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n穿着一件淺咖啡色長款大衣,脖子上搭着一條同色系的格子圍巾,揹着灰色Herschel雙肩包站在我面前。看見他的那刻,我的反應就跟見了鬼似的,抄起遙控器朝他扔去。Finn見形勢不妙,一個閃身,遙控器幾乎是貼着他的鼻子擦過去的。
“你怎麼來了?”見他貌似並沒有惡意,我表面暫時放鬆下來,但依舊心存戒備。
Finn知道我不待見他,自然沒再靠近,只是一屁股坐在後邊的紙殼箱上,然後就這麼坐着,也不說話,就默默地盯着我。想起他早上的瘋狂行爲,我不禁害怕起來。難道Finn真的有精神方面的問題?
我清了清嗓子,將電視聲音調小。這樣一來周圍便更加安靜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邊說邊移到架子之間的通道邊上,以防他一旦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時好方便逃跑。然而我的計劃被他一眼看穿。
“我很恐怖?”他伸出一條腿,橫在過道。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退回原地。
“是挺恐怖的,你今天早上還襲擊我來着,憑你的力道判個三五年都沒問題。”
Finn笑了,將腿收回來。我給了他一記白眼,轉身就要走。
“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你在這兒的?”
“不用猜也知道你是跟蹤。”
“如果我說你的行蹤是你那個小情人向我透露的話,你會不會感興趣呢?”
猛然停住腳步。
“吳亦凡……”
Finn悠哉遊哉地走到我面前,俯下身觀察我的表情。
“呦,看起來他對你挺重要的。”
Finn這種不懷好意態度讓我反感,清楚他對我的意義還非要明知顧問,語氣更加讓我覺得他沒安好心。
“是,他對我很重要,不過這跟你有什麼關係。讓開,擋路了。”我用力推了他一下,他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懶的理他,繼續一瘸一拐地走着。
他從地上坐起來,雖然摔得不輕但他居然也不惱,反倒笑得更厲害了。我權當他是腦子有病,直接走了出去。
街上飄着零星的雪花。忘記扣上的大衣被一陣風吹的鼓了起來,我趕緊拽過衣角扣好。寒風瑟瑟的大路上都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對面的綠燈亮起,身旁的行人快速穿過,獨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去哪。
身後的響起一段輕盈的風鈴聲,我回頭一看,只見Finn出來了。
對面已經亮起了紅燈,不過我纔不管這些,邁開步子就要過去。Finn一下拉住了我,幾乎是下一秒,一輛敞篷車就從我眼前過去了。
“我可着實把你噁心到了,居然爲了躲我,連命都不要了。”他似乎有些生氣,拉着我的力道有些重。
“Finn,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了,你也不要再管我了,我們不是一路人。我的死活跟你沒有絲毫的關係,你要是還心存善念,那就離我遠點。”說罷我甩開他的手,後退了一步。
我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好像終於理解了我的意思,表情終於由不屑一顧轉變成認真嚴肅。
“好吧,看來我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用在這裡似乎不太恰當不過我還是發發善心,提醒你一下。我在路上碰上那小子的時候差點跟他打起來,不過他好像是故意過來找我的。他說你受傷了,讓我過來找你,他還跟我說讓我好好照顧你,以後要好好對你。我感覺他好像是要走,也不排除要去自殺的可能性,所以特地提醒你一下。”
他用極爲平靜的語氣說完了這段話。我的大腦卻在他說完後死機了。一瞬間,我開始慌了,用手扯過Finn的領子問他:“你,確定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你在說一遍。”
“吳亦凡說讓我好好照顧你,而且他好像馬上要走了。”
他的話像釘錘一樣,一下一下,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在我的腦海裡。
耳朵嗡嗡作響,眼睛找不到焦距。半晌後,我再次拽住Finn的領子,問他:“他說沒說過他要去哪?”
回答我的不是Finn,而是我自己的手機鈴聲。
“Sugar
Yes please
Won’t you come and put it down on me
Oh right here, cause I need
Little love and little sympathy……”
這段手機鈴聲還是他給我換的。我焦急地按下接聽鍵,希望回答我的會是他。然而……
“疏妙啊,是阿姨。剛剛那個跟你在一塊兒的小夥子來店裡了,他留下了一封信,好像是給你的。當時他手裡拎着一個行李箱,我看他好像是要出遠門,你要不要過來看一下。”
我定在了原地。腦子裡重複播放着她剛剛那句,拎着行李箱,好像是要出遠門。
“他什麼時候去的?現在走多久了?”
“哎呦,有一個半小時了吧。他讓我別告訴你,但我覺得不對勁,就給你打電話了……”
我強硬地打斷了阿姨的話然後問:“那他有沒有說過他要去哪!”
“他臨走前接了個電話,聽他的意思好像是要去荷蘭阿姆斯特丹……”沒等到她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整個過程中,Finn就靜靜地看着我。
那段時間我似乎已經聽不見什麼聲音,拿着手機,上了Air Canada官網,搜着去往荷蘭的航班時間表。
當我看到多倫多到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已經起飛的時候,渾身的力氣彷彿都在瞬間被抽空,整個人幾乎都虛脫了,只能緊緊地抓住眼前的Finn。
再擡頭,整個世界都變了樣。在那一刻,我終於明白這一切都是自己的懦弱造成的。即使現在哭得撕心裂肺也毫無用處,人還是走了。網上總有人矯情地說: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這麼簡單的真理,我居然到現在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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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如死灰地在Finn的陪同下回到阿姨的店裡。
阿姨拿了一塊麪包坐到我對面。我失神地趴在桌上,沒有接阿姨遞過來的東西。
Finn替我接了過來。
誰都沒說話,麪包香味刺激着淚腺。眼淚順着臉頰滾落,滴在光潔的桌面。我將羽絨服上的帽子扣上,遮住眼睛,任淚水肆意流淌。
過了很久,阿姨開口了:“疏妙,他幾乎每天早上都來,每次都會買兩塊椰蓉麪包,就算是還沒做出來,他也願意等。時間久了我就問他另一塊是給誰的,他說是給自己喜歡的女孩的。他還說就是那個女孩讓他愛上椰蓉麪包的。這麼多年,沒人關心過他,結果突然有一天早上,一個女孩遞過來一塊椰蓉麪包,問他是不是沒有吃早餐,然後跑來他的公寓問他的病情,在他的記憶裡,這樣的人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讓我把這些轉交給那個女孩。”
阿姨說着遞給了我一個信封。
我梗嚥着打開了。
“對不起,說好的要等你,最終還是食言了。昨晚接到了我媽的電話,問我願不願意回去生活。當時我拒絕了,因爲我答應過你。但今天早上我又收到消息說我爸病了,我很早就從你家走了就是爲了去辦機票。其實這也是父母給我的選擇,如果我回去,那麼就代表以後不回北美了。當時我想過,如果你答應和我在一起,我說什麼也會回來。但最後你還是拒絕了,所以我走了。疏妙,你以後要好好的,我知道你和Finn之間的關係,我也能看出來Finn還喜歡你。他其實挺好的,至少能一直陪着你。至於我,就當作是夢裡的人吧。對了,你知道南邊有一家專門收藏情侶紀念品的店吧,那裡有一條項鍊,我做的,你要是喜歡就去要來吧。祝你幸福。---Kris。”
瞳孔模糊了焦距。
有時,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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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和Finn面對面坐在已經打烊的麪包店裡。阿姨站在昏暗的燈光下收拾東西。聖誕夜,折騰了這麼久卻還是自己度過的。
Finn有些窘迫地說他其實真的很喜歡我,他希望我原諒他,能和他在一起。我告訴他,同一個坑我不會跳兩次,我永遠不會爲一個辜負自己的人心動第二次。何況我心裡是有其他人的。他很失望,就說了一句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後,就再也沒說過話。
窗外的雪還在下。我的生活並沒有因此變得混亂,迴歸了從前的節奏。不過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後來,Finn回了德國。幾年後,我從音樂學院畢業了,做了音樂製作人。畢業那年聽Finn說他和一個叫Kathrine的德國女孩在一起了,我當時還沒反應過來那個女孩就是當時喜歡吳亦凡的那個,直到後來因爲工作原因去德國的時候才見發現。
我再也沒收到過關於吳亦凡的人和消息,但雖然他已經從我的生命裡徹底消失,我心底依然保留着對他的記憶。很久後我去希臘參加了Finn和Kathrine的婚禮,在婚禮上我還隱約看見一個和他長的很像的男人,但我很清楚,他們雖然相像,但畢竟吳亦凡是獨一無二的。
站在陽臺上,享受着希臘的陽光,看着蔚藍的大海。
英國有一句諺語,叫Don’t cry over spilled milk,別爲打翻的牛奶哭泣。錯過的已經錯過了,覆水難收,既然已經無法挽回了,那就接受吧。
生活還在繼續,畢竟牛奶還可以買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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