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有意把話題往自己關心的方向引:“看來他們還是看好後市,覺得糖價還會上漲。但是如果有進口糖進來,糖價就難漲了。”
餘淑華說:“進口糖的目的是緩解供需壓力,數量畢竟有限。而且從時間上來說,一般會在下半年國產糖青黃不接的時候到貨,至少是三四個月以後的事,應該不會對糖價造成太大的影響。”
見餘淑華果然提到進口糖,李欣不失時機地問:“你估計今年會有多少進口糖?”
餘淑華說:“糖協那邊來的消息,大概就是一百二十萬噸左右。即使加上這一百二十萬噸進口糖,供應還是有缺口。”正說着,她寫字檯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餘淑華停住話題去接電話。
李欣見已經打聽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就趁機起身告辭說:“餘經理,你先忙着,我過去了。”
回到自己辦公室,李欣想:進口糖的消息是落實了,而且從數據上看,正如餘淑華所說的,即使加上這一百二十萬噸進口糖,供應還是有缺口。貿易商敢於看漲後市,最根本的就是居於這一點。
但是在李欣看來,目前5600元左右的糖價,整整比去年同期高出1400餘元,處於歷史高位。如果後市繼續上漲,就與目前抑制物價過快上漲和控制通貨膨脹的大環境相背離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隨大流追高做多,風險太大了!不如換個角度看,逢高做空會不會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李欣點上一支菸,坐在沙發上陷入了沉思:交易的本質就是一買一賣。期貨市場上一直都有成交,那就說明一直有人在做空,這些做空的人又是怎麼想的呢?
價格持續上漲了這麼久,漲幅也非常大,除了春節前有過一波像樣的回調外,其餘時間裡都在往上走,哪有隻漲不跌的東西呢?
可問題是這一個多月以來,價格走勢一直與自己的看法相反,自己原來那點自信心都讓市場打磨光了。
和李欣不同,行情的持續上漲,讓唐建華的心情很不錯,手下這幫業務經理還算能幹,很好地完成了收購任務,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手裡囤積了大量的蔗糖。
隨着價格的逐步走高,供需之間的缺口讓各地的貿易商聞風而動,蜂擁到各大產區搶貨源。
照目前這樣的形勢看,他預計到下半年九、十月份,既是中秋、國慶用糖高峰期,又是新老榨季交替時青黃不接的特殊時期,兩個因素堆積在一起,供需矛盾將更加突出。
那時候,纔是賣糖的好時機。
倉庫裡那一堆堆的哪是蔗糖啊,分明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嘛!
手裡有這麼多貨,讓他處在風口浪尖之上,成了衆多貿易商追逐的目標。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吳斌的存在,都以爲唐建華是糖業公司的總經理,他的名字一時間在江城市做蔗糖生意的人中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手裡的電話每天從早到晚響個不停,都是找他買糖的。
對不熟悉的人,倒還好說,打發了就是了。
可是對那些合作多年的貿易伙伴,卻着實讓他有些頭痛,一點不給吧,實在是抹不開面子,以後還有求於別人,給吧,實在是捨不得。
最後,像擠牙膏一樣,忍痛拿出幾十噸、一百噸敷衍一下,更大的數量,他實在是不願意賣了。
街道兩旁,冬季裡光禿禿的梧桐樹枝上,現在已經冒出了許多新芽,遠遠望去,那一層淡淡的嫩綠的顏色折射出了春天的氣息。
李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細心的他甚至能感覺到陽光也不一樣了,同樣是萬里無雲的晴天,此時陽光的顏色要明亮許多。
江城的春天來得早,才三月底,正午時分的陽光就有些灼熱了。
他似乎對剛剛過去的冬季沒有什麼映像,還沒感覺到寒冷,春天就已經來了。
下午14:50,像往常一樣,李欣打電話到交易所問了一下行情,T605的價格是5615,T609的價格是5673,目前的態勢是高位盤整。
離收盤只有幾分鐘,看來今天的走勢也就這樣了。
“今天行情怎麼樣?”夏小娜問道。
李欣說:“五月份的合約是5615元,和昨天相比變化不大。”
說完,李欣出門去了隔壁財務室,手裡有幾張票據要報銷。報銷手續比較複雜,首先要去財務室審覈票據,審覈無誤後,回本部門找部門負責人欒主任簽字,然後找財務經理簽字,最後是找吳總簽字。
等李欣找各級領導簽完字,從財務室辦完報銷手續回來,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李欣剛進辦公室,夏小娜就對他說:“傳真來了,今天省外的價格下跌了一些。”
李欣心頭一緊,這可是近期很少見的現象啊,他忙說:“跌了多少?我看看!”
夏小娜把手上的傳真件遞給李欣,說:“其實也不多,也就跌了幾十元。”
在夏小娜看起來不起眼的幾十元下跌,李欣聽來卻是一個讓他感到心驚的數字。他趕緊接過來一看,貴東蔗糖交易中心5月份的合約今天收盤價格是5603,下跌54元。9月份的合約收盤價格是5636,下跌57元。
南海商品交易所5月份的合約今天收盤價格是5598,下跌43元。9月份的合約收盤價格是5615,下跌65元。
江南商品交易所T605今天的收盤價格是5613,T609的收盤價格是5668,和昨日的收盤價格相比較,變動幅度只是個位數,依然維持最近一段時間高位盤整的態勢,完全看不出下跌的跡象!
就像夏小娜說的那樣,單從數字上來看,幾十元的下跌真的不算什麼,可是在李欣的腦海裡,很長時間以來一直小步上揚的K線圖上,今天赫然出現了一根大陰線。
這一根大陰線就吞噬了前面兩三天的漲幅,讓原本逐步上揚的走勢出現一種烏雲蓋頂的徵兆。
李欣看着這三份數據,心裡盤算着:
首先,從蔗糖這一品種的交易量上來看,貴東蔗糖交易中心最大,南海商品交易所次之,江南商品交易所最小。
其次,從接收了解信息的快捷程度上來看,雖然沒有數據可以參考,但在李欣心裡,認爲前兩者地處經濟較發達地區,顯然有優勢。
第三,從以往的數據看,前兩者的價格普遍比後者要高20-50元,但從今天的收盤價格來看,前兩者的價格已經比後者還要低10-50元,這顯然是很不正常的現象。
此時,三個交易所中有兩個出現了大幅下跌,足以證明江南商品交易所的價格之所以沒有出現下跌很可能是由於信息滯後或者其他原因導致的,將來一定要補跌!
想到這,李欣對夏曉娜說:“吳總在辦公室裡,一會你把這幾份傳真送給他看看,提醒一下他,就說省外的糖價開始下跌了,要引起注意。”
夏曉娜說:“好的,一會我送進去給他。”
李欣說話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緊張情緒感染了夏小娜,而且她誤以爲李欣這麼說有責怪她沒有及時把信息通知領導的意思,於是又解釋說:“其實每天的傳真來了以後我都會複印一份放在他桌上的,但吳總看了以後是怎麼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李欣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話讓夏小娜多心了,依然還是就着價格信息的事說:“也是。最近我和酒精分公司的餘經理、蔗糖分公司的林經理聊天時,提醒他們現在的糖價比去年同期上漲了1400多元,目前是歷史高位,應該賣糖了,要小心價格下跌的風險。但是他們認爲價格還會上漲,現在不是大量銷售的時機。”
夏曉娜說:“他們可能也有自己的考慮。開會的時候聽他們說,公司今年收購的糖,只有榨季剛開始的時候用自有資金收購的那一小部分價格比較好。後來用貸款收購的糖,基本上都是在糖廠漲價以後購進的,價格較高。這部分高價購進的糖與目前的市場價相比,刨除倉儲和運輸費用後,每噸的利潤也就是在100到200元之間,難怪他們捨不得賣。”
李欣說:“這也不錯了,先賣掉拿到利潤再說嘛!總不能一個榨季就做這一次買賣啊,資金回來以後找機會再買嘛!”
夏曉娜笑着說:“呵呵……看你急的!你這是瞎操心,蔗糖分公司也在賣糖了,不過賣的比較少,基本上就是賣了一些最早拿到的低價糖。”
李欣想着外地兩個交易所價格下跌的事,再回想起自己心裡近兩個月以來一直有的那份莫名的擔憂,其實就是擔心追高做多不安全!
現在反過來想,他忽然發現,所有的擔心似乎都變成了高位做空的理由!
想到這,李欣堅定了明早去交易所做空的想法。
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吳斌下樓去了輕工廳,等他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見桌上放着夏小娜送進來的那幾張價格報表,像往常一樣,他拿起來粗略地掃了一眼,就擱在一邊了。價格下跌的事,完全沒有引起他的任何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