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
她是開玩笑的,一定是開玩笑的吧。
刃心不由得這麼想,但畢竟女人的心思,尤其是她的心思,他可猜不到。
於是一想到這裡,刃心不由又開始隱隱頭痛起來。
“刃心……沒事吧。”
關心的問候同時響起,卻是令刃心恨不得頭痛都不敢再頭痛。
他面臨的問題可不止是她一個,還有眼前。
刃心忙對身邊的呂玲綺笑道:“玲綺不用擔心,我沒事。”
雪沒有停。
刃心和呂玲綺在潔白的雪地上漫步。
呂玲綺這一次是從洛陽那邊急忙趕回來鄴都,雖然召回呂玲綺本來也是刃心的意思,既然戰事一時打不起來,也是應該讓呂玲綺班師回朝了。
但她這一次回來的這麼快,這麼匆忙,想想都應該會和貂蟬有關係。
這也是刃心費心力的一個地方,他身邊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高順一樣“可靠”。
像貂蟬這種過於聰明的對象,纔是他絞盡腦汁的原因。
這種見風使舵,隨機應變的能力,令刃心每走一步都要思慮再三。
這不是說貂蟬和其他人一樣屬於牆頭草,刃心相信貂蟬的忠誠,但沮授和陳宮那樣的人他又何嘗不能相信?
然而這些人和呂玲綺還是不一樣的,包括高順在內,高順忠誠的是對於刃心的欽佩和那種默認的許諾。
沮授和陳宮忠誠的是自己的理想和野心,貂蟬忠誠的則不如說是以呂玲綺作爲連接的家庭紐帶關係。
只有呂玲綺,刃心唯獨相信只有呂玲綺是忠誠於他這個人,兩人的關係纔是無需言語。
大雪紛紛揚揚不曾停歇,刃心和呂玲綺並排前行的道路似乎也是這樣無窮無盡,可刃心這一刻的狀態卻別樣的好。
彷彿只要有她在,他做什麼都很安心。
呂玲綺突然停住了腳步道:“刃心。”
剛纔的事情記憶猶新,刃心對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還是有些大概。
刃心聞言止步,注視向呂玲綺道:“怎麼了?”
有了問題才能回答,刃心不介意回答呂玲綺的任何問題,只要她問。
大雪紛飛,這個場景刃心有些印象。
他記得最初於鄴城外就是和呂玲綺在大雪中相見。
這一次,呂玲綺回來同樣是大雪紛飛的冬季。
不得不說,冬季對於刃心還真的是一個難忘的時節。
呂玲綺在逐漸小下來的雪勢中回過身來,對上了刃心的視線後肅然道:“我聽說刃心準備年初春伐魏,這一次讓我獨自領軍前去吧。”
刃心剛纔想過呂玲綺可能問他很多種問題,唯獨這一個問題,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真的瞭解呂玲綺,瞭解眼前的這個女人嗎?
他不由竟然產生了這樣的疑惑。
內心更是咯噔一下子,彷彿受到了什麼莫大的衝擊。
刃心輕聲道:“玲綺……”
卻見呂玲綺現如今態度堅決,她堅定道:“眼下連年災禍不止,朝政內部動盪不定,正是需要刃心穩定後方的時候,我一人領軍奇襲許昌,但求速戰速決,即使不成功……”
“哈哈哈哈……”
便是這個時候,刃心突然大笑不止,強行令呂玲綺的話語停了下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可呂玲綺這樣的一番言語,無疑令刃心徹底動心。
災禍不止,內部動盪。
田豐說出了前一句,呂玲綺卻是說出了他不敢說出來的後一句。
那麼呂玲綺原來是不夠田豐聰明,不知道在這樣的一種局勢下斷然不能出兵曹魏?
她是不知道,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出兵無異於自尋死路,是如飛蛾撲火,以卵擊石之舉,奇襲許昌,求速戰速決,只是一個夢幻般的泡影?
不,她不是不知道,而是這就是左膀右臂。
呂玲綺說出了所有人不敢說的一句實話,那就是在連年災禍的影響下,晉國依然能與曹魏有一戰之力,即使勝率不大,可遠沒有這些人說的那麼嚴重。
那呂玲綺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
爲了高官厚祿,名利地位,千古留名?
其實刃心還真的想過年初春去讓人試一試,可正是這麼一番話,強行打消了刃心的念頭。
見刃心在一片雪白的雪地上大笑道:“玲綺剛回來,還沒有好好休息何必急着動身再上戰場。”
刃心笑着再度邁動了前進的腳步,呂玲綺從後面跟上。
刃心便是接着笑道:“什麼時候伐魏是我和他們之間討論的事情,你我之間,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刃心一邊說,一邊走,卻是忽然轉念,又停下來如不經意笑道:“對了,玲綺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他今天才上朝說的事情,呂玲綺沒道理剛一回來就知道。
那些文武百官都還在大殿上跪着,誰給她通風報的信?
除非呂玲綺絕不止今天才知道刃心有心思準備伐魏的事情。
想到這裡,刃心又是一驚。
這可是最高機密。
是高順,還是……
刃心的目光下意識的掠過一絲令呂玲綺都是渾身一震的銳芒,那光芒很隱晦卻還是不免讓呂玲綺察覺。
“臣下有罪!”
呂玲綺聞言幾乎是下一刻便欲下跪請罪,只是這一次,刃心比她更快。
“萬不可!”
聽聲見人,呂玲綺還沒有跪下的時候刃心已經將她扶起,但這卻更加令呂玲綺心驚。
她剛開始遇見刃心的時候,和到現在爲止的刃心,這個男人可謂有了長足的進步。
前後簡直是兩個人,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巨大差異。
有時候,讓人下跪是一個本事,可扶人,難道就比讓人跪下簡單嗎?
這可也是另外一門絕活,這意味着只高不低的身手。
如果此刻站在眼前的刃心是呂玲綺一開始認識的刃心,單憑兩人身手之間的巨大差異,刃心都不可能反應過來呂玲綺的動作,更不要說將她扶起來。
“刃心……”
呂玲綺注視向刃心的瞳孔第一次有些溼潤,她也說不清楚這是爲什麼,她只是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是這麼可靠。
她終歸沒有選錯。
刃心則一時驚魂未定便是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玲綺無需緊張。”
他這麼說當然是爲了讓呂玲綺安心,到了現在他也差不多知道了告密的人是誰。
又或者,不是有人告密,而是有人猜透了他的心思呢?
這纔是要命的地方,高順的保密工作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刃心自己。
刃心將抓住呂玲綺臂膀的手收回來後,卻是轉而笑道:“再怎麼樣,我又怎麼會追究自家人的罪責呢。”
一語雙關。
呂玲綺聞言面上更是拂過一絲紅暈,她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在刃心面前更是這樣。
刃心隱晦的告訴呂玲綺,他知道是貂蟬,而且不會追究她的罪責,也是他真的不會追究這個自家人的罪惡。
被別人吃透心思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刃心得認,貂蟬這個女人的目光太過於銳利,以至於什麼都瞞不過她。
倒是這個自家人,說不定也是呂玲綺露出嬌羞一面的原因所在。
貂蟬的想法很簡單,只是想要讓呂玲綺捷足先登?
刃心只能朝這個方向想,也是因此,這件事情上刃心不能深究,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個問題,他可不會引火燒身。
呂玲綺的想法顯然也不是尋常人可以理解,呂玲綺現在滿腦子想的似乎都是怎麼幫助刃心拿下曹魏這最後一塊陣地。
這樣的赤膽忠心令人猶覺如同幻夢般不真實,這樣的純真,也令刃心自愧不如。
呂玲綺見刃心說不再追究,心中一喜的同一時刻面上又有憂慮出現。
呂玲綺有些擔憂道:“奇襲許昌始終是一個機會,如果就此錯過,只怕短期內再難撼動曹魏。”
哪知刃心聞言後反而輕描淡寫的笑道:“這個玲綺無需擔心,十幾年我們都等下來了,還會在乎這最後的三年嗎?”
無論刃心心中怎麼想,他嘴上卻只能這麼說。
晉國難以撼動曹魏,難道曹魏就可以撼動晉國?
然趁人病要人命,這是一個千載不變的道理。
曹操的地盤大多地處黃河中下流,就算是要天災人禍,曹操的情況也比刃心要嚴重,這也是說刃心有一戰之力的原因。
但說不好打不是沒有道理的,在災年動兵說實話,顯得有不近人情,無論打贏了還是打輸了都會失人心。
人心這種看不見的東西,要說顧忌不一定是主要的阻力,可要說不顧及,那也是不可能,其多少都會造成一些影響。
呂玲綺說自己一人領兵前去正是這樣一個道理,其所承擔的壓力沒有那麼簡單,加上曹軍不一定便沒有防備,到底情況會怎麼樣,始終是兩說。
可怕,不就是怕一個萬一。
萬一打輸了?
那萬一打贏了呢?
賭是賭在這裡,機會也是這樣。
呂玲綺知道刃心想要拿下曹魏的迫切和決心,所以不惜以身犯險,可刃心卻不能這麼做。
事關呂玲綺,他不能失去理智,損失兵馬是小事,沒了呂玲綺,他纔是什麼都沒有了。
甚至於,對於刃心來說,呂玲綺現在的重要程度,乃至高過了伐魏。
呂玲綺回來之後,刃心冷靜下來,便不再考慮這件事情。
他現在唯一損失不起的,就是呂玲綺這員大將。