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長安回到米糧行前,灑落的粟米已經被李嚴與米糧店夥計收拾好,此時米糧行掌櫃正在稱重量。唐時一斗粟米(一斗約30斤)差不多十文錢,李長安父子挑來的擔子中有四鬥多粟米,但因在米糧啥灑了不少,最後稱重只有四鬥。
米糧行掌櫃道:“你想要錢還是要物?”
李嚴道:“我要十文錢,另外折算成油鹽。”
唐代雖然幅員遼闊,但對銅錫礦開採冶煉技術十分落後,導致每年新鑄的銅錢數量遠遠滿足不了民間商業活動的需求。
於是唐初,官府就曾明文規定民間交易要“錢帛兼用”,同時也鼓勵民間以物換物。
李嚴拎着油鹽帶着李長安走出了米糧行,來到一家糕餅攤前買了兩個糕餅,還剩下六文錢都買了蜜餞。
李嚴將黃澄澄油滋滋的糕餅遞了李長安,道:“趕緊吃,等會兒還要出城。”
李長安邊咬着糕餅邊問道:“阿耶,你買蜜餞作什麼?”
李嚴剛咬了一口糕餅道:“你阿孃平時最喜甜食,趁着今日來長安城,便買些給她帶回去。”
……
長安城朱雀大街上,一名年約十一二歲模樣清秀的少年,身旁跟着一圓臉小廝,徑直的朝着皇城走去。
“貴主,今天真是太驚險了,若不是遇見李小郎君,娘子唯一留下的玉佩,說不定就找不到,”圓臉小廝嘰嘰喳喳道。
模樣清秀的少年似陷入回憶,喃喃自語道:“是啊!這玉佩是阿孃留給我唯一念想了。”
長安城外,李嚴與李長安走在回家路上,一人着急趕路,一人又不知該講些什麼,一路上倒顯得十分安靜。
長壽村歸屬於萬年縣,村子裡大約有三十多戶,但絕大多數都屬於躲避戰亂逃來的,李嚴家並非祖籍長安,他父親、母親因戰亂而失蹤,獨留年少的他四處流浪。 шωш◆ ттkan◆ Сo
最後來到長壽村,被村中獨女的趙父相中取了趙玉爲妻,只過趙父於武德年間便以病逝,故而他們一家三口也算無牽無掛。
唐朝建立後於武德七年規定滿十八歲男丁每人能分的二十畝永業田,八十畝口分田,因趙父去世早故而沒趕上這波分田福利,但有十幾畝祖傳的薄田。
李嚴於武德七年分的二十畝永業田,加上趙父留下的十三畝田,共計有永業田三十三畝,口分田八十畝,算下來也是地主階級。但耕田不是人動動嘴的事,畢竟在唐代還沒有機械化耕種,主要靠的便是人力。
李嚴家只有他一名成年男性,趙玉與李長安又屬於婦、幼,在這個主要靠人力的小農社會,顯得十分弱勢。
人力不足,又沒錢帛購買奴隸,再加上每年都要按田地的多少,繳納賦稅。李嚴家像是陷入了死循環,田地雖多但卻無法物盡其能,使得家中越發的貧苦。
故而,也就有了李長安看到的——家徒四壁!
李嚴與李長安回到家中,趙玉正在院中做針線活,見二人回來放下手中的活計,道:“都餓了吧,竈上還給你們留着飯。”
李嚴應了聲,李長安則去洗手了,畢竟飯前洗手可是作爲未來人養成的好習慣。
李嚴將竈上的粥與窩窩都端了出來,李長安也清洗好手,從屋內搬出兩個木墩各自坐上,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窩窩吃的正香。
李長安家外有個小院子,是用籬笆圍起來的,平時吃個飯休閒娛樂大多都在這小院。
“啊~”正在做針線活的趙玉突然停了下來,李嚴放下碗筷上前,道:“怎麼了?”
趙玉道:“沒事,不小心扎到手了。”
看着指尖滲出的血珠,李嚴趕緊將手指放進口中,趙玉掃了一眼直勾勾盯着他們看的李長安,笑罵道:“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麼好看的。”
李長安趕緊背過頭,大聲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見指尖不再滲血,李嚴如同頑皮的孩童般從懷中掏出包好的蜜餞,笑道:“在長安剛好看見有賣這個的,便給你買了些。”
見他手中拿着蜜餞,趙玉眼前一亮,帶着幾分驚喜的神色,隨後便嗔道:“又亂花錢,”說着取出一枚蜜餞,道:“張嘴。”
李嚴愣一下,還是乖乖張開的嘴,一顆蜜餞放進嘴裡甜絲絲的,很快便蔓延到心裡。趙玉又取了一顆蜜餞,這才放進自己口中,香甜的味道充斥口舌間,她閉上眼慢慢感受着似乎很享受。
李長安偷瞄了瞄二人,卻被趙玉抓個正着,笑着招手道:“大郎,你也來。”
李長安起身走到二人身邊,趙玉道:“張嘴。”
對於李嚴與趙玉,李長安還是感到有些陌生,顯得有些不好意識,但實在抵不過二人剛剛吃蜜餞的表情,哪裡是吃的蜜餞,明明是龍肝鳳膽。
蜜餞真有這麼好吃?李長安抵不住誘惑,張開口了嘴,一枚蜜餞進入口腔,甜甜的味道同以前吃過的沒什麼不同!不對,有一種滋味不一樣,家的味道。
趙玉笑問道:“大郎,甜嗎?”
李長安點了點頭,認真道:“甜,比我以前吃過的任何東西都甜。”
趙玉縫補着衣服,李嚴說着家長理短,李長安在一旁靜靜聽着也不插話,……
縫補的衣服並非李嚴父子的,是趙玉承接的長壽村與隔壁幾個村子的針線活,一來農閒時有事做,二來也能貼補家用。
慢慢的天際邊最後一抹落日餘暉也消失不見,趙玉這才放下手中的活計,李長安輕抓着她的手,指頭上有許多新舊傷痕,可以摸出來粗糲的痕跡。
李長安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絲心疼,或許是這具身體與趙玉之間血濃於水的親情!但同時心中又有一絲不甘,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從二十一世紀來,既然成爲唐時的李長安,那李嚴與趙玉便是自己的父親、母親,就算不能拜將封侯,做個富家翁還是有那個能力。
“阿孃,不要再替人縫補衣服了,大郎可以養活你和阿耶!”
趙玉會心一笑伸手摸了摸李長安頭頂,道:“大郎有這個心,我和阿耶便心滿意足了。”
李嚴冷哼了一聲,不留情面道:“平日你闖禍的時候,想一想今天說的話。”
趙玉嗔怪的輕踢了他一腳,李長安也跟着在一旁做了個鬼臉,李嚴有些委屈自己明明講的真話啊!
……
唐代農村的夜晚很黑也很安靜,沒有手機電腦,沒有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李長安躺在牀上久久不能入睡,在他記憶中似乎很久沒這麼早睡過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可能便是古代生活最吸引人的地方。
李長安腦中還在胡思亂想,突然腹中疼痛難忍,起身穿上鞋便要向屋外跑去,只是屋內黑漆漆一片,問道:“阿耶,家裡的燈呢?我想去茅房。”
“去茅房要啥燈,今晚有月亮看的清,”李嚴眼也不睜道。
李長安肚疼的緊也沒時間與他計較這些,剛打開房門便聽見李嚴的聲音,再度響起:“你要拉肚去遠點,上次也是夜裡,你一腳踏空掉進了茅房,還是我和你阿孃將你撈上來的。”
李長安一個趔趄,自己以前竟還有這“英雄事蹟”。
聽從李嚴的話,李長安跑出了院子來到一處野地,見四下無人便解開腰帶,完事後找了一塊土坷垃解決。
在唐代就算是富貴人家,也沒有人用紙如廁的,紙張在古代也是奢侈品。直到宋元后,專門用於個人衛生的”草紙“纔在上層貴族間成爲日用品。
廁籌是當下最流行的如廁工具,但也僅限於大戶人家,像李長安家這樣的普通農戶,大多都是用石頭、土坷垃、樹葉子解決。
等到李長安回到屋內,李嚴於趙玉已然睡熟,躡手躡腳的走到牀邊脫鞋睡下。
清晨第一縷日光,從外面照進來,李長安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見房門大開裹着中衣穿上鞋便走了出去。
廚房煙囪冒出了縷縷白煙,李嚴與趙玉正生火做飯,見李長安走進來,道:“愣那幹嘛?快去洗漱,準備吃飯。”
李長安應了聲回房換好衣服洗了把臉,拿起碗中泡的嫩柳枝,便放進口中咀嚼起來,苦、澀的味道在口內蔓延開。這並不是李長安的特殊癖好,而是古代刷牙的方式。
在唐代口齒清潔,主要有“楊枝揩齒法”和手指揩齒法”兩種。楊枝揩齒,便是將楊柳枝泡在水裡,要用的時候,用牙齒咬開楊柳枝,裡面的楊柳纖維就會支出來,好像細小的木梳齒,很方便的牙刷,古語“晨嚼齒木”就是這個來源。
手指揩齒,更好理解便是將手指當作牙刷,去刷牙。
但這兩種方式,李長安哪個都不喜歡,所以今天他準備用自己方式,改變刷法方法。
吃完早飯後,李長安找了藉口便出門去了,來到他村中好友趙富貴家門口。
“二郎,二郎……,在家嗎?”
趙富貴排名老二上面還有個姐姐,但已經嫁人。
“大郎,你怎麼來了?”屋內走出一名膚色黝黑,又高又壯的少年。
他比李雲軒大兩歲,但二人個頭卻是相差不多。
“快來,找你當然有事了,”李長安站在院外,笑着招手。
“二郎,飯不吃了?”屋內突然傳出一陣婦人的呵斥。
趙富貴腳步停頓了一下,先是瞅了瞅屋子,隨後又看看外面,抉擇了半天,對李長安使了個眼色。
李長安心領神會,道:“二郎,你先吃飯,我走了。”
這時,便見趙富貴捂着肚子朝屋內道:“哎呦~,阿孃我肚子好痛,想去屙屎。”
“吃飯嘞,去外面拉。”
李長安朝着趙富貴豎了個大拇指,只見他撒腿便跑了出來,道:“怎麼了,去旁邊說。”
二人來到一處背陰的角落,李長安道:“二郎,我記得你家養的有豬?”
趙富貴點了點頭,道:“怎麼了,你不會是想對我家豬下手吧?”
李長安很想給他個爆慄,不知他腦子想什麼呢?但又想到有事請他幫忙,暫壓住火氣,道:“我是想你幫我取些豬鬃毛。”
“取豬鬃做什麼?”趙富貴問道。
“當然是用了,你是不是傻,好了,中午我來找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