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是最沒有意義的事情,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但這只是南風的想法,一干上清道人可不這麼認爲,紛紛據理力爭,都希望辯得對方啞口無言,自認理虧。
二人到來之前上清衆人已經開始爭吵,因此事情的完整經過二人只能通過衆人的爭吵來拼湊整理,聽了片刻,南風大致縷清了脈絡,燕飛雪當年受到了神秘人物的暗算,等到醒來時已經身在獸人谷的山洞裡,至於怎麼被抓的,是誰抓的,她全無印象。
而在她離開之後,上清道人自她先前居住的別院裡發現了一封她留下的書信,只道自己因故遠行,將上清掌教之位傳給厲風子。
由於厲風子並不是掌教親傳弟子,所以衆人都感覺此事大有蹊蹺,但是經上清衆人驗查,這封書信的確是燕飛雪親筆書寫,加之在書信的旁邊還留下了一直由掌教保管的上清法印,故此衆人只能遵從她的法旨,奉厲風子爲新任掌教。
這封書信此時還在厲風子手裡,也出示了出來,但燕飛雪拒不承認這封信是她寫的,只道是有人模仿假造。
厲風子,也就是孔一鳴,此時正在請當年驗查這封書信的紫氣道人出來作證,確定這封書信的真實性。
而燕飛雪等人則攻擊孔一鳴此舉是舍直就曲,有燕飛雪本人在場,就應該以燕飛雪的說法爲準。
諸葛嬋娟衝孔一鳴手中的那封書信努了努嘴,南風會意,布起隔音屏障,“燕飛雪當年曾經給過我幾張寫有上清法術的符紙,故此我認得她的筆跡,那封信應該真是她寫的,不過卻是別人左右了她的神識操控她書寫的。”
“誰搞的鬼?”諸葛嬋娟低聲問道。
南風搖了搖頭,“能夠在無形之中拿住燕飛雪的定是神仙無疑,不過具體是誰卻說不好,雲華元君的可能性大,但也不能確定就是她。”
“還不幫她一把。”諸葛嬋娟手指燕飛雪。
“不到時候。”南風說道,以他此時的修爲,要殺掉孔一鳴不比碾死一隻螞蟻費事,但若是殺掉孔一鳴,事情的真相就永遠石沉大海,此外,若是貿然衝孔一鳴下手,就算燕飛雪重新掌權也難以服衆。
燕飛雪是個急性子,也是個暴脾氣,言辭激烈,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意味,而擁護她的那些異類道人也多有亮出兵刃者。
與燕飛雪相比,孔一鳴反倒顯得異常沉穩,雖然聲音也高,卻不似手下那批紫氣道人一般破口,多數時候都在爭辯事情的真假虛實,擁護他的那些紫氣道人雖然也帶了兵刃,卻沒有一人拔劍出鞘。
“他們到底誰佔理兒?”諸葛嬋娟皺眉,此時整個金烏堂喧鬧沸騰,好不嘈雜。
“都佔理兒,也都不佔理兒,”南風悠然翹腿,“他們此時的爭吵是爲了分出對錯,但立場不同,對對錯的理解也不相同。”
“那到底誰纔是對的?”諸葛嬋娟追問。
南風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隨口說道,“對錯就像一座山的陰坡和陽坡,站在陰坡的人看到的是山的陰坡,站在陽坡的人看到的是山的陽坡,他們都以爲自己看到的就是正確的山,實則他們看到的只是山的一半,誰都沒錯,誰都不對。”
諸葛嬋娟聞言眉頭再皺,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似這種玄妙的言論,高深的見識,十年前南風是沒有的。
南風又道,“實則對錯還遠不止陰陽對立,還有高下之分,同樣是在陽坡的人,站在山腳和站在山腰的人,眼中所看到的山也不相同,低處看到的是低處的真實,高處看到的是高處的真實,同樣是真實,卻又不相同,你能說哪個是對,哪個是錯嗎?”
諸葛嬋娟緩緩點頭。
南風再道,“所以呀,爭論是最沒必要的,想讓對方接受自己的看法難上加難,對方不但跟你不在一個角度,還可能不在一個高度,吵來吵去,最終還得動手,”
“小漢子現在好高的境界,”諸葛嬋娟笑道,“你現在在這座山的什麼區域?”
“當然是山的最高處。”南風也不謙虛,確切的說是也不虛僞。
“最高處?你好像還差一卷天書沒有參悟。”諸葛嬋娟鄙夷撇嘴。
“我此時的確是在山的最高處,四面八方我全能看到,倘若我參悟了最後的那一卷天書,我就離開這座山啦。”南風笑道。
諸葛嬋娟有點害怕了,南風此時的見識令她感到了驚恐和忐忑,如此超脫的見解,她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自己跟不上了。
“你既然不想出手,咱們這便走吧。”諸葛嬋娟伸手握住了南風的手。
“不能走,當年我交由燕飛雪保管的東西還不知現在何處,再說了,我也不是不出手,而是不到時候,”說到此處,南風擡手指向正北香案和西北角落的木幾,“看見沒。”
循着南風所指,諸葛嬋娟看到了他所指的兩樣事物,實則這兩樣事物是同一種事物,都是一隻香爐,香爐裡插着九支不曾點燃的供香。
“那香燭是請神用的?”諸葛嬋娟問道。
南風點了點頭,“以厲風子現在的修爲,只需一揮手就能點燃這些供香,他們準備了兩隻香爐,爲的就是以策萬全,即便被毀了一隻,還有另外一隻可用。”
得南風提醒,諸葛嬋娟終於發現了厲風子等人的意圖,他們之所以一直與燕飛雪等人對罵而不曾亮出兵刃,是爲了逼燕飛雪等人主動出手,只要燕飛雪等人先動手,他們立刻就會召請神仙前來,衝失禮在先的燕飛雪等人發難。
異類化人雖然也有智慧,卻遠不如人類那般善用陰謀,在厲風子等人的挑釁撩撥之下,一頭由毛驢幻化的異類道人按捺不住,率先動手,確切的說是動腳,一腳下去,將那個指着鼻子罵他的紫氣道人踹出三丈。
堤壩一旦潰決,局面立刻就會失控,二十多名異類道人一哄而上,衝厲風子麾下的人類道人大打出手。
眼見效忠自己的一干道人率先動手,燕飛雪愣了片刻,自忖無法阻止,一不做二不休,也動手了,化出白色羽扇,搶攻厲風子。
此時金烏堂已經亂成一團,眼見燕飛雪衝自己殺來,厲風子左手反揮,發出一股靈氣,試圖激燃正北香案上的供香。
但他也只是試圖,卻並未如願,靈氣揮出,供香沒着。
趕在燕飛雪近身之前,靈氣再揮,還沒着。
正在疑惑之際,燕飛雪來到,羽扇斜揮,將其逼退,隨手抓起一張木椅,將正北香案上的香爐砸飛,轉而弓步前衝,欺身追襲。
厲風子此時已經抱了西北木几上那個香爐在懷裡,正在急切催激,試圖引燃,但不知爲何,任他連番嘗試,香燭就是不着,彷如中邪一般。
就在其愣神之際,燕飛雪趕到,凌空一腳,正中左肩,厲風子悶哼一聲,香爐脫手,香灰灑落一地。
“哈哈。”諸葛嬋娟忍俊不止,她就在南風旁邊,自然看到南風先前在香爐上做了手腳。
南風亦笑,與此同時帶着諸葛嬋娟移至牆角,躲避混戰。
厲風子斜身翻滾,抓了一根供香在手,自懷中取了符紙一張,抖手焚着,將那供香點燃,口中急念有詞。
“他嘟囔的什麼?”諸葛嬋娟問道。
“在請神。”南風隨口說道。
“我知道他在請神,他請的是哪路神仙?”諸葛嬋娟追問。
“沒聽他喊官職,應該不是天職官吏,想必是天上的閒散神仙。”南風說道。
南風話音剛落,金烏堂內驟起狂風,狂風消去,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仙人現身出現,此人身穿上古道裝,身背長劍,手執拂塵,倒也有幾分仙風道骨。
此人一經現身,衆人立刻停手,左右雙分,厲風子快走幾步,上前稽首深揖,“恭迎吉雨真人。”
“嗯,”那吉雨真人好生大譜兒,點頭過後,嚴厲的環視衆人,“同宗同門,爲何毆鬥廝殺?”
“前輩容稟,此番貿然召請,乃是因爲宗內異類道人燕飛雪率領一干異類弟子抗上逼宮,此事非同小可,貧道不敢擅專……”厲風子說到此處不說了,因爲吉雨真人不見了。
“你認識此人?”諸葛嬋娟看向南風。
南風點了點頭,“認得,之前此人曾經與一干閒散神仙結伴臨凡,試圖爲那三個大羅金仙報仇。”
二人說話之際,厲風子正在疑惑四顧,“吉雨真人,吉雨真人。”
呼喚了兩聲,吉雨真人再度現身,但他看的卻不是厲風子,而是東南牆角,南風帶了諸葛嬋娟,隱身之術不得施展到極致,他能看到二人。
眼見吉雨真人神色異常,厲風子越發疑惑,“真人?”
吉雨真人此時哪裡還有心思搭理他,他現身之後發現南風在此,便試圖遁逃而去,未曾想到得金烏堂外卻被無形屏障擋了回來,這無形屏障無疑是南風所布,而南風攔他下來,自然不是爲了與他敘舊喝茶。
在吉雨真人驚恐的看向南風的同時,南風並未與之對視,而是歪身探手,自諸葛嬋娟的腰囊裡抓把棗子出來。
待得回頭過來,發現吉雨真人仍在看他,便衝其擺了擺手,示意他自便。
此時吉雨真人的異常舉動已經引起了金烏堂衆人的注意,但是循着他的視線看向牆角,卻並無所見。
等了片刻,卻見南風只是自那吃棗兒,也沒有說話的意思,吉雨真人方纔忐忑的收回視線,看向厲風子等人。
厲風子雖然心中疑惑,卻仍然將先前所發生的事情衝他稟報了一番,此人出身上清,是上清宗的前輩,這也是厲風子請他臨凡的原因。
根據厲風子的言語不難發現,此事吉雨真人事先是知情的,甚至可能是與厲風子等人商量好的。
厲風子講完,低着頭等吉雨真人“清正門風,明正典刑”,但等了半天,吉雨真人卻始終沒有動靜。
不明就裡,擡頭偷看,卻發現吉雨真人又在看東南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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