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研子手裡拎着兩個小包,“我可以進來嗎?”
“我如果說不能,你會不會打破我的頭?”南風笑問。
靈研子知道南風在揶揄她,橫了他一眼,側身進門。
南風伸頭出去環視左右,發現沒人向這裡張望才關上了房門。他這麼謹慎是有原因的,太清宗門規森嚴,其中一條就是男女不能進入對方寢室,當然,這條門規只限於道士,不包括倒馬桶的雜役。
靈研子比南風大幾歲,進門之後也不拘謹,將所拎布包放於木桌,轉而皺眉四顧,“怎麼如此凌亂?”
“來,快請坐,”南風隨手拖過一張圓凳,“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又不是外人。”
南風這話說的很有問題,靈研子微微皺眉,但她已然習慣了南風的口無遮攔,也不當真生氣,斜身落座,“先前多虧了你,這幾日一直不得空閒,今晚有空,便來看看你,再度與你道謝。”
“小事一樁,你怎麼還惦記上了,”南風坐到靈研子對面,“對了,那霪賊抓到沒有?”
靈研子搖了搖頭,“雖然走脫了賊人,卻知道了他的來歷,此人名爲隋鴻昌,乃江北霪賊,生平多有惡舉,臭名昭著,但他祖籍西魏,不知爲何會現身此處。”
“興許是在江北犯了案,跑到南國躲難來了。”南風隨口說道。
“此人行蹤不定,很難尋找,可憐靈磯師姐,一時之間怕是難報大仇。”靈研子輕嘆。
“知道是誰就好說,早晚跑不了他。”南風安慰。
靈研子點了點頭,轉而擡頭看向南風,“此前是我不好,不該鞭打於你,此時想來,當真羞愧非常,你不通武藝,我怎能衝你下那狠手。”
眼見靈研子說的鄭重真誠,南風有點不好意思,“當時在山路上,我也不該栽贓於你,令你難堪,這事兒咱倆就算扯平了,誰也別謝誰,誰也別怨誰。”
靈研子微笑點頭,“你今年多大了?”
“馬上十四了,你呢?”南風趁機反問。
“長你三歲。”靈研子答道。
“挺吉利。”南風笑道。
“嗯?”靈研子疑惑皺眉。
南風自知失言,急忙提壺爲靈研子倒水,“來來來,喝水,喝水。”
靈研子沒有喝水,而是站起身幫南風收拾屋子,與此同時與南風隨意交談,問的是南風的出身來歷,南風避開幾處要點,別的也並未瞞她。
得知南風是個孤兒,靈研子心生憐憫,連道當初不該打他。
南風雖然記仇,卻也不是胡亂記仇,最主要的是他已經報復過靈研子了,此番靈研子接連道歉,反倒令他心生羞愧,當日做的太過分了,不該往女孩子的茶壺裡倒尿。
靈研子是授籙坤道,對洞神真經瞭如指掌,有心指點南風,但南風心思不在那上面,說的顛三倒四,事發當日靈研子穿的是便服,此番穿的是道袍,這藍布道袍穿在男人身上越看越土氣,但穿在女人身上卻是越看越有味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靈研子起身告辭。
南風雖然不捨,卻也不便挽留,起身拿過桌上的東西,“這東西你帶……”話到中途感覺份量不對,“這裡面是什麼?”
“一些點心,還有一份謝禮。”靈研子走向門口。
南風放下那個大點的布包,打開了那個小布包,裡面的東西令他目瞪口呆,是金子,黃燦燦的三塊圓形金餅,每個都有掌心大小。
“你,你,”南風轉頭看向靈研子,見靈研子已經出了門,急忙抓起小包追到門口,“喂喂喂,這東西你帶回去。”
“此乃謝禮。”靈研子並不回頭。
此時院中有人走動,南風也不便追出去,只能帶着布包退回房中,自屋內探頭出去,目送靈研子離開。
靈研子走後,南風關上房門,將那小包放在桌上,逐一拿起金餅檢視掂量,此時計量的斤兩比秦漢時期要輕很多,一個拳頭大小的米麪窩頭就有一斤重,這三個金餅每一個都有掌心大小,總重接近三百兩。
能拿出這麼多黃金的人,身世背景一定非常顯赫。
心中存疑,南風就把曹猛喊了過來,詢問靈研子身世,但曹猛並不知情。
南風坐不住,自牀下拿出一罐酒水,前去尋找靈喜子,靈喜子是知客道人,隸屬俗務殿,不住在下和殿。
但靈喜子也不知道靈研子的真正身份,只知道她乃皇室血親。
沒有打聽出靈研子的真正身份,南風有些失望,不過也不是非常失望,至少知道了靈研子是皇親國戚,怪不得這傢伙隔三差五就下山逛街,原來是富貴人家的女子。
這一晚南風睡的很不踏實,既忐忑又興奮,原來之前看到的白花花是屬於金枝玉葉的,同爲皇室血脈,靈研子可比那馬臉公主好看多了。
那馬臉公主是當今皇上最小的妹妹,都快二十了還沒婆家,靈研子比她小好幾歲,很顯然不是跟皇上一輩兒的,應該是皇上兄弟姐妹的女兒。
南風此時不再想鄭嫺了,開始想靈研子了,這倒不是他朝三暮四,而是凡事都得講個憑什麼,爲什麼,鄭嫺一直對他愛理不理,對他的示好也沒什麼迴應,臨走連個招呼都沒打,他忘了鄭嫺也很正常,不忘反倒不正常了。
南風到了動情的年紀了,雖然懵懂,卻已經開始懂了,感情這東西就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一部分來源於對方的言行舉止,還有一部分來源於自己的想象,有真實的一面,也有縹緲的一面。
南風可不管門當戶對那一套,喜歡就追,管她是誰,不過思慮過後,南風還是決定先不追了,他年紀還是不夠大,掌握不好尺度,貿然示好,弄不好又跟鄭嫺一樣給搞砸了,這事兒肯定得幹,但不是現在。
去不去操行早課全看南風心情,次日凌晨,南風又沒操行早課,在衆人操行早課的時候,去了靈研子的房間,把金餅退了兩個回去,他沒全退,自己還留了一個,他不看重錢不表示他不明白錢的重要,他快沒錢了,得留一個,可不能幹那打腫臉充胖子的傻事兒。
退了金餅回來,南風又照例去天啓子房前轉了一圈兒,沒回來,天啓子還是沒回來。
早課過後,一干新入道人沿階下山,去山前的陰陽廣場習練武藝,南風跟着去了,帶隊的職事看到他中途混了進來,卻也懶得批評數落,不管什麼事情都是習慣成自然,南風總是逃課,他們竟然習慣了。
興趣是最好的師父,推敲經文是個苦差事,費心又費腦,但南風很喜歡幹這個,參悟的過程雖然苦悶艱難,但一旦悟有所得,就會有撥雲見日的感覺,豁然開朗,異常爽利。
同樣的經文,不同的人來參悟,所得亦不相同,究其根源,與個人的天賦,閱歷,學識,年紀都有關係,南風年紀小,又無人點撥,參悟所得多爲練氣法門和武學心得,至於經文中暗藏的玄妙法術,他始終難以剝離聚整。
新入道士們現在已經開始習練五行拳,招數套路都是一樣的,南風照葫蘆畫瓢,也跟着出拳踢腿,實際上他壓根兒不認爲五行拳有什麼用處,跟着練習只當活動腿腳,暖和身子了。
就在衆人習練武藝之時,南風發現天成子和另外兩個道人自山上下來,三人身後都揹着長劍,手裡拎着包袱,看樣子是要出遠門。
三人之中,南風認識兩個,一個是天成子,還有一個是當日天德子等人詢問他時在場的一個老道,另外一箇中年道人他不認識。
南風有心過去與天成子說話,但周圍全是人,他不便過去,只能挪到人羣邊緣,試圖引起天成子的注意,但天成子並沒有往這邊看,與另外二人穿過廣場,往南去了。
“看什麼,想跟着去呀。”徐職事走了過來。
“師兄,師叔他們幹什麼去?”南風問道。
“往上清宗公幹,”徐職事推了南風一把,“遠處有香客觀望,快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