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去歲,殘遼與童貫決戰河北,大獲全勝,又趁勢下了北京大名府,消息傳開,海內震動,有個明眼的人便嘆道:“遼軍兵鋒如此,汴梁必有災劫!
又同一雙兒子殷切說:“吾家世受國恩,時局如此,豈可不戮力報國?”
此人是誰?說起來歷,非同小可——
乃是故徐國公、樞密使張耆之曾孫,信州參軍張利一之孫,正奉大夫張宗望之子,汴梁開封府人氏,姓張名叔夜,字嵇仲的便是!
這個張叔夜,時年五十五歲,官已做至徽猷閣直學士、海州知州。
他老張家家風肅正,講究個文武雙全,其曾祖張耆,出了名的好弓箭,十幾歲做到天雄軍兵馬提轄,歷經戰陣,素著勇名。
到了張叔夜這代也不含糊,文能進士及第,武能發箭奪魁——
他少年時曾做使者,出使遼邦,有那壞心眼子的遼人,見他生得文弱,故意設局迫他比箭,要害他出乖露醜。不料張叔夜把出家傳的箭法,奪魁當場,震懾了遼人膽魄,大大替國家長了臉面。
他自家奢遮也自罷了,偏又生得兩個好兒,都有萬夫不當之勇,乃是大公子張伯奮、二公子張仲熊!
兩位公子聽得父親說話,都把頭點:“爹啊,您老說的不錯,咱家世受國恩,如今眼見遼人兵鋒銳利,豈不合該去保駕勤王?”
要不怎麼說忠義之道,往往代代相傳?父子三人的心都想到了一處!
張叔夜欣慰道:“我兒曉得忠君報國,爲父老懷甚慰,既然如此,不可拖延,我父子三個,這便發兵那個汴~樑哇!”
老頭兒高興的,都忍不住甩起了花腔。
看官都知,若是原本時空,宋江等人起義,正是被此人所平,又帶着去打方臘,因此滿朝都曉得他有掌軍之能。
然而此世多了老曹這個變數,張叔夜的才華未能彰顯,也不曾立得大功,依舊還在海州做知州,雖有勤王之心,麾下兵馬有限,點起二千餘人,父子三個領着來到汴京。
抵達汴京,蔡京先捉他錯——
原來張叔夜有個從弟張克公,曾於大觀三年彈劾權相蔡京,蔡京遷怒張叔夜,貶了他去做草場監司,很是沉淪了幾載。
如今雖然時過境遷,奈何蔡京此人心眼窄,一見張叔夜,立刻彈劾他:“無旨私自興兵,存心難測。”奪了他兵馬,又要把他定罪。
幸得彼時李綱尚在朝中,連忙替他求情:“張家四代忠良,一番忠心天日可鑑,官家豈能疑他?”
這纔不曾定罪,要待打退遼軍,再做處置。
好在張叔夜本就是開封府人士,雖然宦遊多年,家中老宅,還在汴梁內城,總算有個落腳之處。
於是每日閒居喟嘆,只恨報國無門,他兩個公子卻閒不住,四處訪問故舊,想要尋個差事,殺敵立功,替父親掙一回臉面。
一段時間下來,兩位張公子果然結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一位,正是內城麗景門守將,姓羅名鍔,有個御賜的綽號,喚作“鱷霸”!
這守將乃是嶺南人氏,彼處地方炎熱,鱷魚極多,百姓深受其害。
那鱷魚可不是後世所謂揚子鱷,時人稱揚子鱷爲“鼉”,比其更兇猛者方爲“鱷”,乃是類似灣鱷、馬來鱷一流,動輒體長二三丈,翻舟食人,衝波吞牛,屢見不鮮。
昔年韓愈在嶺南做官時,曾作《祭鱷魚文》,苦口婆心、恩威並用,勸鱷魚們往南遷徙,可見爲害之烈。
這個羅鄂本是嶺南軍官,所以成名,便是入水搏殺一條三丈有餘的巨鱷,解其皮製作鎧甲,被上官認爲有“周處之勇”。
這勇名傳至汴京,蔡京當作新鮮事,說與老官家討他歡心。
老官家性情浪漫,聞聽竟然有此勇士,立刻下旨徵召來京,試了武藝,果然不凡,誇讚道:“鱷魚者,水中之霸也,你能搏殺鱷魚,乃是鱷魚之霸也。”便令他留在京中效力,鎮守內城城門。
直到奸臣獻門,兀顏光領軍殺入,順着東大街直衝內城麗晶門,便是這羅鄂反應迅速,當機立斷關了城門,隨即飛速通告內城各門守將,這才保住內城未失。
不久遼軍大舉進入,八萬遼軍,猛攻內城,內城守軍不過三千,城門卻有九個,如何遮攔得住?
正危難之際,張叔夜挺身而出,說服內城幾名守將:“此城不可守,且領軍去皇城拱衛,皇城小而高,正好守禦,待有勤王兵至,便是生機。”
羅鄂同張伯奮、張仲熊交好,認定張家是忠臣,果斷答應,領兵退入皇城。
張叔夜進了皇城,便要面見小官家,誰知尋遍皇宮,莫說官家,皇子帝姬,盡數不見,只找到個慌慌張張來救駕的張邦昌。
兩個老張細細打聽,這才曉得被供奉的仙師施法救出,一時間也不知是福是禍,沉默片刻,張叔夜咬牙道:“罷了,那個仙師便是真仙,帶着那般多人能走多遠?我等且守定宮城,吸引遼人,也算爲他們爭取些時間,但願走得遠些。”
張邦昌驚呼道:“若是這般,遼兵打破皇城發現上當,豈不殺我等出氣?”
張叔夜聞言大怒,一掌摑翻張邦昌,指着罵道:“奸臣!國家已是如此,你還拿自己性命計較,老夫愧與你這奸賊同姓!”
張邦昌見他鬚髮戟張、怒不可遏模樣,也自氣短,囁嚅道:“螻蟻尚且偷生……罷了,伱也不必生氣,你我多半同死在此,若有氣力打我,多殺幾個遼人不好?”
張叔夜這才點頭,找一副甲披了,按劍上城,指揮堅守。
殘遼八萬兵馬,須臾間佔了汴梁,耶律淳領着楊戩等叛臣,親自坐鎮開封府,發出安民告示,蕭幹則領軍守護外城,防禦金兵,剩下兀顏光、耶律大石兩個,領兵三萬,攻打皇城,要捉了南朝新帝,逼他簽訂割地結盟之約。
然而張叔夜家傳的兵法戰策,端的不凡,雖只幾千敗軍在手,但一來安排有序,二來卻仗皇城城小牆高,竟也守得固若金湯,遼軍幾番猛攻,都被打退,氣的兀顏光哇哇亂叫。
至此,金兵、遼兵、宋兵,在汴梁形成了三重關係——城外是金兵,城裡是遼兵,皇城裡是宋兵,一時間,誰也難把誰奈何,只得暫時僵持。
且說雷橫諸將,突破了金營,一路急行,不敢自鄭州面前經過,故此折往西南,欲自浮戲山繞行。
浮戲山者,位於嵩山北麓、鄭州之南。
只是彼等卻不知,因紀山軍遁走無蹤,銀術可怕他藏匿在附近,覓機來襲,故此灑出無數哨探,早早偵知雷橫這夥舉動,派出猛將韓常,領兵一萬,徑直殺來。
可憐雷橫這夥兵馬,本是守城時臨時定計,急促殺出,又無糧秣食水,又無帳篷輜重,星夜急行數十里,漸漸能望着浮戲山時,已是一日不得水米着牙。
似這般人困馬乏,疲憊不堪之際,忽然斜刺裡撞出韓常兵馬,頓時亂作一團。
王煥、張開對視一眼,張開虎起臉大喝道:“若不留人死戰,大家一個難逃!你等且快走,今日我兩個老傢伙,便替諸位斷後!”
說罷,兩個老節度同聲大喝,各帶百餘人馬,徑直撞向金兵!
這正是:浮生如戲亦如風,半世英雄水自東。功業都由天記取,大名永駐史書中。
祝兄臺們節日快樂!
小弟先去外婆家吃個團圓飯,回來的早再補一更。
適逢佳節,順道推書一本——
去歲以來,特別愛看趕山、趕海題材的小說。
這種小說極挑作者,感覺若是沒有真實體驗,怎麼都難寫好。
若有同好的兄臺,在此推薦一本,《從1982開始的趕山生涯》,日更萬字的作者,追起來果然甚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