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風軒,燭光搖曳。
蕭遲瑜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紙條上那幾行飄逸的字,揉了揉額頭。
擡頭看向連召:“太妃已經安置好了嗎?”
連召點了點頭:“呂總管已經按照王爺的吩咐給太妃準備了一處僻靜的院子,今日太妃剛回來,舟車勞頓,已經在院中歇下。”
蕭遲瑜輕輕擡手讓他出去。
房門關上,他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兩個字:放心。
而後,將紙條捲入了一個小小的信筒之中,來到房中的海東青旁,放飛。
一大早,顧鳶便被霜兒從睡夢中叫醒。
“王妃,該起牀了,今日是您第一次拜見太妃娘娘,不能怠慢。”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顧鳶都在被手下兩個小丫鬟翻來覆去。
身上一切都裝扮好,採夏遲疑道:“小姐,您臉上的紅斑還要畫上嗎?”
顧鳶強打起精神:“畫,當然要畫!”
雖然不知道淑太妃看見自己兒媳婦如此醜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但是這件事要裝到底。
免得哪天她以本來的面目在外面瞎溜達被蕭遲瑜撞見,那就逃也逃不過了。
所有準備就緒,已經是一個時辰過去,顧鳶用完早飯剛想出門,遠遠的看見蕭遲瑜出現。
她微偏着頭一臉疑惑。
見婆婆這種事情不是她自個去就行了嗎,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監督她不成?
心中吐槽了一萬遍,她上前行了個禮:“見過王爺。”
蕭遲瑜掃視了她一番,淡然點點頭:“身子好些了嗎?”
“誒?”
他這是關心她?
蕭遲瑜忽視了她詢問的表情,朝連召做了一個手勢:“走。”
顧鳶連忙追上去:“王爺也和我一起去見太妃嗎?”
蕭遲瑜沒有回頭,依舊是淡然冰冷的語氣:“你想一個人去?”
顧鳶心中的小人聳了聳肩,表示他去不去都無所謂。
不過面上表現出來的卻是歡喜。
“有王爺陪着妾身,妾身當然更高興了。”
只是他們還沒出發幾步,前方又一大票人涌現。
一個打扮素雅的中年女子被一堆人簇擁着往這邊走來,莫名有一種肅穆神聖之感。
顧鳶眼睛微眯,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小聲詢問霜兒:“這就是傳說中的淑太妃嗎?”
霜兒同樣小聲答道:“淑太妃常年與青燈古佛相伴,很少回來,奴婢也沒見過。”
兩人竊竊私語着,耳邊傳來蕭遲瑜的聲音:“還不快去拜見母妃?”
顧鳶回過神,連忙“哦”了一聲,上前給淑太妃行了個大禮。
“兒媳見過母妃!”
她向來是一個識時務者,該低頭時就得低頭,從來不會爲了彰顯自己的不同而譁衆取寵。
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淑太妃不要太看不慣她,讓她安安心心地將後路鋪好,之後再平平安安地離開。
低頭正忐忑着,胳膊被一雙柔軟的手托起。
“你小產沒有多久,身子還弱,不必行此大禮。”
顧鳶詫異地擡起頭,正好對上淑太妃那雙朦朧和善的眼眸。
“多謝母妃體諒。”
站起身,她朝她露出一個淺笑。
只是下一刻又想起來自己臉上有着難看的紅斑,笑容變得有些尷尬。
可面前的人彷彿並沒有看到她醜陋的面容,甚至眼神一直保持着朦朧,沒有焦距。
她有些疑惑。
正打量着,淑貴妃回頭望向蕭遲瑜,責怪道:“早就與你說過,兒媳婦身體還未調養好需要臥牀好好休息,不必前來拜見,你怎不聽?”
蕭遲瑜有前所未有的乖覺,轉動輪椅上前,低頭道:“是兒子的錯。”
“知道就好。”
說着又看向顧鳶:“母妃眼神不好,瑜兒也是擔心我過來不方便,才讓你如此勞累,你可千萬不要怪他。”
顧鳶有些呆愣,沒想到蕭遲瑜平日裡冷峻孤傲,母親卻如此和善溫柔。
而他在一旁乖得像只小綿羊。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她上前扶着淑太妃的胳膊,笑道:“王爺平日裡對我其實挺好的,就在前幾日,還派人送了補品過來呢。”
說完之後朝後看了一眼,神情中透着邀功。
彷彿在說,我說了你的好話,以後得對我好點。
蕭遲瑜臉上滿是無奈。
之前本還不怎麼相信她對馮氏說的那番話,覺得她對他下藥一來是受人教唆,二來是因爲她的私心。
可經過這大半個月來的觀察,他發現她對他好像真的沒有興趣,就連失去了這個孩子,也沒有太過傷心。
只可惜,他的心態已不似從前,即便她能夠像這樣安分守己,也不會再留她在府中。
讓她離開,或許對雙方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回到房間,淑太妃立即讓顧鳶回牀上躺着。
“你的身子得調養至少一個月,以後纔不會落下病根。”
穿到這裡以來,淑太妃是第一個關心自己的長輩,不知怎麼的,顧鳶心中有種突如其來的感動。
雖然她們才第一次見面,雖然她們這次分開之後可能再也不會見面。
婆媳兩人相處甚歡,聊了不少,倒是蕭遲瑜坐在一旁顯得像個外人,連一句話都插不上。
當然,他也並沒有想法融入她們的話題。
“瑜兒,我聽府中下人說,你這些日子一直是住在你的院子,都沒有過來陪着鳶兒?”
坐在一旁無聊到看窗外景色的蕭遲瑜,突然聽到點名,虎軀一震。
“嗯,她需要好好休養。”
其實從她進府,他們就沒在一起住過。
“這怎麼行?女子小產本就是虧損身體的大事,需要夫君在旁照顧安慰,有些事情是下人做不來的。”
顧鳶剛想客套擺擺手說自己身體皮實,不用特殊照顧,下一秒,就聽到淑太妃道:“從今日開始,你就搬到這裡來,好好陪陪鳶兒。女子這種時候最是多思,你要多體貼些。”
顧鳶與蕭遲瑜對視了一眼,感受到他變了的臉色,連忙拒絕。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這個地方太不簡陋,怕委屈了王爺。”
淑太妃擡起頭張望了一圈,又伸手在牀邊摸了摸。
頓時,臉垮了下來。
“我看不太真切,之前倒沒有注意這裡的擺設如此簡陋,連牀都是普通的木板所制,比不上我院中的一星半點。瑜兒,你就是這樣虧待你的王妃的嗎?”
顧鳶嘴角抽了抽,她剛纔說這話,只是單純的不想讓蕭遲瑜住過來而已,並沒有別的目的。
可現在淑太妃這反應,搞得她有點不知道要怎麼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