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衝死亡的消息對曹丕的影響雖然大,但還是沒有大過他對洛陽侯府的影響。
如果說曹丕只是因爲曹衝之死,不得不提前對上世家,要直接一對一硬抗,長安侯府與世家的對抗雖然勝勢不大,但絕對沒有到完全沒有希望的程度。
而曹衝之死對於洛陽侯府來說,就真的像沒有希望一般。
偌大的洛陽侯府,幾千人,幾萬人圍繞着曹衝,爲的可不只是爲曹衝打工。
他們想要獲得自己的東西,這個東西可以是聲望,可以是名聲,可以是錢財,也可以是官位,亦或者史書留名的機會。
但是隨着曹衝之死,一切都沒有了。
沒有曹衝,他們在洛陽侯府爲何?
他們蹉跎不多的年歲,爲何?
難道因爲所謂的忠誠?
忠誠當然是有的,但前提是你活着時的忠誠。
在洛陽侯府,當然有對曹衝忠誠的人,但是那些因勢而來的人更多。
現在曹衝這個勢沒有了,他們似乎也不應該待在洛陽侯府了。
在現在漩渦一般的鄴城,他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選擇跟隨其他人,譬如曹丕,亦或者世家,另外一個選擇則是選擇避世。
無論怎麼選,洛陽侯府不再是這些人的選擇了。
對他們而言,追隨曹衝,待在洛陽侯府更像是一場人生經歷,更像是自身閱歷,更像是一場宴席一般。
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在洛陽侯死了之後,這宴席似乎也是時候終結了。
此時的洛陽侯府,整個府邸的氣氛有些沉鬱。
死氣沉沉是對此時洛陽侯府最大的詮釋,在洛陽侯府外院大堂中,氣氛更是有些凝滯。
徐庶坐在高位上,臉色黑沉,在徐庶後面,辛敞鄧艾趙焱也是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諸葛亮則是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
這樣的氣氛持續了很久,但也不會一直這樣下去,第一個打破這樣氣氛的人是甄家。
甄堯一步站出來,他看了徐庶一眼,拱手問道:“徐夫子,君侯真的...真的如外人所說一般,薨了?”
徐庶擡起頭來,臉色黑沉依舊,他深吸了一大口氣,之所以說是一大口氣,是因爲他吸氣的聲音殿中的人基本上都能夠聽到。
好一會兒之後徐庶纔開口說話。
“若是所料不差的話,君侯確實是不在人世了。”
說道這裡,徐庶臉上直接流下了兩行清淚,整個人看起來痛苦而瘦弱,配上那充滿血絲的眼睛,徐庶的痛苦由心中直接展示在衆人面前了。
“可那具屍體被燒成了這副模樣,甄堯不覺得那是君侯的屍體,或許君侯尚且還健在。”
若是曹衝還活着的話,一定會將其活着的消息告訴徐庶的,甄堯如此說話,很明顯便是來套話。
這不僅僅是甄堯的問題,也是在場大部分人的問題,不管這些人對曹衝是忠誠還是隻爲了利益。
徐庶看了甄堯一眼,轉頭環視了在場所有人一眼,說道:“我也想君侯還尚在人間,比之諸位,我與君侯的關係只好不差,他更是我的學生,我也曾經妄想過君侯還在人世,但從那屍體的衣着掛飾來看,這具屍體便是屬於君侯的。”
“君侯被關押在大理寺後,他沒有與你說什麼,沒有什麼計策,徐夫子就這般讓君侯深入虎穴?”
甄堯的意思顯而易見,他還是懷疑曹衝還活着。
徐庶再今日也去見過曹衝,兩人肯定會商議計策的。
然後徐庶離開了,曹衝還在裡面,證明兩人之間是有對策的。
但是...
你們的對策呢?
“當日我確實有與君侯見面,也商議了計策,但是我們都覺得君侯不會有危險的,而且大理寺卿是滿寵,滿寵不是世家的人,而且我們在君侯身邊安插了幾個獄卒,從而在側面保護君侯,誰想到世家居然想鐵了心一般要殺君侯。”
說到最後,徐庶深深的哎了一聲,懊悔之情表達的明明白白。
連徐庶都覺得曹衝死了,那麼洛陽侯或許真的死了。
甄堯臉上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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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家擺脫了曹丕,本身便付出了代價,好在曹衝願意接納他,因爲曹衝,還有曹衝名下的一些產業,讓甄家度過難過,從個人角度來看,甄堯對曹衝自然是感激的。
但是從家族層面來看,他知道他要做什麼事情。
現在的洛陽侯府就像是一個根基腐爛的大樹,上層再枝繁葉茂也抵擋不住這棵樹的倒塌。
洛陽侯府絕對存在不了多久了。
作爲其中的一員,甄家可以有的選擇不多。
一個是隨着洛陽侯府勉力支撐,但是這絕對支撐不了多久,唯一的結局便是甄家隨着洛陽侯府的衰敗而衰敗。
這個選擇不是甄堯可以選擇的。
那麼便可以做另外一個選擇了。
帶着洛陽侯生前給甄家的產業,在這場漩渦中再次站隊。
洛陽侯名下產業中,像是玻璃,肥皂香水都是暴利,若是甄家能夠將其據爲己有,那成爲天下第一富有的世家不是奢望。
而且,若是站隊成功的話,甄家成爲天下第一世家也不是不可能,而他甚至直接也可以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亦或者是王侯?
野心在他心中漸漸滋長。
至於跟隨着曹衝的甄宓,在他眼中更是一文不值。
女人,從來都是用來交易的,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妹妹。
甄堯早就想好了該如何做了。
呼~
甄堯深吸了一口氣,對着徐庶說道:“既然君侯已死,那我甄堯,那我甄家繼續留在洛陽侯府便顯得有些突兀了。”
甄堯直接了當,表達了想要離去的想法。
徐庶在這個時候臉上很平靜,比之之前,他臉色要平靜太多了。
他深深的看着甄堯。
樹倒猢猻散,這是避免不了的,洛陽侯府衰敗,也是不可避免的,有人離去,更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這離去的速度也太快了,太果決了吧?
在確定了曹衝的死訊之後馬上便要脫離洛陽侯府的控制?
甄家,甄堯...還真是好得很啊!
“甄堯,你確定你要在今夜便離開洛陽侯府?”
不僅是徐庶,趙焱鄧艾辛敞臉上也露出了怒色。
對於趙焱來說,他一個寒門,能夠取得如今的成就,完全是曹衝賞識,說曹衝是他的伯樂也不爲過,既然有知遇之恩,他自然不能在洛陽侯死了之後便馬上離開洛陽侯府。
最起碼,最起碼要爲君侯報仇纔是。
君侯不明不白死在大理寺,難道不應該爲他報仇之後再離開侯府嗎?
這麼着急就要離開?
對於鄧艾來說,他原本更是卑微,如今曹衝對如朋友,像兄弟,他更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離洛陽侯府而去。
至於辛敞,他姐姐如今是洛陽侯的正房夫人,不管洛陽侯是生是死,辛家都是在洛陽侯府身後的,如今一來,他就更沒有理由離開洛陽侯府了。
甄堯看着面前怒氣衝衝的一行人,說道:“樹倒猢猻散,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爲俊傑,甄堯若是一個人,自然會捨命陪英雄,爲君侯血刃仇敵,但是甄堯並不是一個人,甄堯身後有一大家子需要養活。一家幾百上千口人的性命甄堯需要掛念,是故,與諸君的宴席,也是到了說散的時候了。”
“忘恩負義之徒,早知如此,當初我便讓君侯將你甄家拒之門外,現在你甄家就不會像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一般了。”
被趙焱這般怒罵,甄堯臉色一時青一時白,最後還是沒有發作。
“德水,我覺得你我在這最後相處的時間裡面還是和氣一點比較好,大家畢竟共事了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辛敞呸了一聲,直接吐出一灘口水。
“與你這般人共事一年有餘,簡直就是這輩子最窩囊的事情。”
“辛敞,你...”
“三姓家奴!”
“夠了!”徐庶大聲何止了一聲,緩了好酒之後才說道:“人各有志,諸位也不要勉強了,既然甄堯要走,那便走。”
甄堯臉上勉強露出笑容,他對着徐庶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夫子。”
“不過你也不要開心得這麼快。”
甄堯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夫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徐庶一笑,說道:“之前,君侯爲讓甄家能夠繼續運行下去,將香水肥皂玻璃三項產業交於甄家,既然甄家如今要離開侯府,難道這些東西不該還回來?”
之前甄堯的打算便是要將這三項產業據爲己有,如今被徐庶一提起來,臉色頓時鐵青起來了。
甄堯在想了很久之後,話這才說出來。
“我甄家這一年多來爲君侯做牛做馬,是否也該有些賞賜,這三項產業,可當做君侯與我甄家的賞賜。”
“無恥!”
辛敞再次吐了一口口水,看着甄堯眼中滿是鄙夷之色。
“你甄家依靠這三個產業,每日不知道賺取多少錢財,卻說是爲君侯做牛做馬,你說說,你爲君侯做了什麼牛,做了什麼馬?”
“我..我...”甄堯吱吱歪歪了好一會兒,卻只能說出一個我字。
他還真不能舉出他爲曹衝做過的事情。
惱羞成怒之下甄堯直接耍無賴了。
“不管如何,現在洛陽侯不在了,而這三個產業如今便在我甄家手上,那麼他便是我甄家的了、”
“哈哈哈!”
辛敞仰頭大笑數聲,毫不客氣的嘲諷道:“這便像是我借你一副字畫,之後你便說着字畫在你手上便是你的一般,甄家,如今只有你這等齷齪之徒了嗎?不知在泰山府君那邊的安城鄉敬侯見了後世是你這樣的不孝子孫當家,會不會直接從棺材中跳出來了,如今你冀州甄氏,還有臉說自己是孔聖人後人?”
所謂的安城鄉敬侯說的便是甄堯的父親甄逸,而至於辛敞爲何說甄堯還有臉說自己是孔子後人,那是因爲從血緣上看,甄家血脈出自孔子十四世孫,說是孔子後人倒是勉強可以。
辛敞一頓嘲諷可謂是一針見血,甄堯臉上頓時變得有些羞紅起來了,片刻之後因爲羞辱變成了憤怒,暴怒。
“我甄家,如何需要你辛家小輩說事了?”
兩人看這架勢,還真有可能直接打上一架。
高位之上,徐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說道:“夠了!”
徐庶威嚴尚在,辛敞與甄堯都安靜下來了。
“辛敞說話太沖,有些不對,但是你甄堯也不對,你以爲君侯不在了,洛陽侯府便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若是徐庶不要了這條命,一定要讓甄家消失,你覺得這有多少難度?”
這也算是徐庶**裸的威脅了。
聽到徐庶的話,甄堯臉色馬上大變起來了。
“夫子此言何意?”
“將三個產業交還與侯府,你甄家儘管離去,但若是不歸還三項產業,就即刻起,你甄家便是我侯府的敵人,甄堯你身在洛陽侯府,該知道與侯府比較,你甄家根本不值一提。”
呼和呼和!
甄堯閉上眼睛,他面目猙獰,對着徐庶行了一禮之後說道:“既然夫子如此說了,那麼我甄家記住了。”
至於歸不歸還三項產業,他並沒有當即表態。
看着甄堯離去,徐庶臉上面無表情。
對他而言,三項產業最後肯定是會回到自己手上的,區別是甄家是繼續存在還是在世上消失。
甄堯離去,原本沉鬱凝滯的大堂已經充斥着一些殺氣了。
徐庶環視周圍,說道:“還有誰想要離開,一併說了罷!”
徐庶這句話說下去,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人站出來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陸遜。
“伯言,你也要走?”
陸遜對着徐庶行了一禮,說道:“我江東陸家原本爲了洛陽侯才依附與洛陽侯府的,如今洛陽侯不在了,那麼,江東陸家自然不能繼續呆在洛陽侯府了。”
江東陸家表態了,江東張家,江東顧家,江東虞家的人紛紛站出來表態。
江東世家依附曹衝,是希望藉助曹衝這個跳板,接近魏國的權利中心,讓自己在日後不至於成爲政治犧牲品,任人宰割,但是在這個時候,洛陽侯已死,洛陽侯府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半點作用了。
離去是必然。
對於世家來說,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很顯然,在曹衝死之後,洛陽侯府已經留不住四大家族了。
哎~
徐庶有些可惜的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們不爲君侯效力,轉而投向何人?”
陸遜笑了笑,說道:“這一點,就不牢夫子費心了。”
比起甄家,江東四大家族對於侯府來說沒有利益糾葛,更多的像是互相幫助,互相利用。
徐庶擺了擺手,便讓他們離去了。
患難見真情。
留下來的纔會證明是忠誠的。
只有這樣的人,纔是君侯未來真正能夠信得過的人。
也是真正能夠爲君侯拼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