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大富聽完之後一陣恍惚,他那張像是麪餅一樣的肥臉上滿是汗水,伸手抹了一把之後打着顫說道:“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那好,抹掉零頭,一共六百萬。”張志強說着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再多的錢,也買不來安樂的餘生,好死不如賴活着,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海大富從口袋裡面摸出一根香菸,叼在嘴裡之後,拿出打火機,又把香菸從嘴裡拿下來,咬了咬牙看向張志強:“我明年鎮長的任期就到期了,這次退下去之後我就不做了,趁着我在的這段時間,我幫你把戶口什麼的都弄過來,然後把位置讓給你,你看怎麼樣?” “不錯啊,很好,我張家多少代人也沒出過當官的。”張志強笑着說道。 說着伸手從邊上拿過一張紙,遞給海大富:“籤一下吧。” 海大富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張欠條,上面一個六,後面一串零直接看的海大富頭暈目眩。 “還有這一張,也順便籤一下。”張志強又遞過來一張,這是一份房產抵押協議書。 海大富把這兩份東西拿在手裡看了看,密密麻麻,各種條款,專業無比,他忍不住看向張志強:“我們不是說好的…” “說好的什麼?”張志強一臉疑惑地看向海大富,彎起嘴角笑着說道:“我們說好的你要陪我六百萬,我們說好的你先用你那房子抵押,還說好的你幫我弄戶口什麼的,推薦我當鎮長,難道不是?” “我…”海大富張了張嘴:“我的意思是我讓你當鎮長,這前面的…” 張志強擺了擺手,對海大富說道:“海鎮長,看來你到現在還是拎不清啊,既然你還想試着掙扎一下,那我也沒意見。” 說完了之後,張志強對其他的小弟們一揮手:“時間不早了,大家收拾收拾,都回家睡覺吧。” 別的店鋪傳來了捲簾門往下拉動的關門聲,張志強轉身向後走去,走到了店外面,又回過頭來,看向海大富:“海鎮長,你還站在那裡幹嘛?回家睡覺去吧,我的人馬上要關店了。” 海大富張了張嘴,他心中明白,張志強這是給自己最後的機會,從他之前的種種行事上來看,今天這一切都早就在他的算計當中。 自己把小貓送進醫院,把他的人一股腦兒全給抓了,再加上上面的壓力有人頂着,本來以爲這一次肯定是一擊得手,絕不會有任何的差池,畢竟這小子已經是光桿司令。 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樣的本事,早早的就把自己的這些黑材料收集好了,海大富當然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絕對夠換來一次死刑。 他這個時候在腦子當中不斷琢磨着,上面的江濱集團是不是會願意幫他搞定這些事情,稍微想了想之後,他就確定,他們絕對不會出面幫自己。 畢竟自己犯的事情太多,這些事情一旦曝光,那對於他們來說,自己就是一個大麻煩,再加上自己對他們
也並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那肯定是要被放棄的。 手裡拿着那兩份協議書,海大富慢慢的走出店外,看着張志強在遠處街道的那邊和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站在一起抽菸說話。 海大富又想起被那個傢伙剛纔用槍頂着嘴巴的感覺,這世上有大部分人一輩子也沒有見過真的槍,更別說被人用槍塞進嘴裡,那種感覺,海大富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後怕無比。 “等等!” 就在張志強和小黑準備坐進車裡的時候,海大富在後面開口喊道,他小跑着過來,到了車前,拿出一支筆在那兩份協議書上唰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給了張志強。 張志強看了看之後點了點頭,對海大富說道:“這樣多好?是不是?大家都可以睡個安心覺。” 說完之後,張志強就坐進了車裡,由小黑帶着開車離開。 海大富一個人站在只有路燈的黑暗長街之上,回頭轉過來看了看四周,這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就是他的家,就是他從小到大,從窮到富有,一直都呆着的街。 他一步步往回走去,嘴裡喃喃低語:“這街,我修了三遍…我修了三遍…” 就像是他說的那樣,這街從幾十年之前的石子路,一直到現在變成了八米寬的雙行道,他海大富功不可沒,他籌集資金,申請款項,修了三遍。 但另外一種說法是,這路修一次,他自己家的房子就翻新一次。 人就是這樣,趨利避害是本能,世上的大部分人在一邊痛斥別人無恥,數點着自己榮光的時候,會自動忽略掉自己曾經犯過的罪,人是最容易原諒自己的動物,所以人最懦弱。 直面慘淡的人生尚且需要勇氣,直面內心的陰暗和罪惡而不墮落,更需要勇氣。 小黑坐在車內,發動了車子載着張志強離開,他看着倒視鏡裡面的張志強,腦門上纏着白色的繃帶,想起之前他拿着手機一本正經的讀着那些海大富的罪行,那種一本正經卻偏偏是不是冒出幾句土味兒極爲濃重的口音,實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倒視鏡中的張志強忽然笑了起來。 小黑問道:“你笑什麼?” 張志強笑着說道:“我一想起你拿着槍插在海大富嘴中那副囂張跋扈好像真的要殺人的模樣,就覺得你他孃的一定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傻逼。” “我幹!”小黑差點沒一口噴出來,什麼叫做貨真價實的大傻逼?老子明明就是貨真價實專幹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啊,今天難得腦袋發熱,做了一回大俠,結果富是劫了,全他媽的濟到你這個土老帽的頭上。 “我說你丫真是山村裡出來的?”小黑不自覺的露出了一口京片兒,也許是經歷了剛纔的事情,心裡對張志強的警惕有所降低。 張志強摸了摸腦門上的紗布,開口說道:“要不是窮怕了,怎麼能把你撞趴下?” “也是。”小黑說道,車子在夜色當中疾馳而去,揚
起一陣煙塵。 事件貌似已經完全解決,其實不然,只不過時間已經太晚,在那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村裡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張志強到了這個燈火通宵達旦,根本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的大城市只有短短半年不到,還不習慣。 他靠在座椅上,漸漸露出疲態,點着一根菸,車裡並沒有開暖氣,雖然小黑和他現在看起來都像是重病傷員,但這兩個傢伙的身體素質都不是蓋的,大冬天裸泳都沒關係。 苦難到底是不是一筆財富,其實在於遭遇苦難的人是否堅強。 張家溝的狠犢子,在京城曾經聲名在外的小黑,他們吃過的苦自然比不上上個世紀在那場曠世戰爭當中存活下來的人,但是比起如今還在世上活躍的人,實在是要苦太多。 所以小黑可以憋着一身本領在這個城市待上三年,偶爾教訓教訓想要吃天鵝肉的小子,生活乏味而單調,但他卻能忍受。 車子緩緩停下,小黑點起了一根香菸,身邊的張志強已經睡着,他從來不在陌生人面前睡覺,因爲他知道這個世界是多麼可怕,所以他明白要在陌生人面前睡着該是如何相信那個陌生人。 當然這世上永遠不缺少神經粗壯的人,但他知道張志強絕不是那種隨意可以在任何地點,任何時刻睡着的人。 所以他知道身邊這個只認識了半個白天外加半個夜晚的傢伙是真的把自己當朋友了。 呼出一口青煙,小黑自嘲一笑:“和我做朋友,是很危險的。” 下了車關上門,小黑叼着香菸,雙手插在口袋當中,一步步走向遠方,寒冬漸漸來臨,路邊的梧桐上已經滿是白霜,他就像是黑夜裡的獨狼,漸漸走遠。 睡得並不如何深的張志強在小黑關上門的那一刻就已經醒來,他坐在車內看着他漸漸走遠,摸出一根香菸來抽,抽完之後打開車門通通氣,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裡三點鐘,於是重新鑽回車內,這個點去住旅館,那真是敗家。 回到家中,呆坐了一夜,一直等到天際發白,海大富忽然被開門聲驚醒,一眼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躡手躡腳的準備溜回房間,抓起桌上的菸灰缸,猛然砸了過去。 “啪啦”一聲脆響,菸灰缸被摔碎,海小云嚇了一大跳,發出一聲尖叫,回過頭來看到一臉慘白,雙眼佈滿血絲的海大富,嚇了一大跳。 “老爸你怎麼了?”海小云原本以爲海大富是因爲自己又偷跑出去滾混,所以坐在那裡等自己,看清楚之後直覺不是那麼回事,於是開口問道。 海大富嘴裡嘟噥了幾句,眼神直直的看着前方,焦點並不落在海小云的身上,他張口說道:“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路人皆知,這句話的含義確實是路人皆知,然而從小學四年級開始就沒有認真聽過課的海小云卻不知道。 他摸了摸頭,只當海大富說的是自己,站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