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瑁大軍渡河後,李瑁也乘船渡過了黃河。過了黃河後,李瑁放眼望去,入眼的一切卻叫他目瞪口呆。
秋日,本該是豐收之時,可當李瑁站在廣闊肥沃的冀州平原之上時,看到的卻是滿目瘡痍,絲毫沒有秋日本來該有的樣子。
匆忙收割的莊稼,被烈火焚燒後烏黑一片的農田荒野,當然,還有田路兩旁挑兒擔女,在田地裡四處撿拾散落的穀穗的農人,甚至,還有躺在農田裡,被活活餓死的屍體。
李瑁看着入眼的一切,頓時心裡滿是寒意和怒意。
蒼天見憐,年餘大戰後大唐終得豐年,李瑁體恤民間疾苦,半免關中、中原地方賦稅,與民休息,可就在與中原不過一河之隔的河北,竟已是餓殍偏野,滿地哀鴻。
安氏苛政,乃至於斯!
“這是什麼情況?爲何河北竟是這般境況?”此事李瑁得到消息,河北今年亦是豐年,他指着四周的人,對身旁的李光弼問道。
李光弼顯然也被眼前的情況所震怒,他派人前往詢問了一番,過了片刻回道:“回稟陛下,這些人本是此地的農人,這些農田也都是他們所有,他們耕種一年的莊稼已經都被河北叛軍配合當地的豪強士紳強行收走了,說是拿來抵來年和後年的賦稅和租成,而且這種情況很是普遍,並非個例。”
李瑁聽了李光弼的回稟,微微一愣,他萬萬沒想到,安祿山謀反不過年餘,河北民政竟已敗壞到了如此地步。
他只聽聞過加徵當年賦稅的,卻沒聽過提前徵收明後年的。
不過想來也不奇怪,畢竟安慶緒已經困守范陽,來年這些地方還是不是他的都是未知,他又怎會關心百姓死活,至於那些地方豪紳便更是如此了。
李瑁一面感嘆着,一邊擡眼望去,只見一個已經餓地面黃肌瘦的老農正伏在地上仔細地尋找着什麼,過了半晌,只見他尋得了一捧被大火燒地發焦穀粒,這些穀粒想必是士卒徵收時散落下來的。
老農捧着這些穀粒,自己都未捨得吃上一口,便將它捧到了田邊坐着的小孫子嘴邊,慢慢地餵了進去,小孫子大口地咀嚼着,嘴巴都被染地漆黑。
這哪是糧食,分明就是燒焦了的碳啊!可就是這樣子,老農看着小孫子吃完,嘴角還是樂開了花一般笑了出來。嘴角、臉頰的苦澀勾勒出深深的溝壑,已經是對河北民情最深刻的寫照了。
“光弼,出去日常日常損耗,我軍餘糧還能剩下多少?”李瑁看着眼前的一幕,扭頭對李光弼問道。
李光弼一聽李瑁的話,便立刻猜到了李瑁的意思,李瑁自然是見了眼前的慘狀心生悲憫,想要放糧賑災了。
李光弼回道:“我軍糧草倒還尚豐,尚夠大軍四月耗用,可幽州乃雄城,河北戰事能打到何時都是未知,若是貿然放糧,恐怕不利軍心安穩啊,還望陛下以大局爲重。”
李光弼所言倒是中肯,畢竟對於李瑁來說,眼下的河北之戰纔是第一等的要事,可李瑁卻搖了搖頭道:“大局,何爲大局,難道還有比民心和百姓生死更爲重要的事情嗎?他們是朕的子民,朕若是對他們不管不顧,又如何配稱大唐天子。”
李光弼問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李瑁回道:“先留下大軍三個月的糧草,剩下的每日放粥,一日兩次。”
李光弼聞言,回道:“若是如此,恐怕也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呀。”
李瑁回道:“能救一個算一個,粥不必太稠厚,餓不死便是,不出一月朕自有辦法從他處弄來糧草。”
李光弼聽了李瑁的話,不禁問道:“如今河北已是這般情況,陛下能從何從弄來如此鉅額的糧草?”
李瑁眼中一冷,緩緩道:“這些河北的地方豪紳、世家門閥已經將百姓明後兩年的租成都收了乾淨,那朕便提前收他兩年的賦稅又如何?”
李光弼聽了李瑁的話,微微一愣,而後道:“可是今年的稅賦已經被叛軍徵去了。”
李瑁道:“那稅是安慶緒收的,可不是朕收的,也不是大唐朝廷收的,而且朕不對百姓,只對這些地方豪紳。”
左右百姓已經家無餘糧,這些地方豪紳既然扯着安慶緒的大旗欺霸百姓,李瑁又何必理睬他們。
“這些人恐怕不會買賬吧。”李光弼問道。
李瑁嘴角掛起一絲冷笑,口中吐出了三個字:“那便殺。”
這些世家門閥,地方豪紳,李瑁已經不是第一次與他們打交道了,這些人家存糧之豐足以令人咋舌,當年一個蜀郡譙氏尚能輕鬆拿出數萬石糧草,更何況這些河北豪強?就算提前多徵他們幾年賦稅,也傷不到他們的筋骨。
“吾乃唐皇李瑁,今日北伐至此,聞得百姓疾苦,叛軍肆掠,自今日始,唐軍便在此放糧施粥,每日辰時、申時你們儘可在此領粥。”李瑁策馬立於田邊,對着田裡的農人高聲道。
這些田裡的農人原本見了士卒,只當是燕軍,還故意有些退避,可當李瑁發聲後,方知這是隨大唐皇帝親自北伐的唐軍,頓時山呼萬歲,呼聲震天。
見微知著,李瑁甚至不用去多想別的,光是聽着這漫山遍野的歡呼聲,他已經篤定,民心如此,此戰唐軍必勝。
事情的輕重緩急李瑁自然是分得清,慶父不死,魯難未以,安慶緒等一衆僞燕權貴如不授首,河北百姓的疾苦便不會消止。
所以李瑁眼下首要之事仍是平定安慶緒,而非賑災,真正拿來賑災的錢糧還需待從地方豪強處徵得。
李瑁一道詔令下達,河北各處豪強紛紛被強行徵糧。徵糧不徵頭,繳稅不繳命,整個河北爲之震動。
自然也有自恃門第欲與徵糧的唐軍對抗的,但無一不是被摘去首級,頓時整個河北上下風氣爲之一肅。
他們本想着李瑁新得河北,自然是要拉攏這些大族豪紳的,可他們萬萬沒想到,李瑁根本沒有將他們看在眼裡。
這是燕趙豪強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觸碰到了李瑁那根敏感的神經。歷史上安史之亂能遺禍百年,與河北這些好勇鬥狠,不服王化的燕趙豪強不無關係,李瑁本就打算以雷霆手段治理,自然也不會放過眼下這個機會。
自以爲是,自己撞到李瑁槍口上的燕趙豪強無一不是元氣大損,就算識時務,保住實力的也老老實實地收起了自己的尾巴。
畢竟整個河北,豪強士紳加起來也不過萬餘人,他們可沒有必要爲了一些糧食,去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李瑁較這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