昶道:-少師,小的罪該萬死,冒犯大駕,這是解藥!-朱昶苦笑着接過解藥,道:-算了吧!不知者不罪!——謝少師恩典!-

解藥服下,麻痹之感頓消,功力盡復。

內侍長怒衝衝地道:-你們總是不聽話,動輒用藥害人……——是!是!小民該死!——

少師,我們走罷?-

朱昶點了點頭,從香案上取回半截-聖劍-,然後與內侍長舉步離開。

自殷土司以下,齊齊施禮恭送。

土司衛士之一,急從場邊拴着的馬匹中,解了一匹雄駿的,迎向朱昶,道:-請少師乘坐!-內侍長已解下自己的馬匹,朱昶也不謙讓,接過繮繩,雙人兩騎,一前一後,疾馳而去。

奔了一程,朱昶一勒坐騎,道:-內侍長慢走!-內侍長勒住馬匹,回頭道:-少師有何吩咐?——不敢,請教稱呼?——

在下洪滿!——

哦!請洪內侍長上覆國師,就說區區回中原了……——內侍長洪滿-吃驚的道:-什麼,少師要回中原?——是的!——

在下不敢作主,好歹要見到國師!-

朱昶大感爲難,實在有-無顏見江東父老-之感,但事實上又不能使這內侍長爲難,自己一命,可以說是他救的,如他遲到半步,一切算完,想來餘悸猶存。

話聲甫落,三騎馬疾奔而至-

內侍長洪滿-大聲道:-國師來了!-

當先的,果是-空空子-,後隨的是兩名皇宮衛士。三騎馬齊齊剎住,-空空子-迫不及待地一躍下馬,激動的道:-孩子,你爲何要走?-朱昶等也先後下馬-

老前輩,晚輩愧疚良深,但不得不離開——好,一切慢慢再談!-說着,轉向洪滿道:-內侍長,何地相遇的?——內侍長洪滿-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空空子-連連頓足道:-好險!好險!孩子,你太任性了!-朱昶赧然道:-晚輩十分慚愧——

幸好沒有造成奇禍——

晚輩想就此告辭?——

別忙!內侍長,請傳令撤回各路追蹤的人,並稟皇爺,說老夫數日必返!——國師暫不回宮?——

老夫有事要辦,你們去吧!——

是!——

內侍長洪滿-與另兩名皇宮侍衛,齊向-空空子-施了一禮,然後躍上馬背,疾馳而去,轉眼消失在黑暗中-

空空子-這才正色向朱昶道:-孩子,一切妥當了!-朱昶有些心煩意亂,但也帶幾分內疚-

老前輩說什麼妥當了?——

一切照原計劃而行!——

皇爺答應了?——

當然,老夫說過,如不蒙允准,掛冠求去——老前輩這又何苦?——

孩子,這是大事,關係整座武林興亡,同時老夫北上中原,天緣湊巧,碰上了你,豈能就此放手……——但晚輩已無意再返大理城,這點務請老前輩鑑諒!——孩子,你可以不回去-

朱昶一愕道:-可以不回去?——

不錯,暫時不回去!——

晚輩不解?——

老夫費了不少脣舌,說服皇爺,皇爺已允拿出"玉匣金經",由你參修,蒼山主峰,有一絕佳修練之所,就是當初禁制"十八天魔"的地方,老夫打算要你一個人在彼靜靜參修,飲食你自理,隨時派人送去補充……——晚輩一事不明……——

什麼事?——

那"玉匣金經",既是大理國傳國之寶,皇爺何不自己習練?同時通國上下,難道沒一人能參修?——問得好,老夫說過,習此經必須童貞之體,有內力基礎,秉賦奇佳,三者不可缺一,皇爺無嗣,只公主段瑞芝一人,國中亦乏此奇材,而且,如果所授非人,後果便不堪想像了——老前輩能斷定晚輩不貽非人之患嗎?——

空空子-哈哈一笑道:-孩子,老夫對自己相人之術,還可自信!——傳國之寶,不虞外傳?——

這是情勢使然,"十八天魔"不除,終是大理國的隱患,那批魔頭,決不會放過被囚之仇不報的——目前何以不見動靜?——

暴風雨前的平靜,一發便不可收拾,"十八天魔"也許想先圖中原武林天下,然後挾其全勢,一舉而毀大理國——哦!有此可能……——

孩子,現在你不再說走了吧?——

如老前輩不堅持,晚輩仍然要走!——

算了,孩子,上馬隨老夫來-

朱昶並非十分情願,但-空空子-一番盛德,使他再說不出-走-字,只好踩鐙上馬,隨在-空空子-之後,緩緩而行。

不久,天色放明,前途自有人接待-

空空子-傳令採辦食糧用物,送上蒼山主峰,他與朱昶捨棄了馬匹,徒步登山。

下午,登及主峰之半,已見皚皚白雪。

峰上奇寒,玄冰終年不化。

日暮,來到了昔日囚禁-十八天魔-之處,洞口那殘破的-金鎖陣-仍在-

空空子-用手一指道:-孩子,就是此地了,老夫把陣勢重新排過,你在內可以安心潛修,不必顧慮人獸侵擾,現在我們進去-朱昶唯唯而應,這倒是個十分合他意的好地方。

越過殘陣,進入洞中。

這洞是天生奇地,十分寬敞乾燥,洞內潔無點塵,看來-空空子-早有成算,已派人清理過了,炊具桌椅等,一應俱全。

洞內有洞,小大不下十個之多-空空子-點亮了油燈。

兩人在正洞中椅上落坐。

朱昶遊目掃了全洞一眼,道:-老前輩早有安排?——嗯!自抵步那日,老夫便已着人清理——

老前輩煞費苦心,使晚輩不安……——

孩子,那些話全不必說了,現在談正事——晚輩洗耳恭聽!——

你是否願歸老夫門下?——

願意!——

禮不可缺,你願行拜師之禮嗎?——

那是當然的!——

空空子-站起身來,把椅子朝居中一挪,滿面肅穆之色。

朱昶離座朝下方正面站定,隨手扯落面具-

空空子-沉緩地開言道:-老夫楊威,無門無派,所擅武技,一半出於巧獲之秘笈,一半出於自悟自通,你當爲老夫第一代弟子,論事實,你將研習"玉匣金經",亦可允爲初代創門人……-朱昶雙膝一屈,跪了下去,恭謹地道:-弟子朱昶,參見師父!——空空子-意外地道:-什麼,你叫朱昶?——是的,弟子便是那"悟靈""天玄"兩位前輩口中的白衣書生!——白衣書生便是你?——

是的,弟子實是"劍聖朱鳴嵩"的遺孤!——空空子-呆了半晌,縱聲狂笑道:-緣法!緣法!這是緣法!孩子,爲師益發信任自己的眼光了,爲師與令尊是神交,哦!你方纔說遺孤,莫非……-朱昶雙目盡赤,慘然道:-容弟子慢慢稟陳!——好!-

朱昶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之後,道:-請師父訓誨!——空空子-略一思索,道:-你是名門之後,一切自不用說得,不過爲師的仍有幾個字相勉。誠、正、仁、勇,四個字,盼你持守——謹遵師訓!——

你的左腿不便,爲師的照自創的"空空身法",脫胎出一式步法,傳授於你,算是一技之師,爲了不使你所學龐雜不專,其餘武技,暫不傳授,你可專心一志,參修"玉匣金經",至於此經究竟載些什麼,爲師的也未過目,你好自爲之!-說着,自懷中取出一個晶瑩小巧的玉匣,遞與朱昶。

朱昶伸出發顫的雙手,接了過來。

這是大理國的國寶,也是武林巨憨大擘覬覦之物,而今在自己手中,想起來似夢境一般,他焉得不激動萬分-

起來!-

朱昶再拜而起,肅立一旁-

坐下吧?——

弟子不敢!——

別拘那些俗套,爲師的雖身爲國師,但心如野鶴,最厭困人的世俗禮法——弟子放肆了!-

說着,挪椅在下首坐了-

現在談談你的身世!-

提到身世,朱昶的心似在滴血,但面對師尊,他有陳明身世的必要,於是他把一切遭遇,自遊江南起,迄被殘止,一一說了出來,只略去了那些兒女私事不提-

空空子-也爲之泫然,沉重十分的道:-孩子,暫時拋開一切,專心參修武技,兇頑自有授首之日——是!——

來,爲師先傳你步法,這步法就名之爲"空空步法"吧,這步法的特點是以右足爲主,左足爲輔,專一爲你研創的——謝師父栽培——

空空子-手比,足劃,口講,只兩遍,朱昶便已心領神會,演練一遍,居然中規中矩,所差只是火候而已。

這一夜,師徒倆在洞中打坐渡過,第二天近午時分,採辦的食物用具,業已送到,打發了來人,朱昶舉炊、-空空子-卻去排那-金鎖陣。

午餐之後,-空空子-講解了出入陣之法,然後再諄諄囑咐了朱昶幾句,飄然出洞而去。

朱昶定下心來,且不打開那-玉匣金經-,先勤練-空空步法-,這步法玄幻至極,內含奇門術數之理,與一般步法,大不相同。

心無旁騖,進境自然神速,十天下來,業已隨心所欲,運用自如。

第十一天,他在微妙的心情下,準備開啓玉匣。

玉匣製作十分精巧,玉質也是上乘,一看便知是由整塊璞玉雕琢而成的,匣外用封條封固,封修上蓋有大理國的玉璽,完整無痕,顯然封固後從未打開過。

朱昶按下激動的情緒,先對玉匣拜了一拜,然後才以嚴肅的態度揭去封條。

玉匣無鎖,輕易的便打開,一本古色斑斕的絹冊呈現眼簾,書籤上四個古篆字:-玉匣金經。

翻開扉頁,是兩行隸書:-此經系戰國時奇士公羊明所著,元豐八年出土-後面一行小字:-煙波叟歐陽無氣謹志-照此看來,這-玉匣金經-乃是一部上古奇書,而且數易其主。

翻開第二頁,註記的與-空空子-所說相同,是練此經必須具備的條件。

再後面,是目錄:

上篇──內功心法。

中篇──掌指身法。

下篇──劍術。

附遲──金剛神功入門。

朱昶翻開上篇,只見所載口訣艱深玄奧,看來非大智大慧痛下苦功不能參悟。因他是-劍聖-之後,對-劍道-有特殊偏好,一下翻到下篇,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總共十二句口訣,只得一招,別無註解,招式的名稱是-天地交泰-,要參悟這一招,可能更難。

從這一天起,他開始鑽研。

廢寢忘食苦思冥索,不知時日之既逝。

上篇,化了他百日之功,當然,如果他沒有深厚的內元,非三年以上莫辦。

中篇,又是百日,其中身法一項,限於左腿殘廢,只悟了口訣,無法施展。

這中間,-空空子-來過三次,只略略問了進境,便離開了,外面的事,半句也不向朱昶提起,怕分了他的心。

現在,朱昶開始參研下篇那獨一無二的一式劍法-天地交泰。

口訣一共十二句,十天過去了,他連頭一句都未能參悟,苦思冥想的結果,心神越來越不寧靜。

最後,他悟及一味苦想不是辦法,佛家有面壁靜悟之法,何不一試?

於是,他摒除一切雜念,面壁趺坐,照新習的心法,由實入虛,無我無物。

一天!

兩天!

……

第三十五天,心鏡突現光明,由虛返實,悟徹了頭四句口訣,這一來,算是開了端,從無邊的混沌中,尋到了一線光明。

他照此法,繼續參悟。

這一段時間,-空空子-是否來過他不知道,因他一坐最少就是兩天,有時三四天,連飢渴都忘記了。

在一個心有所專的人而言,時間似已停滯在某一點上,根本不覺其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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